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的时候,我把中午下班时候买的一袋子水果,还有我给小堂弟买的一件小玩具,一起提着找到了婶婶。
婶婶看着我,想见了久违的亲人一样亲切,笑的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坚持要我晚上去她家里,
“哎呀,花,你怎么这么破费呢?婶知道你赚钱不容易的,本来我一直都想叫你来我家里,可是你每天下班都那么晚,我知道你很累就不想你再走那么远的路到我家,今天晚上你一定去我家,婶给你做顿家乡的菜吃,你肯定早就想了吧?”
我笑了笑对婶说,“不了,婶,谢谢你了,我其实很想去你家里看看的,但是晚上下班确实太晚了,说实话真有点累,就不去了,等我改天休息了,再去你家里,我能有今天全靠叔叔和婶的帮忙了。”
“哎,老公,你看咱们花花真的长大了呀,这么懂事的。真不枉咱们心疼她。”
叔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神从我第一次见到,就觉得是那么的忧伤和疲劳。
“花,有空就来家里,住在叔家也行,你就把我们家当成你自己的家,想回来就随时回来啊。”
这是我这么久了,听到叔说的第一句话,虽然不多,但是我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亲戚在关心我,还说让我随时回去,把他们那里当成自己的家,简直太感动了。
我可以理解叔叔为什么不回家了,这里工资这么低,还要养活孩子,负担一个家,是够辛苦的了。
“对呀对呀,花,你一定不要见外啊,婶家就是你家,你可以随时搬来住的。”
这些已经够了,我不计较他们前些日子对我的冷淡和距离,像我这样一个仅次于孤儿的人来说,真的已经够了。
我使劲的点头,享受着这几句温暖的话。
他们回家了。
我,还是回了宿舍。
时间,给我的感觉总是偷着溜走的,我在繁忙和投入中已经度过三个月了。
和大家关系非常融洽,她们都很喜欢和我说话,因为我的普通话里面始终褪不去的麻辣味,经常引的大家开心,我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又不丢人,既然大家喜欢就多送点麻辣普通话给大家解闷吧。
自打我来这里上班起,只有第一个月按时发了工资,第二个月一下子推迟了整整十天才发的,因为叔叔说以前经常延迟发薪日期,大家也就习惯了,听了这句话,我的心理踏实了许多。
然而,第三个月的发薪日期已经过了十天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
大家开始私下嘀咕了。
主管的脸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这次她憋的像内分泌失调一样,嘴都有点偏了。
“不许造谣,不许交头接耳的乱议论餐厅,之所以工资发的晚了,是因为我们要先交房租还有其他的费用,就晚几天的事情,你们犯得着在下面乱猜疑吗?以前不是也晚过几天的?我要是再听说谁在下面乱议论猜测,马上开除!”
她的声音简直就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听起来超级别扭,浑身不爽。
我们马上停止了嘀咕,互相给了一个眼色,算了,习惯了,再等吧。
虽然大家嘴里不说,但是从每个人笑的很扭曲的表情里,完全可以看的出来大家心里的疙瘩。
熬了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反应,我们开始问了,上次在那家店里,我因为一个人,所以不敢问,这次可不一样了,人多胆子大嘛。
“都两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我们怎么活呀?”这句话出来的很突然,确实是大家都想问,但是一见到主管那张破脸,都不敢出声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开口发言的竟是领班。
她也撑不住了,毕竟员工是靠工资吃饭的,领班也不过和我们一样是个打工妹而已了。
我们本来都不喜欢这个主管的跟屁虫,连她们的脸色都是一个模型,所以在整个餐厅里,也就她们两个人有话说了,大家对她们除了服从,再没有话可以说了。
可是今天,领班的表现简直要让主管吐血,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
“我妈病了,弟弟要上学,家里的支出全部靠我呢,连续两个月不发工资,我可以熬,家里不能熬呀,老板只顾自己,不把员工当回事。”领班说的很过瘾,这都是我们想说的话。
就在瞬间,我感觉所有的人,已经把平时对领班那种鄙视的眼光跳转到柔和的区域里,大家接受她了。
主管气愤的离开了大堂,要我们等一会听结果,我们很有默契的对着领班很整齐的鼓掌,大家看到领班用手捂住了脸,从她的手缝里传出来了一丝嘤嘤的哭声。
主管告诉大家,再等两天,就可以把所有工资结算清楚了,我们在一次把掌声送给了领班,那个看起来有点漂亮的女孩子。
也就是那天,我对她的名字加深了印象,佩服由衷而发的。
她叫刘英,我一家的。
她留给我最深印象的不是她发言的勇气,而是她哭的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我想和她做朋友。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还在耐心等待着,渐渐的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午十点半了,还不见主管来上班,大家已经商量好了,今天再不发的话,马上罢工.
