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不知道睡了多久。
昏昏沉沉中,只知道自己应当在高烧,烧得迷迷糊糊,会开口唤水。
不是自己家中,会有人扶她起来喂水。
她会一阵一阵的发抖,就是还要发烧的缘故,而后冷得裹紧被子。
实在烧得难受,会有人拿酒精给她擦手心。
……
浑浑噩噩里,她也听到孩子的声音,呜呜呜哭着说,“阿悦阿悦,你怎么还发烧呀,我都没生病了……”
她想应当是小七。
府中总生病,怕喝药的人是小七。
她听小七哭得实在伤心,会艰难开口,唤声,“小七,乖……”
她唇边干涸,说话也很难。
但小七听了,忽得来了精神,“阿悦阿悦,你要快点好!”
“好……”她声音很轻。
但就是这很轻的一声,都应得勉强……
府中的孩子轮流都来看过她,小五、桃桃、穗穗……还包括卓新……
但因为她病着,宝贝们在屋中呆得时间都不长。
她一直高烧,烧了又退,退了又烧。
也有人喂她喝药。
她恍然想起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那一次就这么难受,是娘亲日日守着她……
想着想着,就莫名睁眼,眼中空洞无神望着背对着她的卓新。
“那个……实在对不住,那盆水是我泼得太莽撞了,我本来是想翻。墙进来给小五几个惊喜的,不知道你们在消防演习……幸亏消防演习了,连小五这么不靠谱的都知道怎么逃生了……你就安心住在王府吧,你那个破院子,我带着小五轻轻松松就翻进去了,实在不安全……”
卓新本以为她是睡着的,结果一转头,见沈悦一双眼睛看着他。
艹!
卓新吓得丢了魂一般,赶紧趴下。
但半晌过去,对面一点动静都内有。
卓新爬起,见床榻上的沈悦眼睛半开半阖着,似是睁眼,却似是又闭上一般……
卓新松了口气,原来是睡着的,没有醒……
他是做贼心虚,同那天晚上想也不想,拽着小五就躲到床下似的……
要让沈悦知道他翻。墙的事,多丢人……
总归,卓新没再多逗留,远远道,“喂,沈悦,但这次的事,算我欠你个人情,记着!”
等卓新出了屋中,沈悦才缓缓睁眼。
虽然脑海中还似塞了一团浆糊一般昏昏沉沉的,但嘴角却微微勾了勾——原来,那天晚上在她家厨房又烧水,又搬被子,还给她覆热毛巾的人不是卓夜和小五,是卓新和小五……
沈悦莞尔。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略微伸手挡在眉间。
一抬手,又觉胳膊处有些酸痛,应是这几日烧得……
但手背贴着额头,又确实是退烧了。
沈悦慢慢睁眼,这里不是家中……
沈悦记忆中有些断片,依稀想起早前国公府内巨大的爆炸声,巷子里人的惊慌和哭喊声,还有国公府中升起的浓雾和熊熊大火……最后,是许黎将她按在身下……
府中的孩子都有暗卫抱着离开,她也想起昏睡的时候,小七、小五、桃桃和穗穗都来看过她……
沈悦撑手坐起,环顾着四周,这是不是她家中,那应该是……
思绪间,正好有人撩起帘栊入了屋中。
是王府中的侍女。
沈悦记得早前见过。
沈悦确定,眼下是在平远王府内。
侍女意外,“沈姑娘,您醒了?”
沈悦颔首,温声道,“我好像睡了几日,是吗?”
侍女福了福身,“沈姑娘断断续续发了三日的烧,太医来看过,也用了药,说是沈姑娘早前染的风寒未愈,又散了汗,见了风,早前的风寒加重,才一直高烧着,用了好些药都退不了烧,最后用酒擦拭了手心,昨日夜里才退烧的,到今晨也没复发过。”
言辞间,正好有旁的侍女入内,“太医院的吴大人来了。”
太医院的大夫,那在穿越前就是国医……
沈悦肃然起敬。
吴太医见她终于醒了,似是松了口气,再这么烧下去,吴太医自己都没有把握。
吴太医请她躺下,诊脉。
沈悦从善如流。
吴太医诊得很仔细,不仅诊脉,望闻问切都有,也问了一侧侍女这两日的病情。
侍女尽职尽责。
吴太医还仔细问了沈悦,当下感觉如何,有无头昏脑涨,有无力气,是否口渴等,还有既往病史。
沈悦一一应答。
吴太医最后才起身,“那应当是没有大碍了,我再开两幅方子,再吃两日药巩固着,只是沈姑娘幼时落水,体寒敏感,切勿受冻着凉,避免病情反复。”
“多谢太医,沈悦记得了。”
吴太医离开苑中时,正好同陶东洲遇到。
“陶管家。”吴太医见礼,陶东洲是平远王府的管家,是先王爷的心腹,在京中也有颜面,太医都认得。吴太医院会来替沈悦诊治,也是看平远王府和陶管家的面子。
“吴太医,沈姑娘怎么样了?”陶东洲关心。
吴太医道,“陶管家放心,退烧了,应当不会再反复了,下官方才也同沈姑娘说了,这两日京中忽然降温,沈姑娘需要将养。我会再开两日的药做巩固。”
陶东洲颔首,朝一侧的小厮说,“替我送送吴太医。
小厮应好。
吴太医也朝陶东洲拱手,“陶管家留步。”
屋中烧着银碳,很暖,味道也轻,沈悦刚和衣起身,俯身穿好鞋,侍女便撩起帘栊入内,“沈姑娘,陶管家来了。”
陶伯?
