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看起来简陋的酒菜。
却是如今的皮岛,能够做出的最美味的佳肴。
全部都是地方特产,海中珍宝,若是不识货的,肯定是觉得耿仲明怠慢了袁崇焕。
可以袁崇焕的身份,什么东西没有吃过,自然也就不怎么稀奇了。
宴饮,行乐,直至夜半。
一群人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军营查看,而所谓的毛文龙岳父,也不过是一个幌子,被人找来之后,随意的询问了几句。
然后安慰了一些,许诺的一些听起来不错,去而绝对落实不了的好处,就被人送走了。
一处安置袁崇焕的院子内,跟着袁崇焕一起来的戴承恩各奔就没有暴露身份。
最多只是在敬酒的时候,耿仲明觉得他是袁崇焕身边的一位亲兵,多了一点敬意而已。
窗外圆月明亮,海面上也倒映着一片雪白。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披着一层银光。
袁崇焕站在窗口,看着远处,他的这个位置很不错,视野开阔,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
“咱们宴饮的时候,周围似乎埋伏的有人。”
戴承恩的观察很仔细,自从有了鸿门宴这个故事,所有前去赴宴的有身份的人,都会更加仔细一些,免得成了刀下亡魂,死的不明不白。
“看得出来,之所以露出破绽,还是因为咱们的人是经过身经百战的精锐,被杀气所摄。”
袁崇焕别看是酒来就干,可脑子时刻都在清醒着,要不然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官。
只是他还是小看了耿仲明此人,胆子这么大,看起来恭恭敬敬,居然还想着连他都干掉。
“宴饮的那个地方,应该死过人,而且时间很短,许多地方都来不及收拾。”
戴承恩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应该是王家兄弟,这一点耿仲明自己也说过,不过杀王家兄弟的时候,很可能就是被那些埋伏起来的人给干掉的。”
袁崇焕补充了一句,刚刚来到皮岛,就能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情,遇到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对他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很烦人。
他本来是想着把会谈的地点定在双岛的,可怕的就是拿下了毛文龙,皮岛也不会落在自己的手中。
而且双岛离着天津卫很近,万一早就被崇祯给拿下了,自己就是自投罗网,还不如去离镇江最近的皮岛。
以后建立边市也会简单的多,毕竟市场设置在了皇太极的控制范围,能给他遮掩一下也很好的一种办法。
在袁崇焕看透了耿仲明的时候。
耿仲明虽然没有看头袁崇焕,可是看到了袁崇焕对他的不怀好意。
虽然他在白天宴饮的时候,把自己掩饰的很好,可他没有自信能够瞒过这样的大人物。
“也不知道为何袁总督会对我有杀意,难道我以前的罪过袁崇焕?”
耿仲明仔细的想了想,在他有限的交友范围内,还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一时间想不明白,就陷入了困惑当中。
宴饮的时候,周围埋伏的确实是他的人,可他没想着要对付袁崇焕,只是习惯性的布置里饿一番而已。
两个心里都有鬼的人,这晚上就开始相互忌惮了。
只不过袁崇焕倒是胆子很正,一点也不惧怕。
用了一晚上的时间。
跟随袁崇焕过来的人,就把袁崇焕需要的消息都打听好了。
“挡了我的路,就被怪我不客气了,谁让你命不好,哪里不好去,偏偏选了皮岛这个地方。”
袁崇焕自言自语了一阵。
说完自己一阵恍惚,心中暗道: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要是可以的话,让他自己走人,想来引起的风波应该不会很大。
他也怕用先皇赏赐的尚方宝剑,斩了耿仲明,会让崇祯下定决心把他除掉。
早上的皮岛,周围都是一层薄雾。
不过很快就被初生的太阳散尽。
红彤彤的太阳,照在海面上,和晚上的月亮照在海面上可是大不相同。
袁崇焕应邀前去视察军营。
皮岛的军营往外面上报的士兵人数是一万人,还都是精兵强将。
袁崇焕不用细看,就知道人数根本就不够,许多人手上的兵器更是残缺不全,分明是在凑数。
可这种偏远的地方,运送任何物资都很不顺利,自从毛文龙在铁山大败,手下死了一干二净之后,他的兵力就没有多少了。
“耿总兵,你觉得自己的领兵才能如何?”
