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居然日上三竿,这绝对是风流过头。
门外骄阳似火,有些刺眼。
槛边秦棠景垂目,抬手挡住脸适应了会亮光,腿这时还有些发虚。
原本想扶住腰舒张筋骨,余光这时就扫见阿阎杵在一旁屋檐下,看样子整晚守着没离开过,于是她伸到一半的手,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主子。”阿阎唤她一声,迟疑地禀明,“天不亮长公主便已离开。”
“哦。”秦棠景颔首,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待了一晚上墙角,没听见什么异常吧?”
阿阎摇头:“没有。长公主武功不在我之下,我不敢靠太近。”
“不靠近你是对的,现如今孤王没有内功,也不是她对手了。”秦棠景挑起眉,这才放心地揉腰舒筋,喊了半宿的嗓子都已沙哑。
“主子你受伤了?”鼻子异常灵敏的阿阎,走上前时立刻闻到秦棠景身上有股血腥味,神色登时一惊。
“不要紧,一点小伤。”
“此地危险,主子还是赶快离开,昨天踩好的退路可保万无一失。”阿阎催促道。
是非之地的确不宜久留,不过秦棠景还没发话,空荡荡的肚子比她先一步很不争气地咕噜噜响。
这声音听起着实不小,一声又一声地已经响到秦棠景捂也捂不住,就连阿阎都听见的地步,像是抗议自己力竭之后得不到进食补偿。
见秦王从容地勒紧腰带,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阿阎闷乐,将手伸袖准备掏饼,“主子,我这有……”
“姬凰姐姐!”
身后突然有人音,被打断话的阿阎只好回头,果然又是那位公孙小姑奶奶出现。
公孙嫣看起来过得还不错,这些时日没把她折腾光精力;只见公孙嫣手里好像端着什么东西快步走来,一路献宝似的举到秦棠景面前。
阿阎及时拦住,“这是什么?”
“鸡汤啊。”公孙嫣亮齿,别了阿阎一眼,望向秦棠景时眼神明亮,少女一脸殷勤地道,“姬凰你快闻闻,是不是很香。”
秦棠景于是凑近,鼻尖萦绕的那股味道的确蛮香,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好就有人送吃的。
“这是,你熬的?”
“不是不是,早上起来我怕你饿着所以特意去厨房端的,而且我试过了味道还不错。”
公孙嫣递上去,忙让她尝尝。
端在手之后,秦棠景含笑,侧身斜眼扫过昨夜睡过的客厢,门此时大开,里头器具尽收眼底,而唯有那张床帐才让她的眸光划过波动。
“老母鸡汤补血补气,正好我缺,有心了。”
而后秦棠景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这时有风撩起她的鬓发,衣领也随动作散开,露出了颈下白皙肌肤,一小块暧昧的红痕若隐若现。
“如果结不成盟友,那么只能成为敌人,既然是敌人必有生死交战,你竟这么放她走?”
平舆城墙上宋容一改温煦,幽怨地盯着出城那行人,她是绝没想到,秦姬凰都已经落到楚怀珉手里,居然还能毫发无损来去自如。
两人见面,几乎风平浪静,这结局与她想得很不一样。
隔着仇,言欢?不可能。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所以宋容不可思议地质问。
“不怎么想。”静默了会一旁楚怀珉淡淡地道,“如果你想要她命,尽管去取就是。”
好一招祸水东引!
宋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双手牢牢地扣紧墙缝。
取她命容易,覆国也很容易。
前有个秦明月虎视眈眈,后有秦九凤为秦姬凰撑腰,三方达到了相对牵制平衡,这时候秦姬凰出点小意外,秦九凤势必疯狂报复。
宋国本就岌岌可危,一旦秦九凤全力发难,后果如赵无疑。
“我没想要她的命,但我也不会放过害我之人。”深吸口气,宋容缓了下情绪,话里也透着隐忍,“听说昨晚你没回房,去找秦姬凰了吧?难道你们达成什么共识,还是秦姬凰愿意撤兵。”
“你以为,立志统一六国的秦王甘心错失良机?”
“那么你呢,又一次手软?”
