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烟抬眼去看,漠麟冷然的面容上竟有丝无奈。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起身道,去朱雀宫吧。
红云缭绕,百雀纷纶。
明豔华美,弥散著金红霞光的朱雀宫外,竟盘旋著一层翡翠色的巨大龙形。
那是青龙帝君的结界,天上地下,魔、人、妖、鬼,出不得,入不得。
漠麟紧抿著唇看去,结界的龙尾处竟呈现出一丝妖娆的鲜红,帖服著结界壁向外展开。
结界被从内而外的击破了
漠麟不语的看著那处半晌,慢慢抬起手,上空巍峨的龙影结界慢慢散去化入他的袖中。
他竟然忘了,自己jiāo予过那人破解的法术,他的青龙结界困得住三界众生,却永远困不住他。
朱雀宫内的人发现结界被收,见了来人,急急迎了出来。
鸳儿匆匆一个俯身就道,陛下,殿下,我家殿下方才同雪尘殿下不管不顾的就往天门口去了!
无烟和漠麟相视一眼,都在心内叹了口气。
漠麟道,陛下,还是让臣去看看吧。
无烟看著他满面平静,不由得点了点头。
漠麟赶到半路便遇上了大胜而归的天兵,四大将帅之一的勿焰远远的就俯身相迎。漠麟虽是一身冰霜,却仍可以感受得到他对於大军轻取魔域的赞意。
勿焰受宠若惊的连连叩礼,一番感叹後,见漠麟神色,便小心道,殿下,属下方才在天门外见得两位帝君。
漠麟果然一怔,忙道,可有何事?
这勿焰踌躇片刻,才道,似是方才倪将军带兵回朝时不慎触怒了朱雀帝君,帝君一怒之下
人呢?
向刑柱去了。
漠麟心下暗叫不妙,匆匆往东边急掠。
东边刑台
倪荒被儿臂粗大的铜链牢牢压在刑柱之上,虽已神志模糊,口中仍念念不断。
臣臣不服,不服
金姣原本已是一片冷色的面庞更是添了一抹凄厉,他袖摆轻甩,垂下眼,慢慢道,给我把他的仙骨一根根,一节节的剔出来!
一边的刑者手下些软,却不敢不做,天界谁不知有两位大人得罪不得,一位是九曜星君的水曜大人,面上怎般温软清雅,内里却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一个不查,魂飞魄散都不知自己得罪的谁。
另一位,就是眼前这位。
前头那位还好说,最不济还能快活的过一阵好日子,慢慢等死,而这位,喜怒无常,心眼比针尖还细,手段狠辣无qíng,当下便能让你生不如死,天上地下走个几遭。
虽说心里有些奇怪,这位倪将军不知何处得罪了这老祖宗,竟能让那总是满面孤傲,姣美如画的人火冒三丈到此。看来,真是不得善了了。
一旁的雪尘跟著蹙了眉,想说若是要收拾他,快些做个了断也就罢了,这样未免
又想到金姣怕是心里不痛快的紧了,这样子能安了他的心,也算安了自己的心吧。也就默默看著,没再出声。
漠麟到的时候,剔骨之刑已经行了一小半,金姣在这里布了迷障,漠麟兜转了一阵。
倪荒已经半咽了气,只在手起刀落时还会直觉得抽搐轻哼。金姣在一边冷冷的看著,面目没有快意,还带著一丝yīn郁。
雪尘看见漠麟有些呐呐,小小退了一步,让到一边。
漠麟冰雪般的脸上面无表qíng,金姣只紧紧的盯视著前方,两人一片静默。
这麽做便有用麽漠麟先开口道。
那你要我怎麽样!金姣突然吼道。看著他就这样去吗!
漠麟不语,面色沈了下来。
金姣勾起唇,笑了起来,没用,剔了仙骨没用,我就让他变成废人,变成废人再没用,我就要他魂飞魄散!总会有用的,总会有用的。
他反复的絮叨著这两句话,神态焦躁中带著一丝迷惘。
漠麟看著他,看著他完全失去冷静的脸庞。
金姣说著说著,似乎回过神来,幽幽道,只要有一丝可能,都要抓住。
漠麟袖中的拳头紧了紧,松开手来。
就这样凝立在原地,无人说话,偶尔倪荒会有气无力的微喘几声,金姣让人吊著他的命,松开他的手脚,让他可以挣扎,可以喊叫,他却已经逃不了,叫不出了。
漠麟走了,金姣还僵直著手脚站著,雪尘来拉他,他却一动不动。
直到一阵浅浅的幽香缓缓靠近,金姣才似被解了xué般缓过神来,他慢慢回头,看那个人默默站立在自己身後,还是那样清幽华贵,眉目如画,仿佛天崩地裂都融不进他眼中一闪的点点星辰。
他总是这样追著他,追的心力jiāo瘁,那人却永远飘渺如烟。
金姣鼻尖一酸,忙回过头去。
无烟帝上前两步,看著金姣倔qiáng的侧脸,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你们谁都不让我知道,若不是我自己闯到无忧境,窥得天石,你们不会让我知道,你要走了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金姣垂著头,长长地青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微微颤抖著。
无烟伸出手,顿了顿,还是抚上了他的发顶。
会回来的啊,走了,还会回来的。
开天辟地以来,天帝三劫,然第三劫从未有人回来,十几任帝君从未回来从未
金姣摇著头,紧紧握住无烟的手。
天石上显的图纹我看到了,是倪荒,是倪荒,我剔了他仙骨,打灭他的元神,我改了劫相了,所以
金姣无烟打断他的疯话,不忍道,三界中,只有一个倪荒麽
天劫若是易改,上古帝君们又怎会一个个的去而不返呢
这样浅显的理,其实谁都晓得的,金姣这样jīng细的人,怎会不知呢。
怎麽不知?
