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126.拜师学艺的林遇7
那天以后,也不知道是林遇的眼泪打开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房还是咋的,一有机会师父就逮着他另一位好徒儿一通叨叨。
叨得林遇脑仁疼。
他不是个善妒的人,再者师父和那位叫“刘锦离”的徒弟情缘深重,他可没兴趣插一腿。
问题是师父提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有一天他带一盒炸鸡过来和师父分享,师父起先一脸愁容地望着那金黄酥脆的皮面,“不晓得锦离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然后一口咬下,吧唧吧唧地嚼完下肚,还不忘感叹一句“真不错”,叫他下次再带点。
林遇:“……”
还有一年冬天,他带了一件羽绒服给师父,他老人家又感叹:“为师出门的时候把貂皮一并带走了,屋里没有过冬的衣物,不晓得锦离是如何度过去的……”
林遇:“……”
教学途中,上句还是《道德经》的“道可道,非常道”,接着就神来一句:“锦离肯定恨死为师了。”
林遇写到一半的笔记,差点没被这句话直接送走,忍无可忍地道:“师父,如果您要是想见他,去见就好了。”
薛礼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为师不知道他在哪。”
林遇:“罗盘法器不是可以给活人定位吗。”
“啊……那个啊……那个罗盘被为师当了……”
“……”
“还记得吗,为师去年请你吃了五碗饺子,当时耗光了为师一个月的积蓄,为师只能把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当了充饥。”
林遇赶紧伸手叫停,“您别说了!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薛礼立马春风满面,换脸堪比翻书,“不错,为师原谅你了。”
从此,林遇再也不敢跟他较真,他爱讲刘锦离的破事,让他讲就是了,大不了左耳进右耳出。
随着薛礼越来越唠叨,与之相应的是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林遇经常从门缝里瞥见他悄悄地咳嗽,到后面教学教到一半也会猛烈咳嗽。
林遇自我安慰地想应该是染上风寒了,总会好起来的,他见师父的第一眼就知道——师父并不是纯粹的凡人。
他身上除了阳气之外还带有一股阴气,阴阳二者处于一种完美的水平,是半人半鬼的存在。
所以才会头发全白,模样却和年轻人无异。
而让林遇觉得不对劲的还有师父的态度,以前他只要说起关于天道的质疑,师父就会大发雷霆地制止,可后来不管他说多少遍“天道是个什么鬼东西”师父也不会生气,仿佛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反倒是把一摞一摞地旧书塞给他,叫他自学。
林遇没当一回事,直到……
放寒假的第一天,林遇踩着路边的积雪途经邻居的家门口,见他们新添了一位男婴,正在办酒席,他只是多瞟了两眼,不曾想瞟到一黑一白两道影子,突兀地杵在客人之中,顶着高高的帽子站在那男婴的两边,诡异地盯着他,盯得婴儿放声大哭。
他再一望,却见这俩影子消失了。
随即,婴儿不哭了。
林遇一秒反应过来那黑白的影子是什么,他想也没想,大步上前拨开人群,一把抱起摇床里的婴儿,转身就跑。
本来大人们都在各自敬酒喝茶,见一个熟面孔的小孩抱着婴儿,一副要冲出去的样子,忙不迭放下杯盏跑去制止,扯着他劈头盖脸一通怒骂,“你个臭小子干什么!回来!”
林遇被大人们拽住了衣服,依旧抱着婴儿不肯松手,“你们听我说!他不能待在这里!我没有骗你们!”
大人们只当他是个熊孩子,几个男人抢过襁褓,把他赶了出去,林遇一边往后望,一边大喊:“你们不能把他放在这里!这里有不好的东西!!”
大人们面面相觑,瞅了瞅沉睡的婴儿,又瞅了瞅撒泼的男孩,“你神经病吧。”
继而听他大声一吼:“他会死的!”
