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补更(1 / 1)

齐鸢只恨自己关心则乱,竟中了谢兰庭的圈套。

这人定是早就看出自己对李暄的在意,因此故意安排今日不审李暄,以避免知县审案时自己旁听到崖川的事情。后来说什么破例,也是为了制造紧张气氛。

等自己到了大牢,李暄又因谢兰庭的误导对自己十分戒备,除非自己能说出关键信息令他信服。自己一时情急,哪里会想这么多,竟真被逼得情绪崩溃了。

方氏与齐府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也不会给齐府带来麻烦。唯一有麻烦的,只有自己。

谢兰庭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齐鸢的眼里掠过了一丝忌惮,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这些天从来没有提过崖川二字,就连拜托婉君查探京中消息,也只敢问国子监生如何,至于忠远伯府提都不敢提。即便自己对李暄有些在意,谢兰庭怎么会直接想到崖川大军上?

还是说……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

是京中有变?

齐鸢心里惊疑不定,又寻不出什么头绪,只得戒备地看着谢兰庭。

谢兰庭笑着走了过来,神色愉悦道:“齐公子似乎不欢迎谢某?”

齐鸢敛容作揖:“晚辈见过谢大人。”

“你我是同辈,如此称呼不太妥当。”谢兰庭上下看他,嘴角含笑,“齐公子今年一十有六,我已二十有二,不如以后以兄弟相称,如何?”

齐鸢狠狠一愣,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谢兰庭一眼。

在李暄的大牢前跟自己称兄道弟?这厮是怎么想的?又是故意的?

齐鸢虽然对谢兰庭十分忌惮,也想不出一个称呼能有什么,但心里一想,以后跟姓谢的以兄弟相称,他还真做不到。

谢兰庭期待地看着齐鸢。

齐鸢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后退一步拱手道,“尊卑有等,贵贱有章,晚辈不敢妄攀大人风雅,还请大人见谅。”

李暄在牢里听得清楚,再看齐鸢神色冷淡,也知道自己之前误会了齐鸢。他本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从祁卓的五千死士中脱颖而出,当上正前营的统领。现在明白过来,心里暗恨谢兰庭狡诈,也忍不住道:“你这狗官!竟也好意思跟人称兄道弟,我呸!”

说完怒气冲冲的挣着铁索,一边怒骂谢兰庭,一边恨不得要冲出牢房跟谢兰庭打一仗。

谢兰庭见齐鸢往后退,内心正觉得有些失望,现在李暄这样,便淡笑一声讥讽道:“谢某不才,抓过的死囚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还是第一次见手上没力气,功夫全长嘴上的。看来崖川大军屡屡战败不无道理,祁大人选人的眼光也忒差了些。”

他一句话嘲讽了俩人,李暄被戳痛处,被气得满脸通红,怒目相向。

齐鸢也听得心头火气,只垂首在旁,心中暗骂。

三个人的神情都不太愉快,典簿见状连忙走到谢兰庭旁边,等着这位一声令下,就去将李暄打一顿,给谢大人出气。

谢兰庭却道:“齐公子,一刻钟已过,请回吧。”

齐鸢听他口气,便知道这位生气了,忙冲李暄摇了摇头,随着典簿往外走去。

谢兰庭跟在后面,慢条斯理道:“你李兄如此英勇,难怪大人给他安排这里。这水牢虽然今天无水,但等需要的时候,便可以从莲池放水进来,到时候毒虫水蛇泛滥,你李兄便可以日日在水中悔过了。”

齐鸢:“……”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齐鸢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果然发现了注水的机关。

他这才想起从仪门进来时,道路两侧的确有两个莲池,当时听典簿说那里是罪犯们的劳作之所,取“知廉耻”的教化之意,此时听谢兰庭介绍,他才明白双莲池的另一个用处。

齐鸢不免揪心起来,将那机关看了又看。

“好用的很。”谢兰庭幽幽道,“今晚就给他用上。”

齐鸢听他阴阳怪气,暗暗忍了,闭嘴不言。

前面的典簿忍不住回头看了两次,心道这水牢都废弃多年了,今天中午才巴巴地收拾出来,能找到钥匙就不错了,晚上哪里就能放水了?

