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秀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便的抓了几个可疑的陌生人。
当中居然就会藏着一条大鱼。
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这人的身份可是够复杂的,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祖大寿在朝-鲜的咸镜北道,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露天铁矿,这次是在和杜度交易的时候,被杜度发现了实情,打算顺藤摸过,一路从镇朔关,逃到了旋城,才遇到了咱们被擒。”
刘兴祚简单的说了一下关于王承胤来到旋城的经过。
差一点可以和他当年,从盛京出逃相媲美。
“杜度打算抢了算了,谁知道当时带队人,不想暴露铁矿的真实位置,所以才逃到了这里?”
这是什么运气,简直是心想事成。
前一刻他们还在发愁,建奴矿石的来源,疑神疑鬼的以为,大明的商人们,又开始不老实了。
下一刻,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也可以这么说,建奴们抢东西抢习惯了,那会收的住手,特别是祖大寿看起来更好打。”
对于最了解建奴的人,刘兴祚来说。
这只是那些人的常规操作,能够坐下来,安安稳稳的做生意,那也只有面对如今强大的大明。
以前的大明,在抚顺做牛马生意的时候,还不是被人给偷袭了。
现在让皇太极,偷袭一下试试。
怕不是都会被送往各种矿山去开矿。
总的说来,那些被俘虏的建奴们也算是给解脱了,毕竟在大明干活虽然也一样没有工钱,可管饱不是?
他还听刘文秀说起过那些被送往矿山的俘虏。
一开始还以为要把他们活埋了,死活不愿意进去,可后来就乖了。
同样是干活,同样是没有自由。
可给谁当奴才不是奴才?
大明好歹给口饱饭吃,瞬间就有了更大的积极性,毕竟在大明,奴才活的像个人了。
很快,接了话的刘二,就带着王承胤走了进来。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当中,崇祯二年,明、清交战,袁崇焕令戴承恩在广渠门列阵,祖大寿于南面列阵,王承胤在西北列阵,袁崇焕则在西面列阵以备战。
中午时刻,清骑兵从东南面进攻,祖大寿率兵奋力接战,而王承胤却拔阵向南避战溃逃。
崇祯十七年,为宣府总兵,与大同总兵姜襄不战而降,两人降表于同夜送至宁武,仅分先后。
现在成了大明的阶下囚。
似乎也一样没有摆脱投降的命运。
只是这一次的投降,不但没有官职,等待他的也只有工程队中干一辈子这一种选择。
辽东很广阔。
这个地方的路,可是要修很久的。
王承胤面像方正,若是不知道此人为人的话,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一个大大的忠臣良将。
三十来岁的模样。
狼狈的被押送了进来,一只脚上有鞋子,另一只脚光着。
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根本就看不出布料的本来颜色。
脸上还有着伤痕,实在旋城不小心划破的。
“模样倒还周正,怎么就不做人事呢?”
