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瞧了一眼高桂英蹙着眉头的样子。
心中暗道:骆养性不愧是个人才,一点都不违反大明律的手段,就能留下好大的人情,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学一点?
“其实骆指挥使的事情,你也不需要多担心,皇上在许多问题上,还是很看重他的。”
或许以前骆养性的才华不显,是因为当时的朝堂上,都是看谁出头就灭了谁。
现在在崇祯的手下,则是正在一点点的放着光芒。
大明的问题,也就是官吏的问题。
只有把官吏给监察好了,然后朝廷下达的公文不是很离谱,大明就会蒸蒸日上,这一点洪承畴已经看得明白。
而这种明白,也是在朝堂上,连续换了两波大臣,才看透的。
“熊汝霖的手段还是恶毒了一些,要不是酿成的大祸,瞬间就被扑灭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受伤。”
高桂英气不忿,一脚跺在地上,仿佛受委屈的是她,而不是骆养性一般。
一身女性的官服,被穿出了一种要儿女的姿态。
让洪承畴都不敢多看一眼。
心中也开始承认了外面的一些谣言,同时暗道:也只有这样的可人儿,才会被皇上看在眼中吧。
“还是说说别的吧,在皇宫门口谈论这个不合适。”
“怕什么?又不是不能见人的。”
洪承畴心中苦笑,姑奶奶还是厉害,你倒是不怕,可我怕啊。
好在高桂英也是明事理的人,心思一转就岔开了话题。
“皇上说的,千古兴亡,将军有什么看法?”
抬头就能看到白云悠悠。
偶尔几只鸟儿嬉戏着飞向远处,繁华的京师,在一墙之隔的皇宫门口,也能够感受到那种热闹。
农忙已过。
正是一些闲下来的百姓们,带着自己的家人来京师游玩的时候。
也只有在这里,才会看不到有些地方百姓们的贫困,更看不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不堪入目。
京师是名利场,也是一片净土。
很矛盾,却也是事实。
洪承畴也在看着远处,“千古兴亡”是个很大的话题,可以让一个人穷极一生去钻研,就这也不一定能够得到一鳞半爪。
从有历史记载,已经经历过而来多少次朝代更迭了。
最久远的,也有着最明确记载的,似乎只有周朝是八百年岁月,其他的朝代,都很难逃过三年的宿命。
仿佛这一片土地上受到了远古的诅咒。
总也跳不出这个轮回。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过去,仿佛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是换了一个朝代的名字,一个皇帝而已。
“千古以来,每一朝代都有每一个朝代的问题,秦以残暴而亡,汉以强亡,魏晋时遭到了狄夷攻击,还有隋朝的奢侈,唐朝的繁盛,其实认真说来,我也谁不出来什么,小欧诺个觉得这些朝代,灭亡的稀里糊涂。”
洪承畴仔细的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历史,还真的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而皇上却又偏偏的然给他们好好的看看史书。
“你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在历史上能够找的到原因的,秦亡不一定更是因为残暴,据说当年焚书坑儒,那也是后人的攀强附会,真正焚烧的是那些骗人的术士书籍,而坑儒更是胡扯了,不过是埋了几个坑蒙拐骗的术士而已。”
高桂英说着自己知道的东西,为了这些知识,她还亲自查了一下各种历史书籍。
《史记·卷121·儒林列传》的说法是“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
这是司马迁的记载,《史记》中也从未提起过“坑儒”二字。司马迁距离坑儒发生的时间,最远不过120多年。
而实际上,许多人把“焚书坑儒”看作是一回事,其实“焚书”和“坑儒”是两回事,它们一前一后,背景各异,性质有别。
这就是为了怕自己被皇上给骗了,专门查了一些资料得出的结论。
最后发现,是儒生们在骗人,不但骗别人,还在骗自己,最后信以为真的不再去查找真相。
洪承畴一愣,目光诧异的扭头看了高桂英一眼,他是知道高桂英的出身的,不应该有这么深厚的文学底子。
更不可能对于他自己都还不清楚的历史事件,说的这么清楚。
“别看我,是皇上又一次说漏嘴,我不服气还专门查了一下资料。”
高桂英被洪承畴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低头解释了一下。
“哦,回去了之后,我也去好好的查查,免得以后继续被人骗。”
洪承畴瞬间回过神来,心中不但在想着,以后是该叫高桂英娘娘呢,还是什么,这个还没有想明白,就又想着“焚书坑儒”的事情。
若是这件事情的经过,真的像高桂英说的这样子。
那么他对于皇上看不上儒学的心思,也就大概明白了,一群连自己都骗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朝堂之上不骗人?
