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府的门口。
从没有像这段时间这么热闹过,当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当然更不能缺少的就是一口口的大箱子。
宋祖乙站在对面的一间酒楼上。
附近的酒楼在近段时间很是紧张,为了面见鲁王许多人也是下了血本。
以前还能见到,说上几句话。
现在直接关门,连下人都看不到了。
可来此的人都不想轻易地离开,以前为了官职,为了一个好名声,他们和孔家走的很近。
可现在为了保命,就不得不登上鲁王府的大门了。
东平宋氏(宋祖舜)家族,其先自建业迁移至东平州。
宋熏,未仕,以孙祖舜赠陕西右参政。
宋燦,宋熏子,未仕,以子祖舜赠陕西右参政。
宋燭,增广生,宋熏从子,以子宋祖乙赠文林郎永年县知县。
宋祖舜字淑哲,宋灿子。万历十年举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淮安知府、陕西参政、都察院右金都御史、郧阳提督军务。著作有《守城要览》,主修《淮安府志》。
到了宋祖乙得到时候,刚好和孔家算是门当户对。
上一次就是在刑部任职的时候,拿了一点点不该拿的银子,进了一次修路队伍。
好在自己拿的少,只做了一年的苦力。
原以为送了孔家的银子,让自己的老丈人给皇上美言几句,能够从轻发落,最后发现一点作用都没有。
该修路的还是得去修路。
而攒下来的银子,也全部归国库所有。
当然送给孔家的银子,也别想要回来了。
刚刚服刑完毕,回家还没有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做官的机会,现在只能替别人跑腿赚取一点资历。
他来鲁王府已经有三天时间了。
门贴也已经递了上去,到现在都没有人回帖,这让他的面子不是很好看。
怎么说他也是孔家的姑爷,不看他们宋家人的脸面,孔家的脸面总要给的吧。
“老爷,鲁王府的门房们说了,鲁王不见客,说是要闭门谢客两个月的时间,药味大明在佛堂祈福,不能受了惊扰。”
一名下人从楼下走了上来,看着脸庞黝黑,身子板结识了许多的宋祖乙,心中暗道:劳改还是不错的,往日老爷的身子骨,可没有现在看着结实。
“你有没有说送银子的话?”
宋祖乙不相信,有人会面对银子不动心,若是真的如此,那也一定是给的不够多。
“说了,一共三十万两银子,整整十大箱子。”
下人低着头说道,眼睛却是看向了桌子上还没有吃完的饭菜。
不是任何一名给主人家办事的下人,都能够有吃有喝的,他也是临时被提了上来,若是不堪大用,还是会回去做他的劈柴扫地的差事。
“那你有没有说,事成之后,还会在给三十万两?”
宋祖乙回头眯着眼睛,看向下人。
“也说了,门房回话说,就是搬一座金山过来鲁王不让开门,还是不能开门。”
下人知道这次回去讨不了好,虽然事情办砸了不是他的错,可作为老爷可不管这么多,办不成就是下人身上带着霉运。
把一桩好事生生的搅和黄了。
宋祖乙忽然一阵茫然,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家的名声不好使了,就连孔家的名声也不好使了?
要是这次的事情办砸了,是不是上次送出去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捞不回来了?
“老爷,咱们还要等下去吗?”
下人的声音,把宋祖乙从茫然中拉了回来,只是进了一趟修路队伍,出来之后仿佛整个大明就变得面目全非。
往日的手段一点都不管用不说,他还看到许多官员人心惶惶的四处乱撞。
完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就算是知道崇祯的军队开进了衮州,也知道了济源查贪赃枉法的事情,以前朝廷每年也在查。
可只要有关系,拿着银子疏通一下,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然而他不在意的事情,落在别的官员眼中,就成了了不得的大事情。
“回去吧,拉野心里有点乱,回去好好的想一想,静一静。”
思索了好一会,宋祖乙也没能想清楚其中的关键。
“那些银子怎么办?”
“送回去,一分不少的送回去。”
“咱们过手了不留下一点?”
