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尤其是靠窗这边,堆满了人,人们跟着擂台上的进程或点评或惊叹或可惜,好不热闹。
一声轻叹惹得看客们回头,却见楼梯口上来了两人。
其中一人气质干净悠然,好似山中青竹,俊秀儒雅,笑起来带着满满暖意,“看来已经没有位置了。”
被那揶揄的目光一瞧,另一人心虚,连忙赔罪,“怪我怪我,岑夫子,要不去三楼看看。”
“好啊。”岑熙也不戳破这人路上接二连三勾搭美人导致晚到的事实,由他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这人相貌不差,风度磊落,一身沉郁的黑衣愣是穿出了浪子的味道,连眉眼间都藏着天大地大的洒脱和不羁。
三楼属贵客区,人少了许多,但位置是没有的,都被占了。
青竹似的人目光一顿,就见视野最佳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人,明明她那桌还有空位,其他看客却在窗边挤成团也没有过去拼坐的。
这边思绪还没转一圈,身边人已经大大咧咧地上前去了,“道友,我觉得你顺眼,来交个朋友吧。”
岑熙失笑,这个将进酒啊,也不怕被人乱棍打出去,沉稳地上前道,“道友要是不嫌弃,可否拼一桌?”
“坐。”
风轻云淡的一字,好似一下子把人拉回了庄子里机辩高论的场景,岑熙不笑自己的错觉,委实是对面坐的人气质如此。
此人形容普通,乍看寻常,然仅出口一字,给人的感觉便不一样了,岑熙自忖见识过诸多性情迥异之士,眼光还算老辣,也不由赞她君子温如玉,气度自清华,不见浮游不见暮,渊岳峙,手握珠。难得人间。
遇到这样的人,注定不能寒暄,不能说些琐碎的废话,难怪没人敢过来拼桌了。
将进酒最爱酒,也最爱交友,他拿出一壶酒,以酒交友,“在下将进酒,一介天涯浪人,这一杯不敬你允坐之恩,敬你白衣胜雪。”
他一双眼清明友好,磊落中带着点赤子式的调皮。
岑熙也端起了酒杯,“在下岑熙,散人,这一杯不敬你胜雪白衣,敬你霁月风光壮山河。”
湛长风笑了,“那我也该敬自己一杯。”
将进酒颇觉好玩,“敬什么?”
“敬我平生得意遇佳人。”
一来一往,就知道这也是个豁达高洁的人,相逢难得相知人呐。将进酒和岑熙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喜,这个朋友可以交。
将进酒笑道,“诶,佳人就不对了,我俩硬朗得很。”
湛长风道,“此佳人非彼佳人,这里是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而自贶。”
岑熙笑着埋汰将进酒不好好读书,口中唱道,“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若椒以自处。”
“佳人的名头实是不敢当啊。”
将进酒见状抱头,“我怎么觉得新朋友是跟你这个岑夫子一挂的,曰啊兮啊让人头脑生疼。”
二人笑,湛长风道,“我名风湛,不如喝酒畅谈。”
“好好,先干一杯。”
湛长风年小却渊博,岑熙口利善机辩,将进酒见识广而多轶事,掺在一起就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反应,谈兴不止,一时竟忘了下面的擂台赛,直到轰然一声,激荡了所有人的眼.....
彼时涧肃在守擂,林寒已经进入下一轮,趁着空闲观摩其他人战斗,期间还看到了城门口遇到的三个道童,那三个孩子着实小了些,修为不足,很快就被刷下去了,倒是不减兴奋,在几个擂台间穿来穿去,谈笑指点。
也是这个时候,晁雷迎上了一个少年。
小会实际上比的是态度.天赋.实力,通常会用守擂者刷下一批滥竽充数的人,补上有能力的新人。
基本十几场后,守擂者就主动或被动地“输了”,是以晁雷目光一扫,守擂者差不多都下来了。
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对着少年道,“十招,你若不输便赢。”
少年也不知是羞是愤,提着剑就冲了上去,结果三招败走。
刚下擂台的舒然轻飘飘地路过,“这么大的人了,连放水也不会。”
“.....”晁雷无话可说,默默地盯着自己的师姐,忽然,他的危机感大盛,锐利的目光看向人群。
人群中走来一人,白衣负剑,面目冰寒,像是阴冷海底的黝黑磐石。
舒然停住了脚步,正与人过招的肖若也飘来了目光。
这人竟是一下子引起了横生剑派新生代三人的注意,这种注意,是剑者对剑者的注意。
比试仍在继续,晁雷遇到了一个功底较扎实的挑战者,让了几招后,放他通过,自己下了擂台,与师兄姐立在一旁观看。
舒然玩笑道,“他还在盯着你呢。”
“怎不是盯着你。”晁雷目不斜视,没有去看人群里的白衣剑客。
日渐西坠,第一天的擂台结束,有资格进入第二天比试的修士被叫进旁边的庆元阁登记,看客四散,站场子的横生剑派弟子拔腿离开。
却有一人逆流而上,来到横生剑派弟子们面前,他说,“在下龙沙,特来讨教摩诃剑法。”
“嗯?摩诃剑法是项绝生的绝学,难道留给横生剑派了?”
“不会吧,没听说过啊,怎么回事?”
晁雷眉头一拧,“道友切勿妄言,摩诃剑法乃项前辈所创,非其嫡传弟子不可学,横生剑派尚无此殊荣。”
项绝生虽然出生于横生剑派的原身项家,但没有参与剑派的创建,也没有留下他的剑法。
龙沙平淡地哦了声,“如此,讨教你的剑法。”
这家伙就是变着法邀战吧,横生剑派弟子恼怒。
舒然:“道友来此,也是参加赶海大会的吧,等会上一战便可,何必此时来寻事。”
“会上未必遇得到你们。”
晁雷被他带刺的语气激怒,笑说,“道友所言极是,没准你半路就被淘汰了呢。”
不需赘言,两人冲向擂台,手握剑柄,一息,剑俱出鞘!
龙沙其人冷硬,他的剑却炙热无比,随着剑刃寸寸拔出,仿佛抽出了一条滚烫的岩浆流,连空气都扭曲了。
晁雷也极为认真,端看他拔剑而起,雷龙吟啸,霸绝天地。
在岩浆流和雷龙的碰撞冲击下,庞大而凛冽的气流一层层激荡开去,炎与雷刺白了人的眼。
周遭未来得及离去的看客连忙逃命避祸,裁判回过头来急冲冲地架起更加强大的结界压住战斗余波,“这些年轻人,都警告多少遍了,不准私下动手!”
一剑一局,局终散了尘埃,只见那被削平的擂台废墟上,两人相对而立,一人剑入鞘,一人剑在手,似乎瞧不出输赢。
“会上再战。”龙沙抛下一句话就走了。
晁雷察觉到大会监察使们的关注,收剑作罢,“他确实有些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