更何况莲池里也没有毒蛇啊!他们让罪犯劳作种花摘藕,那可是要拿去卖的,真有毒蛇大家岂不是都要遭殃。

心里疑惑,就要回头询问。

谢兰庭狠狠瞪了他一眼,典簿被那眼神吓得腿软,赶紧转头快走,打开甬道里的两道门。

这条甬道十分低矮,只有四尺多一点,众人都要弯腰低头才能通过。齐鸢心里知道这是牢狱设防的手段,一想刚刚谢兰庭气不愤的样子,便猜着这人又会说些什么。

念头才起,果然就听谢兰庭冷冷道:“这里就是死囚牢才有的双门双墙了,这双门一门朝右推,一门往左拉,就是为了让通过这里的囚犯们迷失方向。所谓的五步之遥,生死之间,便在于此。”

俩人先后弯腰通过。

齐鸢回头看典簿落锁,冷不丁就对上了谢兰庭的视线。

后者却只哼了一声,扭开了脸:“这里便是狱卒通过都有些麻烦,更何况你李兄的脚镣三斤重,身上铁索一丈长,等我给他上了木枷,轻则几十斤,重则过百斤,压在他身上走路都难。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齐鸢看他越说越过分,听着又像气话,忍不住道:“李大哥骂了大人两句,便要受酷刑,上枷锁。看来大人很懂假公济私。”

谢兰庭却道:“在下只是注重清誉而已。”

“公私不分,岂不是更有碍清誉?”齐鸢瞅着他道,“古人云帝王治道有二,曰王,曰伯。政出于公为王,政出于私为伯。皇帝治理天下,尚且要诚心而王,秉公而法,谢大人作为三品大员,怎么好假公济私?”

谢兰庭:“下官也听说,求道之人,不可离于道德。齐公子这么懂得求道之策,怎么还会认李暄为兄?”

“李暄出逃是为了替人伸冤。大人既然提前审过李暄,应当比我清楚。”

“我的确比你清楚一些,我还知道西南一带,崖川是险要重地,而崖川境内,独水河更是襟喉要路。李暄当日带死士一千,若能在独水河据关抗敌,区区西川小贼哪还用十万大军?”

谢兰庭说到这神色渐冷,凛然道,“如今西南重镇军士循逃成风,行伍空虚,你只说李暄有苦衷,那其他逃兵便没有了吗?于公,军士镇边戍守,朝廷为其蓄养父母妻子,他们便应当听军令。于私,逃兵若正身未能抓获,按照律法,便要勾补其子孙家丁。李暄倒是好一个公私两便。”

说完抿紧了嘴唇,脸色很是难看。

齐鸢看他长篇大论,言辞俱厉,不由张大嘴巴暗暗叫苦。

他刚刚不过是看谢兰庭阴阳怪气,觉得这人太小题大做,说了一嘴而已,本来也没有拿他跟李暄比的意思。谁能想到竟就惹出这么多话来。

自己是忠远伯的儿子,看到李暄为父亲伸冤当然只有感激之情。但谢兰庭是武官,应当也带兵打过仗的,看到逃兵的心情当然跟自己不一样。

齐鸢心里叹了口气,见谢兰庭似乎真动了气,又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愧疚来。

俩人还站在大牢外,齐鸢见狱卒们只在远处探头探脑,也不敢靠近。而俩人在这里对着生气也有些滑稽,想了想:“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说完转身往外走,直到一路走出县衙,齐鸢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谢兰庭:“那谢大人,晚……”突然一顿,想到自称“晚辈”要惹这位不高兴,轻咳一声改口道,“齐某有一事不解,还望大人能给个明白。”

谢兰庭听他改了称呼,微微有些惊讶,眉目间虽带着薄怒,却没责备的意思,反倒显得双眸熠熠生辉,平添些许情致。

齐鸢心中暗道妖怪,看他一眼便转开了,拱手道:“大人为什么试探我?”

他笃定自己并没有说过做过什么事情,会让人往崖川大军上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谢兰庭是知道了什么。这样不如直接去问,说不定能多探听些消息。

谢兰庭的确没料到齐鸢反而会理直气壮地来问自己,他微微怔住,心里也迟疑起来。

齐鸢愈发笃定,又观察他的神情:“谢大人可是听说了什么传言?”

谢兰庭张了张嘴,他自己的猜测太惊世骇俗,如果能直接问齐鸢无疑是最好的。可齐鸢会说实话吗?

有风徐徐吹过,谢兰庭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味,忽然清醒过来——齐鸢跟自己的关系若敌若友,自己对他而言或许还没有李暄可信,他怎么可能跟自己交心?

更何况自己还跟忠远伯算是半个政敌。

若让他知道自己猜出了他的来历,日后只会对自己更加防备。

“下官试探的是李暄,因为崖川事大,忠远伯如今有通敌嫌疑,与他有关的所有军士自然要严加防范,以免他们使计往外传递消息。并非针对你。”谢兰庭收回视线,淡淡道,“至于传言,的确是有一些,下官听说城中有传言,说我跟齐公子有些暧昧。”

齐鸢没想到他会提这个,愣了下,有些尴尬:“不过都是些浮浪无根之语,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事之人杜撰的。”

谢兰庭点头道:“下官会派人彻查一番,以免影响公子清誉。不过齐公子心性豁达,交友广泛,知己遍地,应当不会受这种流言困扰。”

齐鸢听这话觉得别扭,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犹豫间就听谢兰庭又道:“下官不日便要回京,此行匆忙,先在此与公子拜别了。”

齐鸢吃了一惊:“谢大人要走了?”

