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恩宠,高弘图已经从袁可立的口中听出来了。
对于这位老友,尽管已经老了,可识人的本事还在,崇祯皇帝手段了得,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掌控了整个朝堂。
到底是对于朝廷争斗弱了一些。
某些布局,实际上在许多人的眼中,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高弘图相信,袁可立能够看出其中的门道,当时开会的时候,那些坐在会场的人,也或多或少都会感觉到。
嫉妒或许会有。
可更多的则是心中振奋。
既然王冲能够享此殊荣,是不是他们这些朝臣,文武百官们要是做出了成绩,也可以享此殊荣?
有了榜样,这些人自然就会更加的要位大明出力了。
谁要是拦着他们,不让他报效朝廷,说不得还会换来一个世代仇恨。
而实际上,就在这次的会议内容,暗中传播了出去之后。
不管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和孙传庭等等这些武将们,都开始认真的研究起了大明周围的那些小藩国。
就连文臣们,也破天荒的看起了地图。
然而,所有人得出的结论就是。
翻阅了不少的书籍,找到的有用的东西很少,就是大明对于周边国家的地图,也粗糙的只是随便的划了一条线,写上了一个名字。
至于面积有多大。
人口有多少,经济,军事实力有多强,都是一片模糊。
洪承畴在书房中,把挂着的地图一把给撕成了碎片。
“混账玩意,画的什么狗屁地图,也就皇上仁慈,大明以前的朝臣们都该死。”
不怪他这么生气。
之前都是在和建奴们打仗,根本就用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的地图。
可现在眼看着就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大事,将要发生了,可看地图的时候,上面就一各名字。
做多就是一些书籍上面记载着,那一个小藩国前来大明朝拜,然后赏赐了多少的宝物。
“这些人不但资敌,还连敌人具体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难道读圣贤书的人,都是这么办事的?”
洪承畴在书房内,来回的走来走去。
随即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立刻就在书桌上写了一封信件,仔细的看了看其中的遣词造句,确定没有遗漏,也没有让人看起来模棱两可的话。
才拿出了一封信封装了进去,然后用上了自己的冀州将军印。
“来人。”
忽然高声喊道。门外立刻就有一名侍卫走了进来。
“将军。”
“把这封信,走军队的邮驿送往洪承畯的手上。”
“是,将军。”
随着物流转运的壮大,其中一部分分为民用,另一部分就是军用和官府信件,公文的传递,而走军队的邮驿,现在算来是最快也最安全的。
要是然给自己的家人送信的话,安全上的保障虽然更高,可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
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奇怪事情了。
毕竟在以前,所有人都在相信着自己的族人,可到了如今的大明,官府的力量,总是能够吓人一跳的。
当然,前提就是,必须做好统筹规划,还要有最好的马,和最稳定的四轮马车,重要的是要修建一条平稳,宽阔的官道。
不然还是一团乱麻。
李长庚最近也是睡不好觉。
每时每刻的都在想着关于那一次在风雅楼开会的事情。
“分封制,当真不错。”
然而,只要看到自己搜集过来的地图,就眉头蹙了起来。
见惯了如今的大明,手绘的最新地图,像这种以前属于绝密的地图,就再也无法入眼了。
两者的精细程度,在李长庚看来,曾经的那些地图画的都是狗屁不通。
“好好的画技,都去画山水花鸟了,就不知道在地图上面先点工夫?难怪皇上看不上原来的那些琴棋书画,实在是路子走的太偏了,完全放弃了那种毫无美感的地图绘制技巧。”
琴棋书画曾经是儒生们最骄傲的东西。
现在也依然是他们最骄傲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已经赶不上大明的发展速度了。
在道院他是看过不少的大匠们用尺子画图的,线条没有水墨画的优美,却又有一种工整的美感。
“哎,现在的儒生啊,早就不是最初的那一批儒生了,除了之乎者也,就连射箭,剑术都被斥作为旁门左道,难道当年夫子仗剑周游六国的时候,是用嘴在和人讲道理?”
