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头领看着面前这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可怖男人,突然就想起当日,好不容易追击到康王的藏身之处,派出去的二十多人却全军覆没。
他带人赶到那间房屋时,屋里空无一人,地上的尸体遍横,武功差点的都是一刀毙命,武功稍高的便是死状凄惨。
有一个兄弟吊着一口气一直等着他来,他急切地问对方:“有多少人?是什么来历?”
那兄弟嘴角冒着血沫,断断续续道:“一个……疯、疯子,妖、妖怪……”
他检查了所有人的伤口,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二十多个武功不俗的手下,皆是毙命于一人的刀下。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疯子,竟是眼前这个让人寒毛直竖的男人,竟是莲华长公主座下杀手。
小头领心下一横,正要咬开牙齿间的毒包自尽,赤璋已经先一步伸出手,“咔嚓”一声卸了他的下巴。
那声音慕容冰听着就觉得牙齿发酸,她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头领,对赤璋道:“他们是死士,恐怕问不出什么。”
赤璋阴冷道:“问不问得出,得试过了才知道。”他站起身,随意地踢了一脚小头领,示意隐卫把这人带回去。
院门外,紫玦已经让人停好了马车,迎接慕容冰和赤璋回公主府。
一上马车,慕容冰就伸手简单拨弄了下赤璋的外袍,想要检查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扯住手腕,轻轻地扔了回去。
慕容冰微微蹙起眉尖,对赤璋的抗拒有些不赞同。
却见赤璋将面具推到头顶,眉眼昳丽冷淡,随手在腰腹处摸了几下,拔出两枚染血的暗镖扔在慕容冰怀里。
他嗤笑道:“莫看了,若不是这段时间犯了点事,回去让我爹罚了家法,这些乌合之众还不是我的对手。”
紫玦原本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听到“家法”二字的时候,眼角却抽了抽。
慕容冰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却从赤璋应对恶徒的乏力中,隐约觉察到容城的家法可能并不简单。
但是赤璋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好问,就提到另一件挂心的事:“此次之事乃意外,与镂月无关;神机营隐卫赶来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还早了些,回去之后你莫要为难祁昱。”
赤璋督她一眼,“嗯”了一声。
紫玦见状,依旧沉默不语,眼角再次抽了抽。
慕容冰终于注意到紫玦的反应不对,她转向紫玦,伸手往对方额间贴去,手背温热一片。
她又贴了贴自己的额头,沉思片刻,关切道:“可是受了寒身体不舒服,我瞧着你这眼角怎么有些抽搐?”
紫玦在赤璋瘆人的注视下,默默抱膝往后坐了坐,摇了摇头:“没有。”
……………………
回到公主府,走进中厅看到祁昱的时候,慕容冰终于知道一路上紫玦的异样是为何了。
祁昱侧坐在椅子上,薄薄的中衣褪了一半,露出肌肉紧实的腰腹。青圭站在他身后,看样子是刚给他敷好了药,手里拿着绷带正在帮他包扎。
他本是垂着头看着桌面的茶盏,听到脚步声后眼帘微微一掀,下意识地抓住滑落的中衣就往肩上披。
青圭武功远不如他,没有听到门外的动静,又正在专注细致地给他包扎。见他胡乱地就要穿衣服,一巴掌把他的衣服拍下去,没好气道:“还没包好呢你乱来什么?你这后背还想不想要了?”
他嘴里骂完,后知后觉地抬头,才看到慕容冰和紫玦、赤璋一同走进来。
慕容冰的脸色,可以说得上是难看极了。
她大步走到祁昱身后,拉开青圭试图遮掩的手,垂眸看去。
绷带已经将祁昱的后背包裹了小一半,然而透过敷好的药粉,依旧可以看到那线条优美的背部肌肉上,遍布数道殷红的、纵横交错的杖痕。
执掌刑罚的隐卫直属神机营,除了赤璋,公主府上下还有何人有权力杖罚祁统领?
想必赤璋赶去破庙之前,就已经下令让人杖打祁昱。
何必如此不留情面?