谢兰庭点点头,走出两步,又深深地看了齐鸢一眼,似乎有许多未尽之言。齐鸢疑惑地看着他,直到谢兰庭的身影走远,消失不见,他也没明白那一眼的含义。

过了两日,城中关于他与谢兰庭的流言果然少了许多。

洪知县又令人将齐鸢力擒匪徒之事润色一番,写成告示,张贴到申明亭上,给何进请牌坊时,也一道为齐鸢请了一座义士坊。

一时间齐家荣耀无比。齐鸢请人送了信给张如绪,再去乃园读书的时候,就有几个从前看不上他的师兄主动跟他说话,或指点他书法,或与他讨论褚先生的留题。

齐鸢在京城时从未有过朋友,除去他性格孤僻,疑心太重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幼聪慧异常,因此内心十分自傲,不愿跟笨人结交。

这次魂穿到小纨绔身上,齐鸢结交的孙辂和刘文隽也是人中翘楚。他瞧不上张如绪的愚孝,也看不起那些笑话小纨绔的盲从之流,直到最近与谢兰庭的几次交锋,令他意识到人外有人,他的心境才彻底沉下来。

心态一改,平时待人接物的态度便跟之前有了不同。又因要准备府试,所以齐鸢干脆住在了乃园里,平时听褚先生讲课释疑,得了空闲便跟师兄们在乃园里或饮茶清谈,或比试制艺。

一来二去,竟也渐渐练出了几分交际手腕,成为众人中的核心人物。

齐鸢只当因自己年幼,师兄们谦让,行事也愈发谦虚有礼。

起初大家不过是随性而聚,人员或多或少,时间或短或长,都无定数。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便有人提议大家组成文社。

齐鸢也听说过几家有名的大文社,大多是江西等擅长科举的地方,士子们相聚成社,以文会友,十分隆重。扬州也有几处小的,却没什么名气,有时江浙两省文社集会,江苏的士子中竟没有扬州人。

众人越商量越激动,又推举社长。孙辂本就是乃园的斋长,立刻提议让齐鸢来做。

齐鸢对此哭笑不得,连忙拒绝:“孙师兄,师弟我连府试都还没考过呢。连个童生都不是。”

孙辂道:“你那文章,府试是必过的。”

师兄们也道:“小师弟可是江都县的案首,做的文章也比我们的强很多,这次府试定能一举夺魁!”

齐鸢无奈,只得道:“那等府试以后再说吧。”

他自己的文章当然没问题,但现在有问题的是知府。府试是知府一人做主。钱知府能放得过自己?

齐鸢在心里暗暗琢磨,另一边,齐方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自从洪知县贴了嘉奖齐鸢的告示后,县里的士绅们宴请宾客时,偶尔也会请一下齐方祖。他们并不用齐方祖出银子,也不需他赠香,只是因他是齐鸢的父亲。

齐方祖在人前从未有过这般体面,几个相熟的富商听说齐方祖去某家赴宴,又去某家喝茶,无不羡慕。

但让人惊讶的是,齐方祖一反往日的豪富作风,也学得低调内敛起来。

士绅们暗自惊讶,心道齐家果然是与往日不同了,齐鸢突然显出聪慧,一举惊人。齐老爷竟也摒弃了那套富贵招摇的做派,变得清雅起来。

他们对齐方祖刮目相看,却不知道齐方祖并非是真的清雅脱俗了。

这位大老爷能被士绅们礼遇,内心当然极为舒坦,每次出门时都恨不得锦衣华服,再多挂几条玉带,打扮的金光闪闪,贵气逼人一些。可是这些都只能心里想想。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下个月便是扬州府的府试了。钱知府与齐家不合,鸢儿参加府试,钱知府肯定要黜落他。

自己现在越风光,等下月府试后,岂不是越要被人笑话?

可是现在推拒不去,万一以后再没有人请自己了呢?

齐方祖左右为难,这才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打扮得朴素一点,不让旁人注意自己。

这样等府试后,自己先不出门,应当也不会有人留意。

齐鸢日日留在乃园做学问,齐方祖便在家数着指头过日子,只盼着儿子晚点下山,府试慢一些到来,让这风光体面的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太抱歉了,这两天琐事多了点,先补更。

看到有人猜谢的年纪,谢兰庭之前说的是跟徐家大哥官职一样,不是年纪一样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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