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坐下一人，宁望偏了下脑袋，看着沈术的侧脸。
他的五官并不优秀，与宁望一样，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到了的那种类型，却莫名吸引人。
宁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沈术一分多钟了。
他不自在地站起身，轻声问：“你怎么注意到我的？我存在感低，一般没人能注意到我。”
“想注意宁局长，便会注意到了。”沈术淡声道。
宁望颔首，转身往家里走去，发现沈术跟在身后，又问了句：“你来这个世界多久了？”
“半年。”
和他来的时间一样。
当时“门”开了一个月，前前后后连接的世界有十几个，一千多人从门那边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分散各个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人，回家睡着后，宁望梦见了他。
梦里一片白雾，那个让他尽可能躲避的男子站在白雾后，五官被白雾模糊，只剩一双冷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就那么平静的与那双眼睛对视片刻，直到对方抬起手，要来碰他。
宁望猛地睁眼，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从床上坐起身。
背脊一片冷汗，甚至已经浸湿了衣服。
窗外的天还是黑的，看着寂静深沉的夜色，宁望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根细绳，细绳下方坠着一枚戒指。戒指表面光滑简单，内圈刻着一个很小的字：尘。
看到那个“尘”字，宁望蹙起眉头，迅速把戒指放回盒子，盘腿调了下自己的内息。
回到现实世界这么久，他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最近却连续做两次噩梦了。
兴许是在预示什么。
第二天，宁望穿好校服外套出了门。
刚关上门，隔壁房门就被人推开，沈术走了出来，目光在宁望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才收回。
沈术：“宁局长在哪个学校读书？”
宁望报出学校的名字，沈术没再说什么，先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宁望心里那股子奇怪的熟悉感再次出现。
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沈术，在那颗陨石出现之前。
公交车十分颠簸，宁望有些困倦，闭眼眯了几分钟，车子便已到达学校。
他跟着众多学生一起下了车。
天色沉得吓人，宁望刚走进学校就下起了雨，他从空间袋里拿起雨伞撑起，走进学校。
由于存在感低的几乎为0，周围没一个人注意到他。
下午放学时，黄毛李通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沉重：“北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外面下起了雨，一眼看去，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宁望用手拨了拨走廊围墙上积的水，淡声问了句。
“北边凭空出现一面镜子，路过镜子的人都会陷入呆滞状态，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镜子挪不走，破坏不了，最后通知了我们。对了，新来的沈术已经过去了。”
“让他小心一点，那是梦魇镜。”宁望说，撑着雨伞往校外走去，本想拦下出租车，后来直接设下结界，御剑而去。
他到得时候雨已经停了。
那面镜子足有两米高，镜面被淋上了雨水，变得有些模糊。镜子前站满了人，皆低着头，手垂在身侧，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僵硬无比。
梦魇镜只要盯着看一会儿就会陷入梦魇，因为挣扎不出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事，最后会被活活饿死。
宁望收回结界，撑伞走到沈隧身边：“看镜子了吗？”
“李通让我小心，我刚到，还没靠近。”沈术看了一眼镜子。
宁望沉吟片刻：“这是梦魇镜。这些人全部都陷入了梦魇之中，要把镜子摧毁他们才能出来。按理说，这个镜子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块镜子只在修仙世界出现过。
当初宁望亲自销毁了镜子，不知道如今怎么还能看到。
沈术看着宁望：“宁局长知道这面镜子吗？”
“之前碰到过一次。”宁望走到镜子前伸手碰了下，镜面是软的，他的手指戳上去立刻就反弹回来了，和修仙世界的梦魇镜是一样的。
宁望拿出长剑，轻轻挥动，凌厉带着寒意的剑气飞向镜子，很快被镜面反弹回来。
宁望拉着沈隧往后一退，避开了那瞬间能将人毁灭的剑气。
这镜子从外面无法摧毁，只有在里面才能摧毁。
宁望之前进过这镜子一次，那次他并不惧怕面对自己心里的恐惧。
这一次……
握着长剑的手微微收紧，宁望看向沈术，“你有什么忘不掉，惧怕的事吗？”
沈术沉默半晌，就在宁望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轻声开口：“有。”
宁望叫来江子宵，被问及自己害怕的事时，江子宵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应该是小时候的一头猪吧。那时候我娘没看住我，害得我被猪咬了一口屁股。”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宁望拍了拍江子宵的肩膀。