金冠叹息一声。
比他长得都要有英气,难怪自己一辈子升不了官,原来不是本是不济,而是长得不符合朝廷选择官吏的条件。
“刚刚又审问了一次,若不是当时咱们攻击的快,此人都快要把祖大寿的所有东西买干净了。”
刘二手中拿着鞭子。
瓮声瓮气的说着刚刚下去之后,得到的消息。
原来,在旋城的时候,王承胤就已经打算投靠建奴了,在火枪的威慑之下,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活着回到咸镜北道。
而遇到大明的火枪兵,其实也是当时带队的祖大弼赌了一次。
从结果来看,很显然祖大弼赌赢了。
而他就有点倒霉,当时祖大弼他们离开旋城的时候,刚好他就在和建奴们混在了一起。
不投降的逃了。
投降的反而成了俘虏,也是一件很离奇的事件。
“这人的运气不咋地,遇到刘将军是他命中注定。”
刘文秀听得一阵无语。
原以为,知道了铁矿的来源,就已经很离奇了,现在看看王承胤,其实还有更加离奇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呢。
王承胤身上的鞭痕,还没有好利索。
此时面对众人的询问,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干脆的一点迟疑都没有。
等到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之后。
刘兴祚又改变了注意。
“看来咱们要转变一下作战方案了,盖州要打,周围的小岛也要清理,最重要的是,必须派出一些精锐,看能不能够和祖大寿他们联系上。”
“你们讨论,我得先把这个铁矿来源的消息,传回大明。”
金冠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刚刚下船,就得到了让朝廷关心的消息,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去。
然而,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地回头道:“我把赵景麟留下,最大的那艘战船也留下,让他配合你们想来不会有问题吧。”
“没问题,那小子我见过,精明着呢。”
刘兴祚内心中还是有点失望的时候,忽然听到最重要的战船留了下来。
他可不管是谁在指挥,只要有船就成。
“那就行。”
金冠应了一声,心中想着,这次的战功若是足够的话,赵景麟也就要跟上尉长的职位了。
到时候,不管是去渤海舰队,还是去那个地方。
发展的前景,可不是他这个年纪已经快要到头的人,能够比的上的。
等到金冠走了出去之后,刘兴祚眨了眨眼道:“先把此人押下去,如今的工程队中还是人手紧缺,希望能够多一点这样的人出来。”
“我记得你当年从盛京跑出来,就是因为建奴掠杀大明子民,今日可还有这种想法?”
刘文秀很是好奇。
大明的工程队,也是分人的,大明的子民肯定是要按照大明律来办。
各种生活保障必须有。
工钱也不能够拖欠。
可对于那些被俘虏的人,就是两回事了。
大明遗民有着劳改期限,只要期限过了,依然会恢复大明百姓的身份,可那些建奴们就没有那种好运了。
“真要我说实话,那就是现在工程队中,干活最苦的那些人,在建奴里面都是混的好的。”
事实更加的残忍。
很多时候,刘兴祚都不愿意去回忆。
随意的被人杀了取乐,那都是常有的事情,更有甚者比那些桀纣干过的事情都要让人愤怒。
若愤怒能够杀人的话。
现在的盛京早就成了鬼蜮了。
奈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在如今,他刘兴祚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大明遗民们解脱的机会。
刘文秀瞬间就沉默了。
他以为,工程队当中的苦,已经是人间最苦了,而且是一辈子的苦,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
“会好起来的,大明也就最近几年才有了点起色。”
刘文秀说的也是实话。
可实话有时候也最伤人,这一点刘兴祚心里清楚。
“咱们去看看李邦华休息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们也好合计一下,明天出战盖州的后勤工作。”
盖州市早在汉代就是商贾云集的东北重镇。
明洪武四年(1371年)改盖州为盖州卫。翌年改筑新城。
到底是二百多年的新城,经过了岁月的痕迹,加上后来的占领着,根本就不会去深入的修复。
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围墙,圈起来的城镇。
翌日。
从早上出发,经过了永宁,沿着海边那条狭窄的小路,突袭到城墙脚下的时候。
城内的守军,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太阳快落山了,加快速度,趁着敌人还没有醒悟过来的时候,打巷战才是咱们的强项。”
停留在海上的战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打出一发炮弹。
就是刘兴祚他们推着的两门火炮,也只是远远的看着,炮弹运输过来不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里的建奴,早就荒废了军务。”
“没办法,当年袁崇焕带兵从这里路过的时候,建奴也一样是视若无睹。”
刘文秀闻言一愣。
若是这个方向的敌人,每一个县城,都这么容易攻破的话,那就好了。
“别想太多。”
刘兴祚回头看了一眼刘文秀:“金尉长可是经常开着战船从三岔口往上游进军的,现在这里的守军应该是收缩了兵力,要不然咱们攻打起来不会这么容易。”
刘文秀已经看到了一面城墙上的痕迹。
痕迹很新,分明就是火炮打击过的样子。
“确实是如此。”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城内的枪声,响起的很快,落下的也很快。
“老大。”
“叫我将军。”
“是,刘将军,城内已经肃清,敌人很少,物资也几乎被搬空了,就是流民有点多,请下令开仓放粮。”
刘二一本正经的,说着官话。
“开仓放粮?难打城内还有粮食不成?”