袁崇焕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军营的士兵们问道。
“在登州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练兵还不错。”
耿仲明闻言自信的说道。
可不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他的练兵,带兵的本事确实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被袁可立给送到这个地方来了。
虽然是为了给黄龙减轻领导登州兵的压力。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往别的地方带兵啊?比如说做一任衮州总兵,总比来到皮岛要好的多吧。”
袁崇焕说的随意,仿佛真的可以给他调离个更好的位置一样。
然而以耿仲明的聪明可不会当做随意来听,立刻就发现不对了,自己才做皮岛总兵没几天,又要给自己换地方,难道皮岛这个地方有什么说道不成?
连袁总督都要来和他争取?
心思瞬间转动的飞快,自己已经来了,没道理把到手的好处给扔了,就算要换地方,也应该换一个更好的地方。
虽然衮州总兵的职位已经很不错了。
不但是在内陆,而且是在衮州府附近的繁华地带,油水也很足。
“还是算了,以我的本事,才疏学浅,能够做一任皮岛的总兵,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耿仲明自谦的委婉拒绝。
“这样啊,既然你才疏学浅,不如早早的离职返乡如何?不但不会误了国事,还能有一个体面的生活。”
袁崇焕不只是听不懂人家自谦,还是只理解字面的意思,忽然就抓着才疏学浅不放手了。
耿仲明自己就是一个没脸皮的人,忽然遇到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瞬间就仿佛遇到了平生大敌一般。
心头立刻绷紧,一边随意的应付着袁崇焕的问话,一边思索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总兵还是在人家的总督之下。
若是不听劝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又想到其中或许隐藏着巨大的好处,又不由得不舍得放弃。
再讨价还价一番,若是能够在进一步的话,说什么不能放手,若是袁崇焕忽然放手了,自己可就没了赌注。
想着怎么才能找到底线,拿到最大的利益。
而袁崇焕却是没有给他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忽然诘问道。
“王家兄弟是不是你杀的?”
耿仲明一副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向袁崇焕,在来时的路上,他可是都告诉袁崇焕了。
“你可知罪?”
袁崇焕见耿仲明颇为硬气,一点都不慌张,心里立刻就明白此人欺上瞒下,胆大包天已经不怕上官诘难了。
真不知道袁可立是怎么把这人收在手中,还没有反咬一口的。
他看人很准,就像他看他自己一样。
“本总兵何罪之有?”
杀王家兄弟他可一点都没觉得犯错,不但可以给毛文龙报仇,收拢人心,还能够震慑宵小之徒,让自己的权威深重。
“你杀人难道还有理了?外面可都说毛总兵是死于建奴的手中,是大英雄,你为了掌权居然陷害自己的手下,简直是天理难容,我这个做总督的也难容你活在这世上。”
袁崇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上前想要拿下耿仲明。
然而耿仲明也不是吃素的,他的手下也跟着反抗,可到底是人少对付人多,一开始就吃了大亏。
不大一会就被拿下。
耿仲明的对抗,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扒了他的鞋帽,袍带,给我捆起来听候发落。”
袁崇焕当着兵营所有士兵的面,瞬间就拿下了刚刚上任没几天的皮岛新总兵。
士兵们似乎见怪不怪,总觉得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反正他们只是兵,人家是官,看看热闹就好。
“袁崇焕,老子以前还叫你一声总督,现在就想知道,你想怎么处置我?”
耿仲明的铁杆手下并不多,被斩杀了两人,剩下的立刻就温顺多了,没有谁敢于反抗。
“你有十二条该斩头的大罪,知道吗?”