只见那小孩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眼神极深极远地望着这边,“真的,他会死的……”
“……”
最后女主人亲自出面叫停,这场闹剧才算落幕。
然而仅仅两个小时过去,让大家都没有意料到的是,男婴不幸夭折,喜事变丧事,红事变白事。
男孩一语成谶。
与此同时,林遇正在院子里听师父讲《道德经》,结果师父眼睛一直,书本“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像是陡然间被看不见的重物压住,径直跪倒下来,膝盖下面的石砖都被压得裂开了几道缝隙,然后他蓦地咳嗽一声,咳出了一口鲜血,撒在冰冷的雪花上,像一支盛放的冬梅……
林遇惊呆了,扔了笔过去扶他,“师父……您怎么了……”
谁知师父静静地推开他伸来的手,抬头望了他一眼,表情里没有责怪也没有愤怒,眉头微微皱着,满满都是呼之欲出的不舍……
林遇一时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冥冥中仿佛有一双大手掐住他的命脉,如同要活活掐死他,是师父穿过层层障碍,把这只手砍断了……
“难道您说的‘天道昭彰’……是这个意思?”林遇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对着他,犹如想透过那双眸子寻求一个答案,“您告诉我……”
薛礼笑了,笑得纯粹而幸福,他轻轻地握住男孩冰冷的手,“遇,为师这一辈子见证过太多人的死亡,这一次,你来见证为师的死亡。”
林遇见了鬼一样抽开手,“我不要!”
薛礼柔柔地唤了他一声,“遇……”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双臂抱着头讷讷地道:“‘天道昭彰’、‘不可违抗’,原来是因为……报应会反噬到窥伺者本身吗!”他赫然看向那白发苍苍的男人,似乎这一年的怪异现象都得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为什么师父会变老,为什么身体会变差……
“难道这些报应都是您为我扛下的吗!”
薛礼平和地凝视他,没有说话。
林遇骤然间扩大了瞳孔,朔风一阵又一阵地扫过庭院,显得又凄凉又沉寂。
寺院的破板砖上随处可见发黄的枯叶,凌乱的枝叶,犹如怎样也无法打扫干净,就和之前借宿过的那家旅社一样。
污秽不尽,生息陪殉。
薛礼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塞到他手里,“这是为师给你准备的一点傍身之物,拿好。”
林遇一看,是一把银色的短刀和一把黄色的桃木剑。
剑柄上挂着一条鲜红的穗子,跟师父嘴角一抹的残血很像很像……
像到他抚摸这条穗子都会疼得指尖发抖。
男孩紧紧握着它们,良久良久没有吐出一个字,就这样默默地接受师父安排的一切,无法言说、亦无法拒绝。
宛如读懂林遇的表情,薛礼用袖子擦了擦口边的血渍,十分轻柔地摩挲他的头发,眼里的温情多得快要溢出来,“窥伺天机之人……终其一生都困顿于因果轮回的牢笼里,害人害己,罔顾人伦,天理不容,你参不透长久,也堪不破生死,你叫为师如何忍心……你叫我如何忍心啊……”
林遇感受到他温暖的大手慢慢变得冰凉,身体的阴气逐渐肆虐,以至于彻底了打破原本的平衡,“所以您对自己……就忍心吗……”
薛礼没有回答他,“遇,答应为师三件事。”
林遇死死捏着两把剑,没有吭声。
“第一,照顾好自己。”
“第二,不得和人起争执。”
“第三……替为师……照顾好锦离……”
“抱歉啊,为师这么自私,对不起……”
……
自此之后,街坊邻居传言林家出了个乌鸦嘴,谁摊上他,谁就要倒大霉。
林遇和往常一样上学放学,回家吃饭,只是……他不再去那所破败的寺院,不再听某位银发高人教学,不再去公园给亡魂指路……
同年夏天,保存着两人记忆的寺院在当地房地产的要求下移平了,那一带飞速建成一条商业街,再也没有一大一小两个神棍出入其中。
似乎一切,都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