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夏侯坊。
夏侯荣光和荣耀、荣达准备出发赴宴,走到院门口要上车时,却见夏侯荣升溜溜达达的出现了。
“你不好好躺着养病,出来干嘛?”夏侯荣光本来就心情灰恶,一看到夏侯荣升,心头便腾的火起。
“陆大公子的请帖送到家里,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夏侯荣升咳嗽两声,慢悠悠的答道:“我当然是要去赴宴了。”
“你不许去!”夏侯荣光像往常一样断然下令道。
“为什么?”夏侯荣升皱眉反问道。
“为什么?”夏侯荣光黑着脸道:“你上午的文试都公然缺席,这会儿去赴宴,岂不是落人口实?”
“哦,我上午缺席是因为右手无法握笔,但吃酒的话,用左手也不碍事。”夏侯荣升语速虽慢,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说完,他便径直往马车走去。
“站住!不准你上车。”夏侯荣光简直要气炸了肺,多少年来,他在同辈中从来说一不二,还没人敢忤逆夏侯大公子的意志呢。“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天就不准你上这个车!”
“那我就不上这个车……”夏侯荣升冷笑一声,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仆役道:“给我另备一辆车。”
“你敢!”夏侯荣光厉喝一声。
仆役登时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阀主?执事还是我爹呀?”夏侯荣升回过头来,两眼冷光蘸然,用一种夏侯荣光从未感受过的目光看着他,毫无掩饰的讥讽道:“醒醒吧,我夏侯阀没有失败者发号施令的地方!”
“你找死!”夏侯荣光腾的一下血往上涌,劈手一掌便拍向夏侯荣升的面门。“我废了你的目无尊长的畜生!”
“大言不惭!”夏侯荣升分明就是蓄意而来,岂能不防备着夏侯荣光会向自己出手,立即挥出左手,去抵挡夏侯荣光的攻击,轰的一下,两股狂暴的真气狠狠撞在一起。夏侯荣升毕竟还未伤愈,功力也无法和接受灌顶的夏侯荣光相提并论,一只手支持不住,赶紧又抬起右手,双手格挡住对方的含恨一击!
‘噔噔噔!’夏侯荣升连退三步,面色一阵潮红,却依然昂首而立,双目不屈的盯着夏侯荣光。
“看你能撑到何时?”夏侯荣光又要再度出手,却被荣达荣耀一左一右死死拽住,“大哥住手啊!”
“你们放开我!”夏侯荣光怒喝一声,运功挣开两人。
却听夏侯荣耀低声说道:“族人们都看着呢……”
夏侯荣光这才发现,许多族人听到动静,在四周远远的围观,一个个满脸的难以置信。
夏侯坊内,禁止私斗!这是夏侯阀的铁律之一,夏侯荣光铭记在心,稍一冷静便再也不敢乱来了……
“除了狐假虎威,就知道乘人之危……”夏侯荣升不屑的啐一口血痰,转头冷冷看着仆役道:“快去!”
“哦,是……”仆役如梦方醒,屁滚尿流的跑去备车了。
“散了,散了,都散了。”夏侯荣耀和荣达也把看热闹的族人都撵走了。“有什么好看的,该干嘛干嘛去!”
结果,夏侯荣升就真的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前往醉三秋赴宴。
夏侯荣光像要吃人一样,死死盯着夏侯荣升上了马车,才咬牙切齿道:“我们也走。”
“大哥,我们也分别乘车吧。”一旁的夏侯荣耀轻声说道。
“怎么,连你也要……”夏侯荣光目光冰冷的看着自己的亲堂弟。
“大哥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让荣升独自乘车,我们三人一车,会让别人笑话的。”夏侯荣耀赶忙轻声解释道。
“哼!”夏侯荣光冷哼一声,却不得不承认,荣耀的顾虑有道理,在家里闹的多厉害都还好说,要是把兄弟间的矛盾公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下,爷爷肯定饶不了他们。
无奈之下,夏侯荣光接受了荣耀的意见,三人分乘三辆马车,加上荣升的一辆,一共四辆马车,在夏侯阀护卫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出了夏侯坊。看上去倒是声势浩大,颇有些故意摆起第一门阀排场的架势……
“看看,夏侯阀果然不愿意善罢甘休,这是要把场面挣回来呢!”沿途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还在那里煞有介事的评论者着。“可不,夏侯阀才是执牛耳者,一次大比改变不了什么的……”
夏侯荣光独自坐在马车里,听着车窗外的猜测声,心里的抑郁却没有丝毫的缓解。其实,夏侯荣升撩拨起来的怒火,在他心头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包裹上来,让人无法呼吸的恐惧……
夏侯荣光身为夏侯阀嫡子嫡孙,看事情自然不会浮于表面。他依稀感觉到,夏侯荣升方才突然出现,并对自己出言冒犯,并不单单是那小子自己的主意,而是很可能有人在背后支招!