我们从期待到无奈,从渴望到绝望,那种难耐的心情,在这里,即使有人轻声的吭一下嗓子,也会马上招来所有人整齐的回头,大家都坐在大厅里等待着.
老板怎么也不来了?平时他十点多也一定会到的呀,今天难道又不想发钱了,所以才想逃避?
我们不敢想象那种悲剧的发生,但是,这所有的担心还是真实的发生了.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等的不耐烦了,就有人提议去主管的宿舍看看,把那个撒谎的女人揪出来,看来,今天一定是要翻脸不可了,我的腿开始有点打颤,不过当我想起奶奶还需要我给的钱生活时,精神一下高涨了起来.
“我去看.”我第一的开口了,我很期待有个人陪我一起去.
“我陪你吧,赶快走吧.”是刘英,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有力,我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就马上扭头向宿舍奔去.
空空的一间房子,连铺盖都没有了,难道是……?
“不用想,绝对逃跑了.”刘英说话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力量了,我听到的是一个近乎虚脱的声音.
她缓缓的蹲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墙壁,我知道其实她那时侯已经麻木了,而我呢?我怎么办?我两个月没有钱拿,先不说给奶奶了,而是眼下我该怎么办?
我们的猜测是没有错的,主管和老板本来就亲戚,而这时候主管不辞而别,老板也一直没有出现,结果已经很明朗了.
刘英哭出了声音,她大声的哭着骂着,”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哪,我家里可是全靠了我一个人维持生活的啊,我怎么办哪?妈,对不起啊,你的病又要拖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但是这次,我没有像刘英一样的大哭,我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
哭有用吗?我拉起了坐在地上哭着的刘英,给她擦了擦眼泪,”走吧,先别哭了,说不定老板已经过去了,也许是咱们多心了,主管搬家也说不定啊。”
我说给小英的话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底气来相信。
小英停止了哭泣,慢慢的站了起来,她一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是那样的冰凉,还不时的颤抖着。
刚进餐厅大门,我们见所有的人还都傻傻的坐着在无奈的等待着希望。
当大家听说主管已经卷铺盖走人了这么一个坏消息时,所有的声音顿时凝聚了,整个大厅静的可怕,大家不敢相信自己担心的事情竟然成了事实,有人哭出了声音。
就在这份沉默保持了大约不到一分钟的时候,我听见一个最熟悉的声音,“快,拿东西!”
是婶婶,这个精明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她的大脑竟能反应的如此之快,不得不服了。
顿时,整个大厅乱了,许多人开始并没有想到要拿东西,所以这么一乱,反而不知道朝什么方向跑了,而叔叔和婶婶的默契在那个时候,完全体现了出来,叔叔很快就抱走了墙角的电视机,而婶婶却用最快的速度抱住了柜台旁边装冷饮的电冰箱。
所有的人现在都已经急着往外面拿东西了,不管什么只要能抢到手就行,平时称兄道弟的人们已经变得极为现实了,甚至于我看见有好几对都在因为抢同一样东西而吵架动手了。
我和小英被眼前的景象吓的呆在了原地,我们不知道自己能拿到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带走的。
不到十分钟,大厅里变成了空荡荡的垃圾场,婶婶是怎么坐在冰箱上面的,我一直没有看清楚,我好佩服她那么臃肿的身材竟然反应那么快。
“花,快过来呀,快!”婶婶大声的叫着我,这时候我才有了反应,赶快跑到了她跟前。
“来,帮一把手。”
也许人的潜能就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彻底的被激发出来。
叔叔放倒了冰箱,把电视机放在冰箱上面,他和婶婶一使劲就抬了起来,他们只要我帮忙扶着,害怕电视滑下来。
小英什么也没有拿,她傻傻的跟在我们后面,有时还能机械的伸手帮忙扶一下电视机。
“你怎么那么笨哪?你们两个那时候应该先想好了拿什么东西,在跟大家说嘛,我和你叔叔早就偷着商量好万一不行的话,我们先拿电视和冰箱,哈哈,怎么样?这比工资少不到哪里去。”
婶婶好象并没有出力一样的轻松和得意着自己的杰作,我和小英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两个多月的工资,就这么不见了,我给奶奶的信还装在口袋里,小英的哭声勾起了我所有的气愤和委屈,我们两抱在了一起,大声的哭着,痛快的哭着,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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