几日后,南安城外十五里处某家酒庄。
两匹马一前一后从官道上疾驰而来,停在酒庄后院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偏门前。
门内一名小厮探出头,看了看周围,殷勤地迎上来牵住了缰绳。
金羽将兜帽往脸上又扯了扯,翻身下马,抬脚迈过门槛。
有另一名小厮守在后院里,姿态恭敬地继续把金羽和蒯信往客房方向引,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旁人。
这家酒庄背后的势力属于溍水王,恐怕这一点连慕容冰都不清楚。
站在闭合的房门前,金羽深呼吸了好几次,告诉自己不要动怒。
但是推开门,看见全身裹在黑布里的“暗子”的时候,他到底没忍住,倏然上前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喉咙,“咚”地一声将人按在墙壁上。
兜帽震落,金羽逼视暗子,咬牙切齿道:“你真是活腻了,逍遥这么久,忘了主子是谁?”
暗子被这股力道扼得说不出话来,虚弱地推着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蒯信跟在金羽身后进屋来,见状,连忙上前拽住金羽的胳膊,为暗子求情:“主子息怒,您在南安的消息还是暗子递出来的,不然我恐怕还要迟些日子。”
金羽嗤笑,猛然甩手将暗子扔到一边,噼里啪啦砸翻了好几架屏风。
他声音冰冷狠毒:“若不是丢了记忆,你敢跑到我面前装神弄鬼的时候,我就将你捏死了。”
给慕容莲华弹琴的那个晚上,他回别院途中遇到的黑布怪人,不就是面前这个蠢货。
暗子伏在地上喘息半晌,缓过神来,匍匐到金羽脚下,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属下以为主子另有安排……咳咳咳、万不敢在主子面前耍弄把戏……”
等到气息平稳了一些,暗子继续道,“主子、主子,南安的消息不好递出去,我确定主子失忆的时候,南安的防务已经不允许我再给蒯信大人传递消息,实在是来不及。”
金羽低头看着,难掩脸上嫌弃:“安逸日子过多了,果真无能。”
暗子颤抖着跪在他脚边,将头叩得更低了些,大气都不敢喘。
又听金羽道,“我瞧着你在南安的地位也不低,怎么连暗示我也做不到?”
屋内陷入诡异的静默,许久,暗子颤声开口。
“主子……主子那会儿对容公子深信不疑,只怕是我暗示了主子,也会被主子扭送到容公子那边……”
不说还好,一说金羽直接心头火起,一脚踹在暗子肩膀上,将人踢出去几步远。
旁边的蒯信默默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这暗子找死果然有一手,也不知道怎么在南安待了这么久还没被抓出来。
金羽拎起桌上茶盏,用力砸向暗子:“容长雪就是慕容莲华!你敢说你不知情?”
茶盏撞在额角,暗子强忍着疼痛,恭敬地爬起来,嘶哑解释:“我知道,但我以为主子也知道……”
毕竟金羽和“容长雪”那么亲近,一度让人以为……
暗子顿了顿,吃了教训,没敢继续说下去。
眼看着金羽还要发作,蒯信唯恐他当场将人打死,麻利地搬来圈椅,又奉了杯温茶。
金羽坐下,慢慢闭上眼,勉强遏制住心中怒火。
蒯信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见金羽神情逐渐恢复如常,暗自松了口气。
他在金羽身边服侍多年,心知肚明,世人口口相传的那些所谓世子爷发疯场面,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位爷真正发起疯来,那是要见血的。
如今对暗子的呵斥不满,也只是恼恨无处宣泄,才借题发挥到这失职的暗子身上。
不然就依着这暗子的作死劲头,早让人拖出去扒皮抽骨了。
金羽抿了一口温茶,目光冷冷扫过暗子:“起来吧,跟我说说,你在南安城都有什么发现?”
暗子起身时踉跄一步,根本不敢和金羽对视,低着头站在原地,声音难听到蒯信都忍不住堵上耳朵。
金羽仿佛脑后也长了眼睛一般,扭头一瞪,蒯信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
“……南安城的四座城门分给八名隐将驻守,称作‘南安八骑’。除了守城军,城外还驻扎了一座神机营,人数两千上下,目前还在增加,战斗力不知。”
“神机营统领是平城祁家的幺子祁昱,于兵法军事上的造诣非同一般,不过此人心思难测,或许日后不需主子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斗起来……”
“等等,”金羽打断了暗子,“祁昱,他还没死?”
他不过微微扬起语调,吓得暗子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声音因为颤抖,更加难听了:“祁昱最近去神机营的次数少了些,其他的看不出异样,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金羽捏着眉心,有些头疼似的看向蒯信。
蒯信颔首道:“那么多皇宫密探都没能将此人砍死,恐怕的确很难对付。”他瞥了一眼暗子,摇头叹息,“只凭暗子的武功,不好下狠手。”
金羽搓了搓指尖,没有说话。
蒯信眼前一亮,“不如主子试试策反他?他想要什么,给他便是,只要拿下此人,神机营不足为惧。”
金羽慢悠悠地吹了口气,托腮凑到暗子面前:“你觉得呢?”
他明明在笑,笑得尽善尽美,落在暗子眼中,却仿佛厉鬼索命一般可怖。
暗子直接一个叩头,猛磕在金羽脚边,颤声道:“属下……属下不知。”
金羽颇感无趣地坐回椅子,叩着扶手沉思起来,良久才下了定论。
“祁昱此人,并非池中物。”
他摇摇头,眼神幽诡,“传言中相貌奇丑,不学无术的祁氏幺子,与我所见之人毫无相同之处。我不敢说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也看不出他想要什么。”
蒯信道:“或许主子可以试一试,以权势相邀,事成之后,杀之以绝后患。”
金羽嗤声:“恶犬终究是恶犬,他若是为了权势背叛慕容莲华,同样也能为了权势背叛我,我可不想最后被他啃下一块肉来。”
他懒懒一摆手,“找些机会,给祁昱添些麻烦,别让他好过。”
最好真如暗子所说,南安八骑窝里斗起来,越惨烈越好。
暗子叩首领命。
金羽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长雪她近日……如何?”
他刚一说完,自己仿佛如梦初醒般陡然坐直身体,脸上划过一抹厉色,起身就要离开。
却听暗子沙哑开口,一句话将他定在原地。
“小殿下身体无恙,亲力亲为和赤璋一起四处搜捕主子。”
金羽攥紧拳,闭了下眼:“剩下的话你跟蒯信说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