那厮选得时间太巧了,正好是祖父和父亲都不在阀中。而且闹得这么大,居然没有任何一个长辈出来训斥,这怎么不让他遍体生寒,彻底没了侥幸——自己的处境真的变了,绝对有滑向深渊的倾向!
“他背后绝对有高人指点!”联想到之前夏侯荣升退出文试的时机,此刻却又公然赴宴,分明是在向族中长辈展示自己的心机手段之高明!
夏侯荣光绝不相信,这份恰到好处的火候是夏侯雷一家能把握的!
想通这一点,他反而彻底冷静下来。愤怒只会让自己失去判断,自己的敌人从来就不是陆云,而是一直蛰伏在自己身边的夏侯荣升,以及他背后的那帮人!
“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去吧!我才是夏侯阀唯一的接班人!”夏侯荣光面沉似水,目光坚定如铁道:“只管放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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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在醉三秋门前下车时,夏侯荣光已经彻底了想清了自己的处境,将对陆云的敌意彻底压在了心底。
看到陆云迎过来,他满面春风的快走两步,上前抢先行礼道:“我等来迟了,让陆大公子久等,实在是罪过罪过。”说着他一把拉住陆云的双手,不让他给自己还礼,还爽朗的笑道:“待会儿愚兄自罚三杯!不,九杯可好?!”
陆云被夏侯荣光这突入起来的热情,搞得有些糊涂,这下那些繁文缛节的词汇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随口道:“三杯就足够了,醉三秋的酒可厉害的很啊!”
“哈哈放心,愚兄我是千杯不醉!”夏侯荣光朗声一笑,便与陆云携手而立,招呼夏侯荣升三人道:“还不快来见过陆大公子!”
夏侯荣耀和荣达自然没二话,依言上前与陆云见礼,陆云待要还礼,却被夏侯荣光牢牢按住手,哈哈笑道:“他们也都迟到,同样得罚酒!”
“罚就罚,这醉三秋的酒可是人间佳酿啊!”夏侯荣耀有些明白过来,顺着大哥的意思打屁道。
“喝喝喝!”夏侯荣达也觉得大哥有些怪异,只是一时也搞不清楚里头的门道。但学着夏侯荣耀的样子总不会错。
这时,夏侯荣光看一眼落在后头的夏侯荣升,似笑非笑道:“荣升,你还愣着干什么?”
夏侯荣升万万没想到,这厮居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一下让自己的算盘落空了——原本,夏侯荣升是算准了以夏侯荣光高傲矜持的脾气,一定不会给陆云好脸色。他来这趟就是为了扮演现在夏侯荣光这个角色,调和陆云和夏侯阀众人的关系。
不管效果如何,但在各阀同年眼中,自己已经是夏侯荣光之外的第二个话事人了。而且和不顾大局的夏侯荣光一比,自己自然是识大体、顾大局的老成之辈了……
可是谁承想,夏侯荣光居然这么快就回过味来,抢先卡住了位置,让自己的算盘一下就落了空……
但形势比人强,夏侯荣光不敢在外人面前暴露内部矛盾,他夏侯荣升就更没有这个胆子了!
心中快速盘算一下,实在无计可施。夏侯荣升只能憋下这口恶气,慢慢上前向陆云抱拳道:“陆大公子,荣升有礼了……”
“荣升兄切莫多礼,你能来我实在太惊喜了!”陆云何等敏感,已经察觉到夏侯兄弟间的丝丝裂痕,他岂有不趁机搞搞事儿的道理乎?便见他一脸关切的对夏侯荣升笑道:“仁兄连今日文华殿的考试都缺席了,肯定伤还没好利索吧。”
“是……”夏侯荣升强笑道:“哪能好的那么快?不过陆大公子有招,在下只要还能动弹,就得来啊!”
“既然还没好利索,待会儿你就别喝酒了。”陆云微笑道。
“放心。”一旁的夏侯荣光果然就似笑非笑道:“我本来是劝他在家里歇着的,他跟我拍胸脯说,虽然右手不听使唤写不了字,但喝酒用左手是没问题的!”说着他微笑看向夏侯荣升道:“荣升,待会儿要何止自罚三杯,还得好好敬一敬陆大公子呢。我说的对吧,荣升?”
“……”夏侯荣升和夏侯荣光目光交错,眼中厉芒一闪,却也只能艰难的点点头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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