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
“都督,如今那边是证据确凿,申时行马上就要捉人了。”
一个太监神情卑微的向张鲸禀告道。
张鲸却是品着茶,不紧不慢道:“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那太监道:“我们已经有确实的证据,这一切都是郭淡设计的圈套,他早就暗中吩咐那陈方圆买下那些绸缎,然后引诱四大官牙来买,如今又安排人去告状。”
张鲸微微皱眉道:“那可是一万五千匹绸缎啊!他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是的。郭淡花了差不多三万两买下那些绸缎的。”那太监道。
张鲸闻言不禁闭目一叹,道:“真是没有看出来,原来那小子这么阴狠,这回竟然是要他们的命。”
那太监道:“都督,朝中许多大臣与蒋世友等人,可是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张鲸斜目一瞥,“你认为该怎么办?”
那太监思索片刻,道:“我们可以借此将郭淡也拉进来。”
张鲸沉默半响,道:“你让人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全部承担下来,最多也就是被抄没家产,充军发配,此罪还不至死。”
那太监微微一愣,小心翼翼道:“若是都督有所忌惮,我们可以让他们全都承担下来,同时指证郭淡,如此一来,也不会让郭淡好过的。”
张鲸道:“他们拿什么指证郭淡?是他们先起了贪恋,炒高木材,想从郭淡那里捞一笔,哪怕是我们调查来的证据,也只能证明是郭淡买下了那一万五千匹布,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证明,真正让绸缎价格上涨的原因是......唉..你快些去办吧。”
“是。”
等到那太监出去之后,张鲸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道:“这小子还真是有些棘手啊!”
在这天子脚下,想要瞒过厂卫的耳目,那是非常难的,而且以东厂的手段,要借此整治郭淡,也是轻而易举,但是张鲸知道,郭淡背后的操纵者其实是万历,郭淡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来,都是万历的钱,而东厂和锦衣卫可都是皇帝的爪牙,他们查谁,都不能去查皇帝,因为他们跟皇帝本就是一体的,调查皇帝,不等于调查自己么。
哪有自己挖坑埋自己的道理。
张鲸非常无奈,他有一万种手段让郭淡身首异处,可偏偏郭淡抱着万历的肥腿,这一刀砍下去,他也不敢保证在砍掉郭淡的脑袋,同时不伤到万历的大腿。
而那边苏杭的商人告状之后,京城的木材商也跑去状告四大官牙强买、炒卖木材。
这真的是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
他们可都是拿着契约去告状的。
白纸黑字足以证明,蒋世友等人都是拿着少量的钱,买下几倍的货物,这不是炒买炒卖是什么。
尤其是木材商那份契约,一看就知道是要炒高木材价格,对付郭淡。
不管怎么说,郭淡承包的是朝廷的牧场,名义上也是为朝廷养马,你是这要赚朝廷的钱啊。
申时行立刻命人捉拿蒋世友等人。
他也知道四大官牙本就是有官方背景的,与朝中很多大臣都有密切的关系,平时也不会有人管,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顾忌这些,因为这已经影响到皇帝的名誉。
万历当时说得很明白,一定要将此事调查清楚,否则的话,百姓会怪他的。
而且这物价上涨,总得有个背锅的吧。
换而言之,四大官牙这回死得一点也不冤,因为这一次可不是郭淡单独对付他们,上面可还有皇帝在跟郭淡打配合,他们怎么扛得住啊。
这一夕之间,曾风光无限的四大官牙,是倾家荡产,沦为阶下之囚。
话说回来,倘若四大官牙早一步知道,郭淡这是要他们的命,以他们的财力,还是能够填补上这些窟窿的,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郭淡会利用官府来对付他们,最后关头,他们还在想办法止损,他们是赚钱赚习惯了,要亏个几万两,那跟要他们的命似得。
这就真心没得救了。
但是他们也都混迹于京城的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人家破人亡,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若他们不承担下来,那绝对会被灭口的,他们也要挟不了谁,故此他们到了官府,二话不说,全部承担下来,都没有怎么辩解。
申时行也没有打算深究,这要深究得话,就有得扯了,因为当初朝中不少大臣是支持他们对付郭淡的。
而那些大臣心里也有鬼,见四大官牙都承担下来,也就都不敢出声了。
一日就审完了。
全部被抄没家产,一家老小充军发配。
不过抄家这档子事,万历可是没有让申时行去执行,而是让张鲸去干的,要是申时行去抄的话,那都抄到国库去了,张鲸去抄,是抄到内库去,这可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万历可从来就不会嫌钱少。
“爷爷,我们到了。”
柳承变搀扶着柳宗成出现在蒋府对面的一条小巷子内。
柳宗成微微抬头,怔怔望着那宅门上的封条,过得半响,他重重一叹道:“幸亏我这把老骨头对他还有些利用价值,不然的话......。”
柳承变道:“可是爷爷,他这么做,是不是太狠毒了一点,四大官牙当初也不是想要他的命,而他却......。”