本来一代人更胜一代人才对。
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就算是大明出了一个王阳明,似乎也没有挽回儒学的颓势。
反而更加让某一群人肆无忌惮的觉得,自己都是心学的领导者,只有自己学的才是最正统的。
实际上呢?
谁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不过是在给自己做事的时候,找了一个最好的,最不容反驳的借口罢了。
私心太重的心学,早就脱离了人的道德标准。
可上升到了道德至上的道德。
那玩意还能被称之为道德吗?
自己都守不住,却又偏偏让别人去守,李长庚回过头来看看当年的魏忠贤,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批判自己的对手。
可后来了?
只落了一地鸡毛。
被皇上扫进了工程队,幸好还能够废物利用一段时间。
“对学生的教育问题,必须抓紧了,高弘图做的是不错,可到了京师,上了朝堂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初心,希望不会让皇上失望吧。”
喃喃自语道,顺手把那一张粗糙的地图,揉成了一团仍进了废纸篓里面。
他没有说的心里话,就是不要然他失望。
更不要让朝堂的所有文臣武将失望,多少人都在等着大明的学校,源源不断的培养人才呢。
毕竟,往后可是要开疆扩土的。
没人可不行。
没有人才就更加的不行。
他已经尝到了这种好处,招进来的学生们,虽然出身各不相同,可只需要按照规矩做事一旦问题都没有。
若不是如此,他一个堂堂内阁首辅,那会闲的下来。
每一天的公文,就会让他忙的昏头转向。
想着这些,又拿起来了最新的一期报纸看了两眼,张鹤鸣的笔锋还是很犀利的,从各个角度阐述了养殖场的好处。
然后又写了一篇关于奶粉厂的文章。
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奶粉厂可观的利润。
也只有更高的利润,才会让所有余钱的人为之疯狂,据他所知,现在到处都是找门路,想要开办奶粉厂的。
他的首辅案桌上,这样的批文也有很多。
然而,他还是必须谨慎。
这是为了下一代的辉煌着想,可不想因为一些急功近利的人,随便开办的奶粉厂,害了这一代的小孩子的健康。
若真的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他怕是也一样会名留青史。
只是换了一个方法而已,那就是遗臭万年。
估计自己死后的坟绝对会保不住,哪怕只是一个衣冠冢,都会有一些人,会想尽办法给他找出来,然后倒上一桶大粪。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恐惧场景,心中就暗骂张鹤鸣在报纸上用力过猛了。
完全可以徐徐推进,一点一滴的来。
“来人,备车,去袁府。”
高弘图来到了京师,他是知道的。
而且一来京师,就住进了袁府当中,对于袁可立这样的老狐狸,李长庚可不敢轻易的疏忽。
一夕畅谈了之后。
高弘图对于如今的京师,如今打大明,整体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之前在高阳县的时候,除了从报纸上得到一些消息,就是从县衙之中的官吏口中知道一些消息。
可大都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是不是感觉,现在对许多事物有了更新的理解?”
这已是来到袁府的第二天了。
这天早上,在吃过早饭之后,袁可立又邀请者高弘图小坐片刻,他心中明白,就在昨天高弘图进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也就在今天,很可能宫中就会有命令传来,招他前去问话。
“其实,还是原来的那些规矩,只是现在更加的严谨了一些,也能够被深刻的贯彻下去,说真的,你我都知道,只有一项政令,能够贯彻下去还不走样,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高弘图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
做过御史,做过巡抚,也做过工部侍郎。
正因为做的事情多了,也杂了,才会深刻的体会到,“政令不走样”是多么的难得。
在有宋一朝的王安石。
此人的厉害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
所有的变法都是为了强大大宋,可最后呢?
