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婆子说笑的正热闹,拣着些平日府上的笑话,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停,到让站在一旁的张家嫂子听的津津有味,羡慕的陪在一边,不时插上几句逗趣的话,惹得大家纷纷嬉笑。
趁着一段府上某个管事被责打的趣事讲完,张家嫂子赶紧笑道:“可真是使人叹笑,就为了个夜壶,那管家竟然就丢了半条命,恁的让人心慌。”
“谁叫他见钱眼开,以为连那夜壶上镶的都是金子宝石,也不细琢磨下,就算是二太爷在豪奢,也不会败家到此等程度,不过是个嵌着铜丝假珠子的西贝货罢了。”
这话顿时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嘲笑,张家嫂子嘿嘿的笑了几下,捧个人场后,就朝说话的马婆子问道:“头前还提到府上缺钱的事,这又给说回来了,这外面那么多的田产,府上还能真的缺钱?”
马婆子冷笑道:“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先还好,又是置办庄子,又是开些铺子,咱张府真是好生红火,可那都是老太太和老爷辛辛苦苦积攒的公产,不是谁家的私房钱,就说二太爷府上,没什么积蓄不说,这吃穿用度却比照王侯,这几年花钱就跟流水一般,架子排场那是越来越大,就连成国公家祝个寿,二太爷一送就是黄金千两,拿着宫中的钱去赚他的面子,气的夫人几天都吃不下饭。”
“此等事那还罢了,毕竟在出手大方,无非是多费些银子,反正也是整个张家得面子,可二太爷府上那上上下下的男主子们,一个个好色如命,肮脏恶心的事真是层出不穷,沾花惹草的还不够,你们说说,屋里养的丫鬟看上了那也就罢了,就连外头都不安分,前些日子越三爷就为了给个娼妓赎身,你说花了多少?整整白银五千两啊,老天爷,真是败家败的做了孽都。”
这一听,张家嫂子真是大惊失色,惊呼道:“天啊,五千两银子买个下贱娼妇?真是阿弥托福,这么说来,这钱都是咱府上出的?老祖宗就不管管?”
所有婆子全都露出鄙夷的神色,即使她们都是下人,但这身份可也比那些下三门的窑姐行货,高贵上无数倍了。
王管事叹息道:“谁敢说给老太太听?除了咱长房外,那些人都合伙哄着她老人家呢,夫人虽然心中不喜,可为了顾全大局,不想惹老祖宗气坏了身子,从来也不说。这几年,这钱真是越花越多,还好有外面十几个庄子孝敬,近些年都风调雨顺的,府上也尽能支撑住,可是,唉,随着二太爷那边几个爷们即将成家,二爷这一辈的小主子们岁数渐长,这将来不管是娶亲纳妾,还是嫁女生儿,这哪件事不需要大笔的银子?此外还养着一大帮子亲戚朋友,每月上门打秋风的就不知有多少,那些个从老家来的,你敢不拿出个百八十两给人家?不然,还不背后戳死你脊梁杆子,这张家还如何在老家立足。”
“这都是大事,此外小主子们一个个都要单独住了,哪个不得选派十几个下人伺候,每年老祖宗的生日,府外头的那些个亲朋好友婚丧嫁娶,这人情打点所花费的银子都海了去了,听说二太爷那边还张罗着修院子,成天价儿的张口朝这边要银子,另外花销最大头的就是宫里,每年起码得一万两银子,那么多的嫔妃主子,王爷管事,谁家也不敢怠慢,这府上逢年过夜的,又得筹备山珍海味,又得挨个人家红包,购买如小山般的年货,还得赏赐下人,这几年咱家跟在夫人身边,真是看在眼里替夫人愁在心中。”
这一大摊子罗嗦的话,顿时听的张家嫂子目瞪口呆,此刻真是倒吸一口冷气,原本还羡慕主子们锦衣玉食的日子,尤其是夫人成天那庄重贤惠的作态,和善的像个天仙一般,每天无忧无虑的好似享尽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可谁成想,竟然也会和自家一样,每天为了生计愁,这些话别说听的自己头皮麻,真要是摊上这档子事,估计早就跑去上了吊,这府上如此多口的家人,得生多少数不清的琐事,肯定操坏了夫人的心啊。
累也就累点,可不省心呀,这边辛苦操持家务,养着一群败家亲人,那边还有人天天说你闲话,日日在老太太那受气,两头不讨好,真难为夫人的隐忍肚量,能承受住如此大的委屈,这要是换了自己,还不被活生生的给气死。
不仅至此才对夫人钦佩万分,尤其是一想到二爷平日说的那番话,大有同感的叹息道:“还是二爷站的高,看得远,从不想依赖府上,不想给他娘添一点麻烦,这才是真正的爷们。”
“唉。是啊,难为二爷小小年纪,就考虑的如此深远。”几个婆子人人叹气,都以为二爷筹划庄子,摆弄农事是为了替母亲分忧,提前做些准备,省的坐吃山空,富贵之极的国公家被一群亲人长辈给败得不成话。
正感慨着呢,没成想,一声可称得上凄厉的喊声,从外面远远传进来,瞬间惊动了整个院子,吓得丫鬟婆子们赶紧站起,伸头朝门外瞧去。
只见头前出去的三个府上来人,此时全都被捆成了粽子,瑟瑟抖的站在人前,而看护前院的一个长随,满脸鲜血,重重的倒在地上,另外就是一大帮子身穿飞鱼服,手拿秀春刀的锦衣卫,脸色冷酷的站在门外。
“啊!”顿时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响起,丫鬟婆子们恐慌的纷纷掩面,跌跌撞撞的朝着屋中躲去,霎时把案子凳子,木盆衣物等物件,统统给踢翻在地,衣裙飞舞,花枝乱颤的四下奔逃,整个院子乱的不成样子,到处一片狼藉。
这么大的动静,立时惊动了屋子中的王氏和张婉儿,隔着帘子看的一清二楚,只见那好似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早已团团把院子围住,而当中除了中年妇人和两位教习嬷嬷外,还站着几位神色悠闲,一身华服的男人。
张婉儿脸色苍白,还好她胆气颇足,并没有同烟翠她们一样,被眼前惊人一幕吓得花容失色,互相依偎在一起抖,但到底是个女儿家,一时间没了主意,又顾及着身份,不敢出去和外面的男人理论。
而王氏想得更多,此时早就失去冷静,原本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她,还不至于如此无措,只是一旦牵涉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那什么冷静深思都不翼而飞。
难道国公家这就是要败了吗?这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善类,青天白日的堵上门来,那就是要抄家的啊。
一想到这,满院子中的下人,全都绝望的抱头抖,真没想到,这残酷的一幕就要面临在自家头上。
还没等大家在深想下去,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张灏出现在正房外,还不忘回头朝着母亲笑笑。
“一群狗而已,大家莫要吃惊,堂堂的汉王殿下,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大人,伸着舌头在我家门外作甚?”