柳宗成摇摇头:“四大官牙不是不想要他的命,而是他们没有这本事。但是我们今后与他打交道,可都多留一个心眼,这小子吃人不吐骨头的。”
申时行尽快结案,其中目的也是希望给这事做一个完结,阻止绸缎下跌,但可惜没有什么效果,绸缎价格还在跌。
这是因为郭淡也在暗中操纵着,他可不会为了四大官牙的倾家荡产,而去多愁善感,死了就行,既然要在这里面玩,那就应该做好这个准备,古今中外其实也没啥区别,多少年后,华尔街跳楼的可也不少。
在绸缎每尺跌破四分的时候,郭淡终于出手了。
但他不是横扫市面上的绸缎,而是暗中派人去跟那些贩卖绸缎的牙商商谈,以每尺四分五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的绸缎,比原本的价格低了五里,就是没有让他们赔钱,还赚了一些跑路费,而代价就是那些牙人将成为他们牙行的雇员。
那些牙人早已经吓坏了,跌成这样,可真是赔的血本无归,关键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跳河的心都有了,这时候郭淡施以援手,可真是救了他们一条命,恨不得都给郭淡跪下。
这边完成收购后,郭淡是按兵不动,没有将这价格抬上去,又要求那些苏杭商人,将那一万五千匹绸缎按原计划送来京城。
本来绸缎就在下跌,人人都在观望,这里又来一万五千匹,这个价格如何能够上得去,关键你卖给谁。
这时候,万历终于召开朝会,讨论这物价上涨一事。
他先是拿着四大官牙的案子,狠狠批判了一番,这朝廷雇佣官牙,目的是希望他们平衡物价,他们却利用朝廷给予的权力,炒买炒卖,这真是岂有此理,今后决不能姑息养奸,必须得严明法度。
其中就包括这车马衣冠限制。
也就说,万历真的会派锦衣卫到处去巡察,什么阶级就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能再乱穿,否则的话,可就得依法办事。
立刻就有许多大臣站出来,告诉万历,这个是禁不了的,百姓富裕了,肯定会想穿点好的,而且这车马衣冠的限制,自太祖之后,就从来没有严格执行过,很多百姓都弄不清楚,能穿什么不能穿什么。
这得抓多少人。
会扰乱的民生的。
得出的结论,与其加以限制,就还不如废除车马衣冠的限制。
他们很多人都是为了自己着想,他们的主要收入不是俸禄,这明朝官员的俸禄那是低得可怜,他们的收入是来自于绸缎和粮食,因为只有他们才拿得出大面积的土地去种植桑树,这皇极门前站着的每个大臣,可都是大地主,再富裕的商人也没有他们的地多。
如今绸缎已经跌成这样,您这一道令再下去,那就彻底没得救了,而且现在还只是京城在跌,可是一旦出台政策,那可就是全国性的,那他们真的是损失惨重。
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那可就另外回事。
让他之前那些言官御史,士大夫阻止万历废除车马衣冠的限制,不是因为这个真的废不得,哪个皇帝不废点祖制,这只是一种惯性,他们就是为了限制住皇帝,任何出格的事,你皇帝都不能碰,你得做我们心目中的那个皇帝,也就是儒家思想那一套。
而万历就最恨这一点,你们在下面就吃香的,喝辣的,妻妾成群,我特么关在宫里面,天天就得批阅奏章,一日三朝,敢情我这皇帝生活过得还不如你们,那我当这皇帝干嘛,如果你们人人都如海瑞一样,那我一日三朝,也没得抱怨。
万历这么想,当然是错的,你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但是万历不是神,他也是个人,他当然会觉得不公平。
不过这事,万历当然不会跟他们斗气,在朝上就勉为其难的宣布,解除车马衣冠限制。
原本万历是设想你先交税,才能够不在这限制之内。
不过被郭淡给劝住了,那点点钱就别打主意了,就算设了这税,也只是便宜那些官员,谁交了谁没交,谁穿了谁没穿,你都不知道,不都他们说了算,还会被百姓埋怨,就直接解除,我们卖绸缎赚钱。
这一解除,绸缎的价格立刻飙升,每尺的价格瞬间涨到六分,染料、木材、马匹的价格全部上涨,毕竟做马车也得木材。
乾清宫。
“我们现在赚了多少?”
万历激动看着郭淡。
如今整件事都尘埃落定,该是分赃之时。
郭淡道:“回禀陛下,我们前前后后一共收购了三万匹绸缎,以当前的价格来算的话,平均每尺赚一分五,每一匹赚六钱,光我们现在手中的绸缎,就赚得大概两万两,再加上之前绸缎上涨时,我们出售绸缎所得利润,估摸大概赚了两万六七千两。”
他说着,害怕万历不满,于是又赶紧道:“陛下,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我们如今以低价收购京城内所有的木材,而这些木材将给我们带来至少六七万两的利润,算在一块,这一回下来,我们至少获得十万两的纯利润。”
万历惊呼道:“这么多?”
郭淡嘿嘿笑道:“卑职当初曾跟陛下说过,建设牧场和赛马场不用我们出一分钱,这一点在新赛马场已经体现出来,他们为了一间茅屋,都争得头破血流,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那茅屋在赛马场边上。
卑职可是打算在赛马场附近兴建酒楼、旅店、茶肆等等,到时那些商人肯定会争着抢着要来,首先要给咱们一笔钱,这建造费用他们自己出,木材还得从咱们这里买,如今木材都在我们手中,这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万历吸得一口凉气,心想,原来买卖还能够这么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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