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大年二十九。
白宸大佬坐在柜台里头算账。
刘乐乐则是在柜台旁收拢小了一圈儿的冥币。
也是因此，她发现一个异样。
“宸大人,这些剩下的冥币上好像少了点东西。”刘乐乐说。
“嗯。”白宸只是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继续打着计算器。倒是小白,浑身漆黑的黑猫优雅地跳上柜台，问刘乐乐:“是不是少了个印”
“对。”刘乐乐一拍脑门儿。上面少了那四四方方墨色的“宸”字。
“这就对了。”小白甩甩尾巴。“那是吾主还没盖过章的。”
这时候白宸也算好了进账，她第一个开口说的不是收入多少,而是“有印的冥币已经没了怪不得”
“今年还要加印吗”小白问。
“不了。”白宸摇头,“去年年底剩下的一部分都被卖出去了。不能再加印了。不然底下的钱庄吃不下这么多。”
在白宸有心控制之下,白事铺子每年出售的冥币都是限量的。如果见人就卖个千八百张,那冥界还不得通货膨胀啊。
有句话说得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白宸虽然喜欢红票票,但不能因为赚钱就把冥界的经济体系搅乱了。这可是因小失大了。她的眼界可没有那么窄。
白宸出了柜台，在那堆冥币上取下一沓。而后她又掏出脖子上挂着的“宸”字印,在上面“啪”、“啪”连扣十张。
明明印章底部没有沾任何印泥墨水,冥币上的“宸”字却清晰无比,漆黑如墨。
“不是说不加印了吗”小白嘟囔一声。
“这又不是用来卖的。”白宸顺顺小白背部黑亮光滑的毛皮,另一手拿起盖了印章的冥币给了刘乐乐。
“乐乐。你的。”
“给给我的”刘乐乐十分意外。
“自然。把你留下来这些日子,让买菜做饭，却不是要你做白工。”
“其实,做白工我也乐意的。”刘乐乐感激道。白宸深夜带着她去盛世酒店寻刘正平的事还历历在目。为她报了这么大的仇,还给了她在人间如常人行走的机会。她回报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着要报酬。
“拿着吧。”白宸把银票拍在刘乐乐手心,小白也说道:“你总不能一直跟着吾主吧就算吾主给你走后门要了一张暂住证可那也是有时限的。”
毕竟，刘乐乐身上的怨气消磨后，就要由鬼差接引入冥界了。人死后成鬼，由两次入冥府再次转世的机会。一是刚去世后，二则是由慈善的修士为其开鬼门，请鬼差。如果两次都错过了，那就一辈子不能转世了。或许做个孤魂野鬼，或许成为鬼修。后者说不定在修为有成后被冥界招募，放入十大阴帅手下，分配给个将领当当。
但刘乐乐是没机会成为鬼修的，她的魂力并不强大，反而因为之前反抗刘正平被消磨了许多。唯有经过轮回转世，损失的魂力才会慢慢补回来。
“到时候入了冥界，所用所穿，都是要花钱的。”小白说着，心里又从后头臭屁地加了一句虽然本大人不用吧。
明白了前因后果，刘乐乐低头不说话了。她只是攥紧了手中的冥币。
刘乐乐心底一片失落怅然被小白开口搅翻。
“哎，哎干啥呢别攥了。冥币破损或褶皱，钱庄会根据实际情况扣钱的。”
十两银子面额的冥币，扣税后可得九千多冥府流通的钱币。如果冥币破损，钱庄则会克扣一部分。就如同白宸没售冥币时，各家祭祖的后人买了纸钱也会盯着全部烧成灰。如果有没烧完的部分，到了冥界那部分就是缺失的。钱庄自然不会按照原本额数兑换。
刘乐乐听了，赶紧松手。她对手里的冥币视如珍宝，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不是为冥币本身，而是为了这份心意。
等刘乐乐把冥币小心收放好在抬头，便见到面前的一人一猫齐齐一顿，扭头朝门口看去。
“怎么了吗”刘乐乐疑惑，直到好一小会儿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这间铺子门外有不属于两人一猫任何一个的气息。很微弱，所以比较难察觉。
刘乐乐看向身边的一人一猫，喵主子小白给了她一个眼神。前者会意，起身迎了上去。
刚走到门前，刘乐乐便透着透明的玻璃门见到一个，不对，是一只面貌年轻的男鬼在门口徘徊不定，犹豫不决的样子。
见刘乐乐一开门，那只男鬼似乎还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是退，而不是飘。
刘乐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男鬼脚下，发现这只鬼竟“脚踏实地”，显然是魂力弱得连漂浮都做不到了。也难怪她刚才半晌了才感应到这只鬼。
“有事儿”
刘乐乐能发现，白宸自然也是清楚的。
“乐乐，让他进屋说。”
刘乐乐现在披着层“衣裳”，在普通人眼里她和旁人没什么两样儿。这会儿站在门口儿说话要是被人看见了，估计得把她当成神经病。