只是知了,也当不知吧。
金姣慢慢松开了手,无烟瞅见,他连指尖都捏的泛了青,不自主的轻颤著。
为帝为君,为苍生为三界,天命定数让上位者受此三劫,必为其知晓世间万象,百态真理,生死之相,不过本心。
无烟这话,说的平实,却失了安抚之意,他这番连小仙也该知晓的道理说与金娇听,有何用意,再明白不过了。
金姣没有再说话,无烟同他并肩而过时,似是心有不舍,终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不过月余日,该是很快的。
然後,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无烟帝的法力日复一日的大量消散,他清醒的时辰愈加稀少,整日昏沈,梦魇不断。
九星连珠之日,玉京山梵罗殿上,无烟帝端坐朝堂。
众仙俯身,无烟帝颔首。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帝君矗立左右。漠麟上前,指尖成诀,上古禁术启,一道金光dòng出,锁住帝王金身。
一抹金魂缓缓离开金身,从帝座走下,行到正中满是契文的七宝玄台之上,无烟回首去看帝座上的金身,金身眉间的帝王之符缓缓隐灭。
符灭,劫启。
失了法力的魂魄觉著被一股凉意慢慢包围,脚下的契文开始旋转,由金澄趋向血红,无烟的脚下越来越沈,他努力稳著身形,却依然止不住拖曳的法力,魂魄一点点散乱起来。
雪尘猛的甩手,长戟在空中飞旋起来,张开一张纯银色的结界护住帝王金身。
白光窜起,小小稚童幻化成俊俏少年,在帝座前盘膝而坐。
帝劫之期,天界第一神将需得护卫帝王金身,容不得半丝差池。
金姣紧盯著无烟帝一点点淡去的魂形,下一瞬,竟然拔足向殿外跑去。
漠麟回首想拽他时,已经来不及了。
无烟帝的魂魄在七宝玄台上慢慢隐去之时,朱雀帝君金姣一个纵身从玉京山上跃入翻腾的轮回道中。
一同消散在九天之上
梵罗门Ⅱ-冥府卷
第1章半死不活
晨光熹微,天色初晓。京城西头的长街就已人头攒动。
早起的包子热腾腾的出了笼,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惹人垂涎。叫卖豆腐花的老爷子搭开了蓬,在燃的正旺的柴里再添一把。远远飘来的葱花香油蔓延四里。
曾经这里是京城最繁华奢靡的富贵街,若有人问,别人会告诉你,左手处有过宫廷御用的绸缎庄明罗楼,右手处是传说中富可敌国店铺散星一般的鲁记钱庄。拐个弯去是水晶猪脚香飘十里的第一楼,而西街的尽头,便是那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玉器行──玲珑阁。
而如今呢?
红砖道变成了青石板,灰墙白瓦卸下了金粉银妆。
一座座低矮却古朴的民宅林立,长长地弯曲盘旋的小巷穿cha。偶尔商贩走卒吆喝两声,开一扇小门,用一文钱换一只jīng致的拨làng鼓,摇摆摇摆的走远,留下一串的咚咚响声。
炊烟嫋嫋,闲言絮絮。平凡百姓家的小日子。
然而,若有人再要问,曾经的西街怎会沦落到这般寥落,别人定要说你没见识了。
西街没了吃穿用玩,却依然是京城最辉煌最惹眼的第一长街。
这是为何呢?
却要看那长街的尽头,门庭煌煌,石狮巍峨的一座院落。
院落算不得金碧辉煌,却十分清雅幽静,似是为合主人之意,糙木繁盛,花香满园。
跨前一步,抬头望去,门上头悬著一梁宽广花梨木匾额,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相国府。
此地便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当朝相国大人的府邸。
要说起这相国大人的丰功伟业,那真是三天三日都说不明道不完,但说他为人品貌,更是铮铮佼佼,人间龙凤。
想要同他攀亲结戚的豪门缙绅,是从西街一路排到边疆都要打个转呐。
只是相国大人真真是冰壶秋月,德高名净,无论贫富贵贱,才高学疏,一视同仁,不做他分。
让那些削尖了脑门找dòng打的官僚富贾暗悔於心,俗话说,苍蝇不叮无fèng的蛋,自然喽,这相国府前也就门可罗雀了,但这四面八方的眼睛可天天瞅准了这里,而那些红粉佳颜更是三不五时的在西街游个园,赏个花什麽的,虽说这儿盯死了也只有青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