此话一出,顿时吓得丫鬟婆子差点晕过去,就是那门外原本有些得意的几位大人,面色也变的难看起来,汉王朱高熙更是怒道:“你这是在骂本王了?真是天大的胆子,敢污蔑皇族。”
面对气势压人的质问,张灏一身单衣,朝着外面走去,嘴上不服输的讥讽道:“我说的是那些一身狗皮的锦衣卫,指名道姓的骂你了吗?谁给你的胆子,敢到我这里来放肆?就算你是个王爷又如何?别在我面前耍威风。”
对面的锦衣卫人人听的全都抽气不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胆大妄为的话,真不愧是英国公家的混世魔王,果然这胆子大的无法无天。
其他下人顿时听的胆战心惊,不由冒出一身冷汗,只有王氏面带微笑,此刻慌乱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身边的张婉儿惊慌的说道:“娘,弟弟这话说的太忤逆了,这可怎生是好。”
王氏安慰的搂着女儿,低声笑道:“怕什么,一个王爷而已,咱张家还没轮到他敢过来肆意妄为的地步,那上面可有圣上在位呢,除了皇帝,没人敢对咱家指手画脚。”
几个丫鬟都听的呆了,不由暗想,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国公夫人,这才叫做底气,竟连一个王爷都不看在眼里。
“可他带着锦衣卫来的啊!娘,那可是奉了皇上圣谕啊,不然哪敢这么气势汹汹的。”还是担心不已,张婉儿此刻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慌张的说道。
可母亲王氏只是眯着眼眸观察着外面,胸有成竹的笑道:“女儿你错了,自己好生瞧瞧,这里头可没有宫里的公公在,那就不是奉了圣上的口谕,而是私下上门生事,哼,就凭他锦衣卫的一个都指挥使,还不敢上我国公家来作恶,即使他可以任意抓捕大臣,也不敢踏进这院子中一步,我说怎么汉王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是给人打下手,当枪使来着。”
张婉儿和几个丫鬟顿时心中恍然大悟,可不是,功勋世家可不是锦衣卫能动得了的,那得有皇帝的圣旨才行,私自行动,那可是犯了欺君大罪。
不过夫人说汉王到此是怎么回事?难道因锦衣卫不敢进来,就让汉王殿下给他们撑腰吗?那到说的通,毕竟没几个人敢拦住王爷的去路。
屋里在小声议论,门外同样如此,汉王朱高熙也不由得无语,今天还真是他偶遇到纪纲,听说锦衣卫要到英国公别院公干,就嚷着要跟过来,没成想,一上门就被个小儿骂的狗血喷头。
这骂人的要是别人那还就罢了,一剑就能取其项上人头,可这位却万万动不得,不然即使他是个藩王,也得被愤怒的父皇削去王爵,贬为一个庶民,只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
心里不由的怒火万丈,可却偏偏作不出来,说到底此地乃是皇城底下,即使他在嚣张跋扈,也不敢在夺嫡的重要关头,任意在英国公家肆意胡来,只得强忍者满腔怨气,怒视张灏。
“张少爷,你虽是个孩子,但还请嘴下留德,纪某人来此,可是有要案在身的。”朱高熙身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睁着三角眼,阴测测的说道。
张灏轻蔑的笑笑,不过却未反唇相讥,汉王朱高熙他可以不在乎,但是这位纪纲,却让人顾及三分,毕竟,锦衣卫不是好惹的对象。
骂几句也就够了,在撒泼只会弄巧成拙,张灏想到这,略微拱拱手,冷笑道:“什么废话都不用说,即使你纪大人有天大的案子要办,那也得拿着皇帝的圣旨过来,不然,我这里是没法难为你,但明日,哼哼,纪大人,你敢打个赌吗?”
被无视的朱高熙大怒,不过却没失了风度,只是心中苦笑,全本过来时想卖个好给英国公家,这就怎么成了自己的不是?真是乱七八糟,让人心中好生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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