要知道,到了朝堂之上,一言一行给下面带来的就是巨大的改变。
上行下效,可不是古时候才有的。
现在更加盛行。
要是从朝堂到县城,都是你骗我,我骗你,这个国家也就不要想着好了。
“其实历史很有意思的,我以前也就是不怎么识字,才开始舞枪弄棒的。”
这话说的高桂英自己都开始脸红了,一个女儿家,本就应该在闺阁之中绣花,她却跑到了朝堂之上做官。
似乎只有那些典故当中的女人,才有这种机会吧。
洪承畴点头表示了解。
知道了暴秦,是没有想象中的残暴,不由的想要知道,汉以强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肯定不会问出来。
毕竟他也是读过书的,文人吗,总是要好点面子的。
“咦!骆指挥使这么快就出来了,看样子还挺高兴。”
高桂英一抬头,就看到了出门的骆养性,意气风发的迈着步伐,很难看出早上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骆养性看到高桂英,笑得就更开心了。
他面见皇上的时候,可是被皇上点出来,当时他出事之后,高桂英特地找上门给求情的。
还说,若不是因为技术学院的设立,用到锦衣卫的人手比较多,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可真实的愿意则是,就算锦衣卫的人员配齐了。
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藏在圆木中的火枪,那是见识的局限性决定的,可不是人多人少就能够一眼察觉到的。
况且连那些拉运圆木的车主都不知道这些秘密。
“高部长,这次可真是多谢你给皇上说了几句好话,要不然我这头上的帽子,可就真的不保了。”
说话很夸张,可骆养性心里高兴。
就算是皇宫门口,也是一点都不忌讳,远处守在皇宫门口的护卫,也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也没说什么好话,皇上还说你办事细心呢,这次就是经验不足,下一次就绝对不会再上当。”
高桂英笑着说道。
她本来还想进去给皇上好好的说说的,看来现在不用了。
对于孔胤植和那些儒学的问题,都是男人们该操心的事情,她一个女儿家,只要能够保护好那些审计员就行。
在她的心里,差贪污腐败,可就靠这些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们的数算本事了。
“哎!也是吃一暂长一智,往后再遇到这种问题,也知道该怎么去处理了。”
骆养性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是因为没有查出从金陵运过来的火枪,而是自己私自联系徐光启,企图掩盖事实的真相。
这两样罪行,任何一样在以前的那些皇帝眼中,都足以杀头了。
能够在皇上的手上,留下一条性命,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推荐了一个白眼狼。
可也还有人替他说话不是。
这说明他的做人,还不是一无是处。
“那就好,我陪你走走,过了这条街,我就得去军营待着了。”
“你不进宫了?”
“本来还想着进去一趟,再说说你的事情,现在看见你无事,那就不用再进去了。”
高桂英说的理所当然,骆养性也是一脸的感动。
他交了一辈子的朋友,也提携了不少的新人,可也只有高桂英一人,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
“多余的话我老洛也就不多说了,往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尽管招呼,要是有空了也可以来我家,我夫人煮的饺子可是京城一绝。”
骆养性说起自己的夫人,就是眉开眼笑。
在生活风评方面,人家还真的而是不错。
“成,到时候有空了我就去看看。”
洪承畴没有走,目送两人穿过了街道,才向着皇宫走去。
御书房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王承恩已经进来换过了三遍茶水了。
洪承畴来的时候是第四遍。
崇祯随意的翻着送过来的一些等着他拿主意的奏折。
看着上面的一些数据,很是好看,如今还没有人学会数据造假,所以也就能从最真实的数据当中,了解到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坐,你对蓟州的苏茂相有什么看法?”