袁崇焕看着耿仲明的眼睛,大声的说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明白他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这叫做师出有名,虽然一样的无耻。
可到底是有了一块遮羞布,让旁人看来还觉得,哦!这人的处置方法还不错,深的儒家精髓。
“按我朝祖宗定下来的制度,大将领兵在外,不可擅自杀害自己的士兵,一该杀。
大臣的罪没有比欺骗君主更大的,明明你是杀害了自己的士兵,却又告诉我是为了给毛总兵报仇,不但欺我,还想着给英雄身上抹黑,欺骗皇上,二该杀。
你刚刚说自己才疏学浅,居然不知道是怎么蒙骗朝廷的,还拿到了皮岛的总兵位置,这是延误国家大事,误国之罪,三该杀。
我刚刚看了军营中的士兵面黄肌瘦,昨晚你却能够用出价值连城的美味佳肴来宴请我,吃空饷,喝兵血,贪赃枉法,四该杀。
我还听说你接受了副总兵陈继盛的贿赂,五该杀。”
说完这五该杀之后,袁崇焕忽然发现自己说的十二条该杀,似乎凑不够了,严厉的语气一收,话语一顿,略一思索接着又道。
“和上官顶嘴,六该杀。
被执法兵拿下反抗军法,七该杀。
最后还试图狡辩,蒙混过关,欺骗总督,八该杀。
到现在还死不悔改,九该杀。
心中腹诽总督,腹诽朝廷,腹诽皇上,十该杀。
刚刚你和我一起,官职不如我,却和我并行一路,分明是藐视朝廷,十一该杀。
至于着十二该杀吗,则是你现在都还想着杀我,这叫做眼杀,眼杀朝廷忠臣必须死。”
耿仲明忽然全身仿佛都没了力气,一个无耻的人,遇到一个比他更加无耻的人,他还能怎么办?
一瞬间,他想到了被他用这种方法,弄死的那些手下和上级,他们的委屈是不是和他现在县里这种一模一样呢?
耿仲明被押着跪倒在地,宣布完后,他丧魂失魄,说不出话来,只是叩头请免他一死。
袁崇焕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如愿呢。
都说同行是冤家,其实一个作风的人,也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毕竟做小人的,从来最欢的就是全世界除了他全部都是君子,毕竟只有君子可以欺其方吗。
袁崇焕看都不看耿仲明一眼,只把目光落在被擒下的那几名反抗铁杆手下。
“耿仲明这样的罪状,你们说本总督该不该杀他?”
几人都怕得唯唯诺诺,谁敢反对?吃肉喝酒的时候是属下,是兄弟,是可以拍着胸膛说可以两肋插刀的屠狗辈。
可真的刀子将要加身,那还顾得了其他。
“看吧,连你的这些手下,都觉得你该杀,本总督杀了你,有什么错?”
袁崇焕无奈的一摊手,对着跪在地上的耿仲明说道。
随即想到想要他死的瞑目一下,低声的凑在他的耳朵边上,低声说道。
“本总督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了,你却偏偏不去把握,总想着是不是能够要的多一些,贪心的人啊,总是会忘了自己的处境。”
耿仲明忽然一阵绝望,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幸免,也就不再苦苦的哀求,反而大声的说着。
“你杀我,和我杀王家兄弟有什么不同?明明毛文龙总兵是被自己的手下杀害的,我说了实话,为何反而错了?······”
袁崇焕瞧着耿仲明撕心裂肺的说着这些,似乎他身上的罪状,和耿仲明身上的没什么两样。
可两者最后的结果,却是天渊之别。
“想知道答案?”
袁崇焕平静的问道。
而此时的耿仲明却忽然也跟着安静了下来,红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等着袁崇焕,他真的而需要一个答案,不然死了做鬼都不得安心。
“你杀王家兄弟的时候,你是总兵,他们是头目,我杀你的时候,我是总督,而你只是总兵,杀你是我的意思,罪状不过是个借口,明白了吗?”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兵营里的士兵们,早就在说完十二条罪状十周,全部遣散了。
剩下的都是袁崇焕的亲兵。
所以他并不怕这些话传出去。
耿仲明一阵恍然,原来官大一级真的可以压死人,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袁可立那个老头可爱了许多。
若是袁可立也像袁崇焕一样,他在登州或许就已经被沉在海里了吧。
不大一会,安静下来的耿仲明,就被袁崇焕杀掉了,在最后一刻,耿仲明想的却是,同样都是姓袁,为何袁可立和袁崇焕两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