一听白宸这么说，刘乐乐侧过身，下巴朝里面一扭，示意男鬼进屋。
严寒的冬日，男鬼只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不过瞧上去有些破旧了。褶皱，崩线，最上面的扣子还少了一颗。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左边的镜片也碎出了裂纹。这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这男鬼的魂体忽隐忽现。看来这男鬼的鬼生过得不怎么如意。
要知道，白宸大佬的一双墨眸，看别的或许还要调动自身阴力附着在双眼上。可是看鬼她从来都不用费事。不管鬼是现身还是隐身，她只一眼就能看透。
只是
白宸皱皱眉，上下扫了一眼男鬼。
能在她眼里，魂体还能忽隐忽现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魂力已经薄弱到连魂体都维持不了了。
“乐乐，去倒杯水给客人。”她说。
“哦。”虽然莫名，但刘乐乐还是依言去取出纸杯。
一来一回的功夫，刘乐乐已经端过来三杯水。“客人”的，白宸大佬的，还有喵主子小白的。水杯上方水雾袅袅，热气腾腾。寒冷的冬天喝上一杯取暖再合适不过。
“坐。”白宸走到离吧台两步远的小玻璃茶几旁坐下，引着刘乐乐也端着三杯水来到了茶几旁。小白也很自觉地跳上白宸大佬的双腿，当一只乖巧又粘人的宠物。
“谢谢。”男鬼笑笑，坐了下来。
这男鬼生前的家境应该是不错，一举一动谦虚有礼。生得也清秀，再加上一副金边眼镜，给人儒雅温润之感。哪怕他的衣服破旧，镜片还裂了一块儿，也不显得寒酸拘谨。反而礼貌谦逊，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
刘乐乐把托盘上的水杯依次摆放，白宸大佬的、喵主子的，最后才是“客人”的。在刘乐乐准备放下最后一杯时，白宸却对她摆摆手。后者先是疑惑一瞬，后反应过来把第三杯水放在了白宸面前。
白宸雪白的指尖一点水杯上方，热气腾腾的水雾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只一眨眼的功夫，80°的热水就没了温度，比地下水还要冰冷。
刘乐乐瞪大眼，她刚才好像看见那杯水在一瞬之际，仿佛被滴进了一滴浓墨，化在水中。
绝对不是她眼花
“请。”白宸把纸杯推到男鬼手边。
“主子，我也要。”小白这会儿也顾不上当什么乖巧猫咪了，两只前爪扒着白宸的手摇着尾巴撒娇，一双幽绿的猫眼却盯着男鬼身前的水杯，都要泛光儿了。
那杯水可不是被白宸大佬降温的凉白开，里面蕴含了一道白宸打进去的阴力。纯粹的、浓郁的可以温养阴魂的阴力。冥界修炼刚入门的鬼修，费十年的劲儿，估计也就修炼出这一点儿。
在人间界陪了白宸三年，小白一见到这阴力可眼馋了。
白宸也是宠小白，手一挥，面前的两杯水也迅速“降温”。
“喵”小白学了声猫叫，直接跳上茶几，把脸埋在了纸杯沿儿上，紧接着一张口，整杯水都进了它的肚子。
喝完这一杯，它又去瞄白宸的，小爪子跃跃欲试。
“啪”白宸抽了小白爪子一下，然后把自己的那杯水给了刘乐乐。
“喝吧。”
“谢谢大人”刘乐乐接过水杯，没有像小白那样急着去喝反而迟疑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她顶着“纸皮”哎，不会把纸浇透了吗
为了避免弄坏白宸大佬的贵重“商品”，刘乐乐“脱”了“纸衣”，当场来了个大变活人鬼。
“”男鬼一顿，不过很是得体地克制了自己的大惊小怪。
“纸衣”褪下，刘乐乐举着纸杯吸了口气。
然而，她啥也没吸喝着。
刘乐乐疑惑地看了眼白宸，仿佛在求解惑。喵主子小白倒是甩甩尾巴，一翻白眼:“没见我怎么用的吗直接喝。”
闻言，刘乐乐后知后觉地把水倒进口中。没有想象中的水撒地面，而是在水流入喉咙后，就化为浓雾状的阴气，温养全身。
男鬼见了，也有样学样。他的魂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了不少。
感觉到自己魂体似乎多了些力量，不再如同风中随时都要熄灭的残烛。男鬼舒爽地长叹一声后，便由衷表达感谢。
“白事铺子果然名不虚传。多谢这位大人，”男鬼循了刘乐乐对白宸的称呼，“在下感激不尽。”
许是知道白宸的身份不简单，所以一看就是才死个十年八年的“现代鬼”用语慎重，学着他有幸见过的鬼差那般说话。虽然咬文嚼字了点儿，但男鬼自带一身书卷气，气质儒雅，倒是一点也不违和。
白宸轻笑摆手。不过举手之劳，示意男鬼不要放在心上。反而问男鬼道:“汝所为何来”
闻言，男鬼面上的赞叹与感激僵住。缓了一会儿，他苦笑道:“说来惭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