下人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以前就算是一两千两银子,老爷过手一下,也会留下一两百两银子,今日怎么转了性子,不喜欢银子了。
“不了,银子烫手啊。”
宋祖乙看不清时局,只能学着鲁王,什么都不粘手最好。
在鲁王府关门的第三天。
整个鲁王府附近的人就急了,拿着银子送不出去,还是他们记忆中破天荒的头一遭。
鲁王府关门谢客,不代表着孔府关门谢客。
以前最难进的孔府,这段时间是最轻易就能进去的。
孔胤植知道,只有孔学一直兴盛下去,孔家才能一直兴盛下去。
现在在崇祯的那些奇技淫巧之下,孔学实际上已经在冀州和雍州两地吃不开了。
若是连衮州这个孔学的大本营,都没有办法站住脚的话,不用想,整个大明的天下,儒家就会从显学,进入到一个可有可无的隐学。
没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他们孔家想要吃到猪头肉,可就难了。
而且看崇祯的样子,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到时候曲阜这个地方的老百姓们,上去告御状,自己是不是也要被送去修路?
这是不得不防的关键问题。
毕竟斯文扫地之后,还能剩下什么,只要想一想,然后看看隔壁的孟家就能知道其中一二了。
书房之内。
孔胤植几次拿起笔想要写一封对崇祯迫害士子的文章,都无从下笔。
用哪个角度去阐述这件事情,他还没有想好,毕竟皇上现在用的是查贪赃枉法,可不涉及学派之争。
最多就是科举的时候,出的试题苛刻了一点。
重要的是现在辽东几次战役的胜利,让崇祯在冀州和雍州两地的名声,已经快要达到喊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永乐大帝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
可要是苍鹰想要去叮,肯定是能叮上的。
关键是这颗蛋它自身已经有了很强大的实力,弄不好苍蝇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连日来他除了接见那些大笑的官员,和有了名望的士子,几乎就没有想出可以破解的办法。
若是在汉朝董仲舒时期。
面对那些牛人,崇祯真得掂量掂量。
毕竟是一群,一言不合就改儒学的大佬,人家完全可以造出一门符合崇祯心思的学问。
求变,求全。
怎么着都行。
可轮到只会抱着祖上的余晖,吃老本的孔胤植就没有这个本事和魄力了。
想要在儒学的土壤上面,开出另外一朵花,除了王阳明之外,似乎还真的没有谁能够办得到。
即便是宋朝的朱熹,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之后没有多少人真的认可。
而且抹黑朱熹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有王阳明一人是个例外。
一个完美的圣人。
在历史长河之中可真的不多见。
“来人。”
踌躇良久,孔胤植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几位女媳找过来,好好的商量一下大事。
“老爷。”
一名老人走了进来,身上的穿着,走出去就是,另外一位老爷。
宰相的门人七品官,孔家的下人也差不多。
“去给我把罗尚忠叫过来。”
上一次罗尚忠的儿子,还带着银两前来孔府,搭救自己的父亲呢。
谁知道只是虚惊一场,京师的不知道多少官员都被送去修路了,就连宋祖乙也不例外,偏偏罗尚忠逃过了一劫。
据说是,查了一番,居然是个清官,而且还勤政为民。
锦衣卫只能是给放了。
当然事后的名声也上涨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现在就在李定国的手下办差。
其他几位女媳离得太远,鞭长莫及,这次刚好罗尚忠回家省亲,要路过山东。
要不然他还得去信京师才行。
那名老人接到嘱咐,悄声走了出去。
而孔胤植此时也没了想些东西的兴趣,他的文采并不是多好,说实在话,要是让他背诵孔学上的文章。
他都不一定能够背的下来。
生在蜜罐里的人,那懂得外面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的辛苦。
“我是孔子的后裔,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孔胤植想着大元那时候多么厉害,还不是要优待他们孔家。
就算是洪武大帝,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哪怕是丢出去了孟子的塑像,也得留下孔子的塑像。
他一个小小的崇祯,还真能翻天了不成?