撩起帘栊出了屋中,陶东洲正好在外阁间中交待完小厮事情,见沈悦出来,便上线,“沈姑娘好些了吗?”
沈悦颔首,“好多了,多谢陶伯。”
陶东洲这才颔首。
沈姑娘是大冬日里,被二公子一盆冷水泼着凉的,而后又出了国公府的事,担心府中的孩子,一路跑来的……
正好,沈悦也关心问起,“陶伯,孩子们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陶伯眼中暖意,“亏得当时沈姑娘提醒,我们离开得及时,所有的人都安全,没伤到,若是还在国公府大门口,怕是要受牵连……”
沈悦心中也唏嘘。
安全后,第一时间离开火灾现场,万幸就差那么一点。
沈悦又问,“孩子们吓到了吗?”
当时整个巷子中都一片混乱,还有不少人摔倒,踩踏……但是是许黎护着她……
陶东洲摇头,“当时有些吓住,但很快,离开巷子口就好了。沈姑娘早前消防演习过,孩子们有意识,也有心理准备,国公府失火也好,后来的突然爆炸也好,府中的公子小姐都没有太吓倒。”
沈悦心中微舒,那就好……
她是怕在孩子们心中留阴影。
陶东洲又道,“沈姑娘,有句话还是同沈姑娘说起。”
沈悦颔首,“陶伯您说。”
陶东洲温和道,“我想请沈姑娘安心在王府中多住几日,眼下出了国公府的事,京中很不太平,禁军都已经开始宵禁巡逻,沈姑娘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家中,很不安稳。”
沈悦也忽然想起馒头说过的话,遂也有些后怕,又想起卓新和小五翻墙都能进来,若是来得其他人,或是走货什么的……
沈悦心中也有些动摇。
耳边,陶伯的声音继续道,“眼下,京中时局有些乱,王爷已经拔冗回京,很快就会回京中,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沈悦一面颔首,一面愣了愣,“王爷回京了?不是三月吗?”
陶东洲叹了叹,“剿匪之事,可大可小……但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是要连夜兼程,提前赶回京中……”
沈悦眸间微微滞了滞,方才起,陶管家就一直在说京中时局不安稳,眼下,又说卓远连夜兼程赶回京中,莫不是……京中真出了大事?
沈悦询问般看向陶东洲,试探着问,“陶伯,京中怎么了?”
陶东洲看了看她,京中这些事迟早也会知晓,陶东洲不准备瞒她,便沉声道,“国公府一场大火,宫中四殿下和六殿下都没了……”
没了!
沈悦愣住,继而想起最后国公府中的那场爆炸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心中不由一惊……
陶东洲又道,“这场失火自然没有这么简单,最后的爆炸,是留存下来的烟花,但早前禁军排查过,烟花都放完,怎么还会有一个?此事不简单,王爷是要提前回京的。”
沈悦也忽得反应过来这其中猫腻。
更多的,陶东洲没有再在沈悦跟前再说起,只叹道,“这次,多亏了沈姑娘,否则,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沈悦轻声,“消防演习很重要,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国公府的事……”
沈悦顿了顿,蛾眉微微蹙了蹙,“那国公府中……旁的孩子呢?”
沈悦手中攥紧。
陶东洲叹道,“国公夫人对我们王府中的几个公子小姐尤其照顾,放烟花的时候,几位公子小姐都在近处,旁的孩子其实离得很远。大都出事的时候就出来了,倒是我们王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能出来,实属不易……”
沈悦心中也似后怕办,猛然跳了跳。
又听陶伯道,“当日国公府是死了不少人,但大都是各府的侍卫,家丁和丫鬟。”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葱青和少艾呢?”
当日葱青奈何少艾是同府中的孩子一道去国公府的,后来出来的时候,沈悦并未看见!
陶东洲宽慰,“沈姑娘勿担心,葱青和姑娘都安全,当时在寻九小姐和陆小姐的时候,被人群混乱推到,葱青撞晕了,被禁军救了出来,没有大碍;少艾手臂被火烧伤了,倒无大碍,只是留在医馆统一救治,隔两日沈姑娘可以去看……”
沈悦颔首,葱青和少艾没事就好。
陶东洲又道,“对了,沈姑娘,你看什么时候得空,我让馒头同你回趟家收拾东西,恐怕年关前都在王府中安稳些。”
是陶伯周全,沈悦道,“那今日晚些吧,我寻馒头就是。”
陶东洲应好。
才出了早前的乱子,府中也一堆事情,陶东洲没有多留。
沈悦出了苑子,才见苑中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京中下雪了?
沈悦伸手,那是快腊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卓远握着水杯,轻抿一口,周遭呵气成雾。
卓远目光停留在眼前白雪皑皑的树梢上,眸间暗沉。国公府失火,高升是最后被救出来的一个……
他一定不信。
副将上前,“王爷,马匹都已饮水喂草,休整好了,可以上路了。”
卓远起身,“照刚才说的,点几个人一道先走,连夜兼程,中间不停了,三日后回京。”
“是。”副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