慕容冰扭头想要开口斥责赤璋,然而一抬眼却看见他双臂抱胸,神色冷淡地看着这边,腰腹间衣衫还带着撕裂的破口,正是那两枚暗镖深入造成的伤口。
她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
这厢青圭已经将祁昱的伤口包扎好,祁昱默默地穿上了中衣,这才伸手轻轻拉住慕容冰的手腕,沉声道:“是我之过,与大哥无关。”
赤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手:“你再多拉一会儿小殿下的手腕,指不定今晚就可以直接废了。”
祁昱的手便触电似的松开了。
青圭手里的药瓶还没放下,大呼小叫地凑过来端详慕容冰的右手腕,又轻柔地捏了半晌,才吁出一口气:“既然已经复位,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敷些活血化瘀的药粉,静养两旬就好。”
慕容冰闻言也放下心来,指了指赤璋说了句:“你帮他看一吧,赤璋遭了家法,腰上还中了两枚暗镖。”
听见“家法”两字,青圭的表情明显也不自然起来,极其微妙地往赤璋那边瞟了一眼,就被赤璋瞪了回去。
青圭弱弱地缩了缩脖子,咕哝一句:“果然是钢筋铁骨千锤百炼。”
他随手拿了瓶药递给紫玦,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慕容冰右臂上的刀伤,就抱着他的药箱子走向赤璋。
赤璋却没有让他就在这里清理伤口敷药,而是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青圭撇着嘴极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慕容冰收回视线,祁昱已经穿戴整齐坐回了书案后,端了杯热茶小口喝着,只不过手臂还控制不住地些微颤抖。
见慕容冰的目光移过来,他仓促地垂下眼帘,默了默:“上元节民众密集,我恐多生事端,这才分散了隐卫四处巡逻,同时把守各处关口。”
其实就慕容冰自己来看,确实怪不得祁昱。那些黑衣人大概早已乔装成普通百姓潜入南安城,祁昱再谨慎,也不可能亲自把守各个城门,或是日日在外巡逻。
黑衣人们既已得手,却始终无法离开南安,便能看出祁昱的确是尽心尽力。
她这厢思索着,那边祁昱费力地起了身,冲慕容冰拱手长揖。
“若再有下次,祁昱必提头来见小殿下。”
他平日说话总是淡淡的,平静的,不动声色的,此刻慕容冰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那么一丝的波动。
她轻叹了口气:“倒也不必,我若为望北而死,便是死得其所。”
这群黑衣人的来历她大致有了想法,虽然已经让这些人悄无声息地葬身在南安城,但还是免不得要再提醒康王一下。
慕容冰道:“明日我修书一封,你派人加急送往南慕容地,事关重大,决不可有误。”
祁昱应道:“遵命。”他垂眸看了眼书案上的古幽疆域图,又道,“想必这次的事,小殿下有决断了。”
慕容冰冷冷道:“定然与北方溍水王金钲脱不了干系。”
东南地慕容弘与南慕容地接近,往日历经康王磋磨,慕容弘多是敢怒而不敢言,上行下效,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如此嚣张。
北地慕容灏,性子绵软懦弱,族中弟子尚且唯唯诺诺,不敢高声说话。便是家生的仆从,也随他们主人的性子,对皇亲都有所畏惧。
这些早在皇陵的行宫时,慕容冰便已经观察过了。
敢如此气焰嚣张和皇族亲王公主叫板的人,除了西北地蒸蒸日上的溍水王一脉,再想不出他人。
再者,两处慕容旁系的内部,均有神机营暗桩渗入,若是有秘密潜入南安城的计划,暗桩那边多会听到些风声。唯独溍水王的封地那边,暗桩一直无法打入内部,自然也得不到机密消息。
尽管从未谋面,慕容冰莫名就有一种金氏一族极难对付的预感。
更让她感到担忧的,是康王曾向她提起的,溍水王金钲的嫡次子。
西北地的暗桩多次打听,不仅打听不出来容貌喜好,甚至连名字都打探不出来。只知道那个次子在行军打仗上颇有天分,为金钲培养出了一支虎狼之师,对戎狄的震慑力丝毫不亚于荆家军。
怕就怕,万一哪日溍水王反叛,率军南下作乱。荆家军若是阻拦不及,那便是真正的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