江子宵哭笑不得：“但是我现在看到猪还是会有一点怕。”
他咬牙站在梦魇镜前，对宁望说，“如果我出不来了，你千万不要吝啬，什么法宝能往我身上扔都扔，一定要让我成功出来，我不想被一头猪杀死，会成为奇耻大辱的。”
然后他扭头盯着镜子，几秒钟过后变得和周围人一样，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呆滞，手僵在身侧。
宁望静静地等着，沈术看着镜子前的那些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忽然问：“宁局长知道一种镜子吗？”
“什么？”
“跟梦魇镜差不多的一面镜子，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知道的事，任何你想知道的人。”沈术淡声道。
宁望一怔。
他知道这个镜子，不仅知道，这面镜子现在就在他这里。
当年从昆仑山里带出来后，就一直放在身上，然后随着他一起到了现实世界。
他不说话，沈术就以为他不知道，没再继续问。
原本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江子宵突然原地踏步起来，脸色很急，满头大汗，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一样，让他不停地跑。
几秒钟后，他停了下来，下一秒跑得比上次还要快，哀嚎出声：“猪疯了！一直拱我屁股！宁望救我啊！这猪吃人！”
宁望给他传音：“猪不会吃人，别怕，杀了它。”
“这猪真的会吃人啊！”江子宵惨叫一声。
没办法，宁望准备进去，却被沈术拉住了。
“我来吧。”沈术微垂眸，淡声道。
他实在是太想见到那个人了，哪怕是作为他所惧怕的出现，也是好的。
沈术站在镜子前，直勾勾地盯着镜面，很快看见了他一直想见的那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术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十分紊乱，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一口血吐出。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将那张苍白的脸染的更加白。
宁望握住沈术的手腕，给他传输灵气，想帮他稳住气息，却被沈术狠狠地甩开。
下一秒，脖子被一只手死死地掐住。
宁望一怔，脖子上的手却很快松了力道，轻轻地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脖子。
与其说是掐，不如说是触碰。
指尖的温度顺着脖子蔓延至心尖，宁望伸手握住沈术的手腕，见他抿着唇一脸痛苦的神色，叹了口气。
他进入了镜子中。
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白雾。
宁望首先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刚动一下，响起了铁链晃动的声音。
手腕沉得有些无力，宁望扭头看着手腕上的铁链，再看向那个身影，无奈地闭上了眼。
对方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宁望面前，抚摸着宁望的脸颊，语气中带着几分笑：“师兄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是在害怕？还是觉得对不起我？”
宁望偏头，躲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对方原本冰冷的双眸渐渐地沉了下去，死死地掐着宁望的下巴，逼宁望睁开眼睛。
他在那宛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白衣如雪，长发垂落，神色冷淡，眉目间带着明显的疏离。
这样子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宁望挣开男人的手，面无表情道：“有完没完。”
男人笑了一声，“没完，我们之间永远没完，我不是早说过的吗？”
他贴近宁望，在宁望耳边笑了笑：“我说过，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他故意将唇离得很近，近到唇瓣已经碰到了耳朵。
指尖微颤，宁望几乎是死咬着舌尖才将心里那股子火气压下去。他躲开男人的气息：“滚。”
男人很满意这一声气急骂出的滚，往后一退，盯着他染了层红的耳朵笑道：“我不会滚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赶不走我。你看，无论你多想忘记我，现在还不是看到了我，你永远逃不掉的。”
对上男人眼底偏执且恶劣的笑，宁望闭眼，一刻也不想看见眼前的男人。
但是他的闭眼对男人并没有什么用，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他伸手将宁望有些凌乱的衣领整理好，用手指玩着他的发丝，时不时发出几声笑。
宁望猛地睁眼，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他推开男人，神色犹如覆盖了一层冰霜般冷：“别碰我。”
手一顿，男人敛去眼底的阴鸷，抬手抚摸着宁望苍白的脸，目光柔和的宛如在看相恋已久的恋人：“师兄，你别这样。我想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