刘兴祚一阵奇怪,这不像是建奴的作风啊,走的时候就算带不走,也会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才算结束。
“哪还有粮食,没了,全部都被烧了。”
“那你是说开仓放粮?”
“话本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说是这样说了,咱们就是义军,就能得民心。”
刘二说起这个,脸上一阵得意。
他早就想要过一把这种开仓放粮,义军解救百姓的瘾头了。
在复州和永平的时候没有机会。
现在到了盖州,这不是机会来了?
刘兴祚被噎的不轻。
“我把你个夯货,还不快去看看后面的运粮队来了没有,开仓放粮不行,现在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咱们可以让城里的人,吃饱肚子,前提就是必须要干活。”
刘文秀的手段,刘兴祚现在学了个十足十。
好用不说,还不会被当地的百姓们疑神疑鬼的,觉得自己有可能被骗。
天色将晚。
城外已经支起了十个大锅,每一口锅里,都煮着稀饭,要是鼻子好使的话,还能够嗅到稀饭当中混杂着的鱼肉香气。
都是剃了刺的鱼肉。
在这种时候,可不敢把整体条鱼都放在锅里,吃饭的人若是被卡住了,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城内的流民们,都已经绝望的等死了。
就是开始那一两声枪响,都没有人爬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景麟瞧着漫长的队伍,从城内一直排到了城外,每一个人接过不是很稀的稀饭大瓷碗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不敢相信,这一辈子居然可以吃上肉。
尽管都是住在海边的。
可事实上,他们还真就没有多少人尝过鱼肉是个怎样的滋味。
正如书上说的: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一样。
捕鱼者,也不一定就是会吃上鱼肉。
“这些人,让我看到了,前几年老家遭灾了之后的场景,那时易子相食没有看到,可饿的两眼发绿的人,却是大有人在,只有一些大户人家,才会想着支起打过施粥。”
“人世间百姓们的苦,其实大部分都是相同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刘文秀也很庆幸,自己是活在了一个有希望的时代。
而且生活眼看着越来也好,在他离开京师的时候,可是看过一份公文,许多地方已经没有了饥荒。
就是幼儿和老人,也都有了妥善的安置。
这是其他时代无法想象的事情。
慈幼局和养济院,以前也有,可有谁能够享受到其中的好处?
银子谁都喜欢,可也不是分给那些老人和小孩子的。
他不想去猜测公文上面说的是真是假,只心中认定了是真的。
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过,谁胆子大的敢欺骗到崇祯的头上,或许其他的皇帝,只是看过之后,心中有数就成。
在他的印象当中,崇祯皇上可是会较真的。
你要是说那个地方真的没有了饥荒,皇上可是真的会派人悄悄的前去查看的,更何况还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到底要有多大的势力,才能够遮掩住自己的吹牛,而不被人发现?
“往后会好起来的。”
忙了好一阵子,刚刚轻松下来的李邦华走了过来说道。
在见识了大明正在以飞快的速度繁华着之后,他就在感叹着自己的年岁已经老了。
也做给大明做不了多少事情了。
要不然以他的脾气,又怎么可能,连一点好处都不要的,只听了袁可立的话,就陪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刘文秀,越过大海,跑到复州这种地方来?
“就是这贼老天,不让人舒坦,报纸你看了吗?旱灾又加大了,若不是今年开垦的田亩够多的话,粮食依然是个大问题。”
关于大明的报纸,不堪还无所谓。
毕竟离着远,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可看了最新一期的报纸之后,瞬间所有的好心情,就没了。
“皇上就没有想过,别让报纸上刊登这种消息,引起大面积百姓的恐慌,是要出大乱子的。”
李邦华很是不解。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可是流传了还几千年的古老办法,怎么到皇上的手中,恨不得大明的百姓什么都知道最好。
“遮遮掩掩的才会出问题,这样让所有的百姓们知道了目前面临的难处,也就有了心理准备,真要是过不下去了,还有官府兜底,你说的恐慌,真不至于,湖广的灾区现在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刘文秀的说法,李邦华不怎么廷议,奈何一旁的赵景麟不断地点头,认为说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