宋容目光咄咄,逼得楚怀珉转身,风中凌乱,姿态萧瑟。
“可笑我别无选择。”唇上藏匿一丝冷讽,她低声,“那就守着楚国,死战到底吧。”
宋容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木然,因为懂了,一场天下决战终究避不可免。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结局,从秦国发生宫变那时她就明白。
天下大乱,早晚的事。
“怕就怕错失良机那个人,是你。趁她没走远,我劝你最好追回来,否则你将失去最后翻身机会。”
眺望城外那行人宋容渐渐松手,片刻恢复她的温和面孔。
然而最先得知消息的她,这句已然带了恶意。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城外那辆朝前驶去的马车里,同时阿阎突然进来汇报军情:“主子,大公子胜了,楚王被俘。”
这一句,真让秦棠景当场一呆,眼珠子有点不活络地转了几下,视线探出车外之后像个雕石凝滞。
“以防楚人反悔,我们还得马上加快行程,万一楚怀珉言而无信,派人前来拦路怎么办。”公孙小姑娘听完也慌了,急忙揪紧姬凰衣袖。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姬凰安危。
“主子?”阿阎谨慎。
“嗯。”秦棠景好像才回神,掀起车帘回头去望平舆城,可离得太远了已经看不清,勉强看到一座城,只剩城池的轮廓屹立不倒。
“楚怀珉这个人虽清高自傲,家国大义却是看得比命重要,所以她放我们出城,就绝不会反悔。”
交易已完,买卖公平,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意外全然自负。
“熊一样的人,何来奇迹。”于是为这意外她喃喃。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只怕会逼死楚怀珉吧,四面哀歌!
古人云,苦尽甘来。
一点没错。
终于等到了时机的秦大公子,明面连连败退,实则暗中蓄力,一战彻底翻转局势。
而一国之君狼狈地落马被擒,绝对是个振奋人心的时刻。
为此,大军回营之后,秦大公子手一挥,竟比当初秦王更过分,直接将楚王绑吊起来□□示众。
这样对比,大公子恶毒了点,秦王还算是个大善人。
“多亏李丞相良计,才把楚王那厮引诱出来。”军账旁秦明月仍是那副憨憨笑容,雅正地理着袖口:“楚怀珉不是才智过人吗,怎么放心一个蠢货守城,莫非她不知道这种行为简直送死。”
他摇摇头,有些轻蔑。
李世勤也耸肩:“妇人之仁。”
“本来女子在家相夫教子,一生荣华富贵,多好,偏要挑起这担子,结果呢还不是一败涂地,像秦姬凰宋容那样,没个好下场。”
话里话外带刺。
这席话李世勤就不爱听了,他虽是个大老粗,可也分辨得出是非曲直。
“我李家几代人名誉天下,你可知最负盛名是谁?李世舟,我阿姐。她从来就不相夫教子,偏要挑起国家重担,时至今日仍是大秦丞相。”
“没有她扶持你,你能坐上王位?”
“没有她帮你,你能擒住楚王?”
声如洪钟,李世勤这席话,成功地回敬秦明月,呛得他哑口无言。
就这时副将匆匆跑来,通报:“大公子,楚王已经暴晒三天了,再下去人会死。”
暴晒三天,会是什么样子?
武台上,楚王遍体鳞伤,一身战袍破破烂烂,得不到医治的伤口已经溃烂,有的血肉模糊成一团触目惊心,而皮肤几乎干裂见血,被折磨地没个人形。
他被吊起来供人观赏欺弄,意识也开始涣散。
尽管如此,当望见秦明月那刻,楚王突然仰头,张口就吐,将积攒许久的唾沫一下子全吐到他脸上。
“看来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秦大公子果然是受过磨难,这点侮辱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笑笑,抹掉水泽。
“死了也是一条好汉。”楚王很清楚自己处境,所以也笑,“这是寡人赏你的,尝尝味道,乱臣贼子。”
秦明月瞳孔一缩,没有被他的举动侮辱反被最后四字戳中,“你再说一遍?”
“反都反了还怕被说?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也配同寡人一道?呸!”经历数次生死仗,楚王已然不是曾经那个懦弱楚王。
秦明月沉住气,冷笑了声,挥手示意将楚王释放。
“本来我决定杀你,乱楚军人心,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近到楚王眼皮子底下,他抬指,死死地按压楚王腿部一道伤口,“秦姬凰拿你换一个楚怀珉,幼稚荒唐,如今换我要拿你,换整个楚国。”
血又欢快地往外溅,楚王瘫地,咬着牙挤出:“做梦。”
“楚怀珉应该会同意吧?”秦明月自顾自地说话,“你是她皇兄,她怎么舍得你去死。”
“休想!”
“秦姬凰评说你,是滩烂泥,迟早败落楚国,现在看来一点没错。如果楚怀珉不把权还你,依然只手遮天,想必你们楚国与大秦旗鼓相当,可惜没有如果。”
秦明月叹息。
猩红很快流了一地,染湿他的鞋袜,直到楚王昏死他这才放手。
“蠢。”秦明月踢了他一下,起身擦掉血污。
这一下用力不轻,楚王像个东西一样朝外滚,恰好滚到台沿守兵的脚边。
有个守兵胆子大,对着楚王狠狠骂了声“废物”,他也学秦明月抬腿准备送他一记,猛然间却见楚王睁眼,惊得张大嘴忘了反应。
‘哗’一声,守兵腰间配刀被楚王抽出,他脖子飞快被划了条口子,脑袋顷刻搬家。
守兵的血,喷了秦明月满身。
楚王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刀横上颈。
“拿我换楚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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