最上面的一张奏折,就是苏茂相自己写得,一位代蓟州知州写出来的东西,少了一些吹捧,多了一点真实,还是很有水平的。
“苏知州是戴罪之身,现在也已经断了以前的所有联系,据臣所知,有不少的人前去和他联络,都没有一个成功,有几次还为了一件事情大发雷霆。”
两人的办公地点很近,一些事情发生之后,即便是不用亲自去查,也能猜测到一点眉目。
洪承畴进来的时候,心理还是有些惶恐的。
自己干出来的事情,自己最清楚,而且被人抓住的把柄,更加是不容抵赖。
还以为皇上会劈头盖脸的一阵训斥的,没想到开口问的就是关于苏茂相的事情。
“蓟州和遵化现在看样子他弄得是风生水起啊,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官员,现在干的怎么样?”
崇祯问完之后,就知道失言了,一个冀州将军,管好军队的事情就行了,别的可以不用去操心。
“算了,问你这个就是超纲了,还是说说冀州军队的情况吧。”
洪承畴正打算说出自己的见解的,忽然被皇上岔开了话题,自己也才醒悟过来,这种内政的侍寝个,已经和他无关了。
现在不是以前,一个官员什么事情都想要插上一手。
“满桂的骑兵还在马兰峪守着,有些屈才了,臣是知道他的能力的,要是放在辽东战场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猛将。
还有觉华岛的水军需要加强一些,到时候辽东若是有了紧急军情,也可以从陆路和水路同时出发,行军速度也会更加快速一些。”
崇祯知道马兰峪在那个方位。
满桂的大名他也是知道的,就连现在满桂手上的骑兵,也是当年袁崇焕借给他的,只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办法归还。
而觉华岛上他记得有一位叫做金冠的人,现在应该是尉长了,水战能力不只带,但足够忠心,当时宁锦可是有不少的将官跟着袁崇焕跑了的。
只有金冠被留了下来。
而也因此才能够提前发现了粮草的缺失,才给了火枪兵前去接手宁锦防线的机会,也是那一次断绝了建奴南下的一次袭击。
“满桂的骑兵现在应该还是在用长刀作战的吧?”
“是的,火枪的发放每一杆枪都是有记录的。”
“他有多少骑兵?”
“两千一百一十五人,原本三千人,当年在京师脚下,踏破了建奴杜度的铁骑损失有点大,而且着两千一百一十五人当中,有差不多一千零六人人是身上有伤,已经不能作战了。”
“你回去告诉他,受伤不能作战的收入你的队伍当中,观察两个月,让他们明白了现在军队中的纪律,就可以让他们选择去那个衙门当差,另外朕会通知晁刚,准备一点新兵补齐满桂手上士兵的差额。”
崇祯揉着太阳穴,有思考了一下接着道:“等到以后买到了建奴的战马,也可以给他补充足够,对了火枪也要给他们补齐,这一点你派人专门看着,就用指导火枪射击的名义去办这件事情,最后让他亲自来京一趟,都是大明的人,朕登基这么久了,也不来见见像话吗。”
洪承畴一一应下。
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皇上已经接受了满桂的忠诚,虽然以前军部下发的军饷,也没有短缺的满桂的。
可这一次和之前的那些都大有不同。
进京面圣,就是皇上想要好好的看看满桂此人,若是可堪造就,说不得自己的手下要出现一位和他官职差不多的猛人了。
“对了,听说贵妇人李氏给今年给你生了一个儿子,朕还没有去看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办满月酒啊?”
崇祯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洪承畴想了很多。
自己的家人可全部都在京师,这一点皇上是知道的,可为何又要单独说这一件事情呢?
“朕就知道,你这人心眼多,想的也多,其实朕也没有背的意思,真的儿子也是今年出生,和你的儿子年岁一样,朕还等着以后咱们老了儿孙辈们继续相互扶持的。”
崇祯心底无奈,知道这个时代的文臣武将都不好当。
不把话说明白,他估计洪承畴晚上连觉睡不好,成天琢磨着自己那一天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