千年的世家岂是说笑。
忽然,孔胤植心情一畅,浑身的压力尽去。
觉得之前看着崇祯的那副架势,气势汹汹的还真的下了他一跳,没来由的自乱阵脚。
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另一名下人急匆匆的走来,脸上还带着笑容,看来这一次是个好消息。
“衍圣公,大喜事啊。”
下人到头就拜,恭敬的样子,完全就是在面对孔子的画像。
“说来听听。”
没了一点紧张,孔胤植就还是原来的那个衍圣公,遇事不慌,沉稳冷静。
当然也很冷漠。
“崇祯的队伍,到了济源就停下来不走了,所有的事情,全部被衍圣公你给料中了。”
下人大喜,没有这个消息,更能振奋人心。
孔家依然是孔家,衍圣公也依然是衍圣公。
哪怕那些火枪兵再厉害,到了齐鲁也得压低了枪口,免得引起误会。
孔胤植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哈哈大笑。
然后一挥手道:“是个好消息,下去领赏。”
说完转身再次进了书房。
他要借着这件事情,好好的写一份奏疏,陈述其中的厉害,最好是让崇祯给他们儒生们一个可以进入朝堂的机会。
这样的话,他们孔家和孔学,就更加安稳了。
对于自己的判断,孔胤植很自信。
能够屹立千年,看人的诀窍不说十之七八,也有十之五六。
就是孔家的老祖宗孔融,在曹操的手上玩脱了一次,其余的那一次不是十拿九稳。
崇祯真的动起来之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别管军威之盛可以打得建奴人仰马翻。
可面对自己内部的敌人,可就不是放几下火枪就能解决问题的。
若真那么简单的话,治国就真的像是烹小鲜了。
只要调料放好,不烧胡的情况下,味道是不会差到多远的。
而只要能够下口,那就是一道做好的饭菜。
治国就不那么简单了。
通常变法,就是把一道能够做好的,能够下口的菜给烧糊了,最后干在锅底,只能重新换一个厨子,换一口锅。
崇祯不一定是个好厨子。
玩手段,玩计谋他拍马都赶不上某些人的天赋。
可他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掀桌子,甭管这道菜是不是好吃,是不是烧糊了,你肚子饿了都得吃下去。
而且他现在有了力量作为保证,来推行自己的政策。
最近崇祯少有的勤政。
倒不是上朝的次数多,而是经常往文渊阁跑。
似乎上朝这种管理,在崇祯的身上,根本就已经处于半作废的状态。
可以可无。
只有文渊阁才是一个国家的中枢。
崇祯放弃了和儿子独处的机会,当然他不会说是抢不过两个皇后。
也不知道是他的能力太强还是怎么回事,现在一连两位妃子都被太医们诊断出有了身孕,弄得他是看着皇后和妃子挺多。
一时半会还真的没人人和他玩快乐的游戏。
“皇上又来视察了。”
李长庚自来熟的招呼了一声,示意一旁坐着,他要把手上的公文处理完了,才能够有时间闲聊。
现在田守新和王承恩在伺候两个有了身孕的妃子,没有在身边。
就只能带着曾经陪着周皇后下去地方上,考察哪里适合建设慈幼局和养济院的魏晨。
魏晨麻利的端了一把椅子,随后又从身上的一个背包中,拿出了一套茶具,最后又从腰间的水壶中倒满了清水。
一套行云流水的烹茶手艺,可以让京师的许多茶博士都甘拜下风。
“李定国那小子哪去了?怎么每次来都没有见到人?”
崇祯有些好奇的问道,通过了骆养性的锦衣卫查探,最后证明顾媚遇到李定国真的是一个意外。
这混蛋就不好好的上工了。
“还能去哪?还不是找他的顾媚去了,听说那个女娃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名号,叫什么横波。”
少了李定国,李长庚就只能辛苦一下了。
崇祯刚刚喝道嘴里的茶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噗”的一下喷出老远。
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呛得满脸通红。
急的魏晨立刻就要用上太医们教的一些常用的手法,给皇上疏通气脉。
崇祯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又咳了两下才道:“你刚刚说什么?那个女娃叫顾横波?你不会是记错了吧。”
可怜的崇祯学渣,只记得顾横波的名号,而真实的性命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