从新法次第实施,到新法为守旧派所废罢,其间将近十五年。在这十五年中,每项新法在推行后,虽然都不免产生了或大或小的弊端,但是,基本上都能收到一些效果,“富国强兵”的效果是十分显著的。
国家增加了“青苗钱”、“免役宽剩钱”、“市易息钱”等新的财政收入项目。
可后来这些所有的变法条目,都成了苛捐杂税压在了老百姓的身上。
从而让大宋有了短暂的辉煌,又瞬间跌落了下来。
不是这些变法不好。
而是有人看到了变法的利益,把好好的一场让大宋强大的变法,弄成了中饱私囊的手段。
还大言不惭的说,这都是朝廷的命令。
结果朝廷没得到多少的好处,却背了最大的一个黑锅,还没有办法去说理。
毕竟没人信啊。
所有的官府信誉,可都是在一次次的变法之中消耗矣尽了。
“你呀,就是这么爱较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时的儒生们,可都是世家出身,这些人不为自己的家族着想,家族培养他们出来干嘛?可现在不同了,知道不同的地方在那里吗?”
袁可立摇头失笑。
自己的老朋友,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一清二楚。
能够放弃了南京的礼部尚书,其魄力也可见一斑,也就恋权的马是一个马士英,姜曰广他们最后被软禁在了马府出不来。
两者相互一比较,高下立判。
“不同?不同的地方在于,皇上知人善用,还敢于大胆的提拔一些穷苦出身的人去做官。”
高弘图仔细的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中规中矩,没有出彩的地方,也算是现在大明所有人的共识。
“就只有这些?”
袁可立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再知人善用,人一旦走到了高位,总是会发生一种莫名的心态变化。
用皇上的话来说,就是“人飘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而且让他记忆犹新的一句话就是,“奴才作了主人,是绝不肯废去“老爷”的称呼的,他的摆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还可笑。”
而奴才,在之前可都是儒生们眼中的穷人,老百姓。
这一点,袁可立不会否认。
也没有办法去否认。
尽管不少的人都在喊着“为民做主。”
实际上确实是在“为民做主人”。
所以能够让这些人,规规矩矩的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办事,那就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手段,还要雷厉风行,很有威慑力才可以。
为此,每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分的原因,被送去的工程队。
好在,对整个大明官场来说,这样的人,还在少数。
要是多了起来的话。
就又会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贪赃枉法的依旧存在,搜刮民脂民膏也不会少。
或许其中还会有人攀比,要是在做官的时候,贪的少了,还会被同行笑话的。
而这些,在袁可立做官的那些岁月里,可是没有少听到。
“对于贪赃枉法的人,绝不姑息,立刻处理,还有就是俸禄给的足够多,可以让做官的人衣食无忧。”
高弘图想来想去,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俸禄给的多,让人衣食无忧还不错,可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这些人真能忍得住不贪财,恐怕不见得吧,还有就是,进工程队,难道要比族灭更让人恐惧?”
袁可立继续反驳着。
人这一生,在大部分的生活中,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钱。
而做官的时候,来钱最快的方法就是贪赃枉法。
这一点,每一个朝代,已经用了不之大多少人去试过了,通过的也就寥寥无几。
稀缺的比天上的流星都少。
高弘图一时怔住,他仔细的观察过了许多的人和事,发现只要最上层的那些大臣们不出问题,底下的人就会很少出问题。
就算是出了问题,也会立刻被发现,进行纠正。
清廉因此而始。
难道这样的理想状态不对?
“看来你还是没有看明白,皇上振兴大明的方法,就是在换整个官场,说一句改朝换代都不为过,可为何就没有一些人跳出来指责皇上做的不对?”
袁可立低着头认真的说着。
他没有看高弘图诧异的眼神,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因为皇上用的手段虽然粗糙,可也最有效,给了一批利益,已经让许多人好好的消化一段时间了。”
“更重要的是,皇上的手中有枪,无敌的火枪,谁来反对都不好使,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去往工程队中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