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绛雪好不容易找回心神,想到自己上马车时就打算好的事情,“奴才有事禀告太孙。”
见她正襟危坐的模样,苏景配合的正色道:“说说看。”
“奴才听何姐姐说,她知道谋害荣怡郡君的凶手。”
就算苏景料事如神,也没想到她是要说这件事。
荣怡郡君是谁,正是那位被万岁选中为太子妃,却在正式册封前死了的石家女。尽管人人都知道石家女死的蹊跷,但对外,所有人都口径一致称其为暴疾去世。万岁仁慈,赏了一个死后哀荣。
“你可知道你在说甚么?”
“绛雪知道。”
苏景听出她已声线发紧,想到她鼓起勇气告诉自己的忠心,缓下口吻道:“你如何断定她所言为真?”
纳喇绛雪心里灵慧,自然听出苏景已无最初的怒气,当下将何妙兰来找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荣怡郡君去世后,何家忽然传信,说原本与奴才说好要一道去上香的何姐姐病了,出不了门。奴才知道消息,就带了些补药去探望,结果发现何姐姐根本没病,她是被何太太禁足在家里。我觉得奇怪,这两年随着何姐姐日渐稳重,何叔父又官途顺畅,何太太轻易已不会这样管教何姐姐。何况何姐姐即便犯错,若不是甚么不可挽回的,但凡是与奴才说好,何太太都不会阻拦。”说到这儿,纳喇绛雪下意识看了一眼苏景。
苏景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京中人都知道她终有一日会成为自己的妾室,更何况何正望是自己门下人,纳喇氏自然不会阻拦何妙兰与她交好。
的确是奇怪。
“所以你刨根究底了?”苏景有些好笑的看着纳喇绛雪。
“虽有些唐突,但奴才还是追问了几句。”纳喇绛雪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掩饰般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继续道:“何姐姐原本不肯说,后来许是相信奴才,才吞吞吐吐道她是因偶然发现了一件事,所以才被何太太禁足的。”
“偶然?”苏景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他看向纳喇绛雪,发现这个聪明的出奇的小姑娘神色也有些奇怪,顿时明白,看样子对方也已察觉到何妙兰身上有秘密。
不过再怎么聪明,恐怕她也想不到何妙兰有九成可能是重生之人。就连万岁,不也因见识的缘故,只猜测何妙兰兴许因际遇特殊有可能开了佛家所言的天眼通,能见得几分未来迷障,所以打算把何妙兰圈住。
不过何妙兰到底是一届女子,即便真是重生,所知也有限,被万岁几番试探出来的能对朝政大局有影响的就更有限,倒是对京中各家后宅之事了解颇多。万岁闲暇时还感慨,此女用处不大。
没想到这用处不大的何妙兰又一次给了个惊喜。
“她说凶手是谁?”
见苏景没有问如何知道,而是问凶手是谁,纳喇绛雪松了一口气。她本在心中踟蹰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太孙,但何姐姐情形一日比一日严重,竟说她要不禀告,就要自己找到太孙,总之不会对藏在背后的那个恶毒之人置之不理。她能感觉到何姐姐对谋害了荣怡郡君的人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刻骨仇恨。仔细衡量一番,又想到荣怡郡君之事对太孙有莫大影响,她终究还是决定寻个时机将何姐姐所说的事情告诉太孙。她本来还在想该如何见太孙呢,没想到今日就在宫外撞上了。
“是石家三房庶出的一对兄妹,石芳柔和石定康?”
“石芳柔,石定康。”苏景念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觉得有些诧异。他素来有过目不忘之能。很早之前,因康熙有意要让他娶一个石家女做正室的缘故,他就将石家嫡枝身份合适的女子查了个底朝天,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些女子的父兄子侄。他记得很清楚,那厚厚的名单上绝没有这两个名字。
纳喇绛雪体贴的解释道:“这兄妹两本是石家旁支,但年幼时生父死在任上,就被石家嫡枝三房太太接了回去养在膝下。”
“孤知道了。”苏景突然打断纳喇绛雪的话,淡淡道:“此事你不要管了,告诉何妙兰,也不许她再盯着石家。”
“太孙。”
见纳喇绛雪怯生生,苏景软下口吻,解释道:“万岁有意,要为孤挑选一个石家姑娘做侧室。”他相信纳喇绛雪的聪慧,能明白他说的是甚么意思。
果然纳喇绛雪只是失了失神,随即道:“奴才明白了。”
回宫后,苏景立即令石荣去查一查这个石芳柔和石定康。
石荣犹豫道:“要不要查一查那位何姑娘?”
“不必。”
何妙兰的玄机,多半与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至于为何会知道荣怡郡君的死因,也和这玄机脱不了关系,石芳柔和石定康应该是与她上辈子有仇,所以才会明知道要露马脚都要盯死人。既然她心向东宫,何正望又是自己门下人,没必要过多追究。
待石荣走后,苏景就动身去乾清宫,在宫门外却遇到入宫请安的九爷。
“九叔。”
九爷咳嗽了两声,道:“见过太孙。”
“九叔何必多礼。”苏景对九爷这点小别扭觉得有点好笑。真要尊崇君臣之礼,为何要他先开口呢?
九爷扭了扭脸,“应当的。”像是除了这句,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一样。
确实是如此。论心,每一回见到这个圣宠在身的侄儿,他都心里不舒坦,因为他要给这个侄子行礼,而且这腰得弯到他死的那一天。给老四行礼就罢了,给侄儿行礼,还提早这么多年。有时候他真是埋怨万岁,你喜欢孙子就喜欢罢,为何这么早就要弄个太孙出来。可要说让他和当年对老四一样,别说他有没这个胆量,他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好歹他这两年托这个侄儿的福气挣了不少银子,在万岁面前说话也有些分量了。人家对自己有恩,自己还做过坑人的事儿,再摆出一副冷面,他都觉得自己狼心狗肺。
所以算来算去,每回见到人,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孤回京时遇到巴彦部的桑多贝勒,他一直夸赞九叔和十叔。”苏景当没看出九爷的纠结,顺口夸赞了九爷两句,言辞恳切,满面真诚。
九爷暗自得意,口中道:“也没甚么,只是让他们一年多挣了十来万两银子。”
“十来万两银子,就能让蒙古不少牧民熬过一个冬天。九叔做的乃是活人无数的大事。”苏景继续道:“看来今年巡视蒙古,侄儿还得让九叔……”
不等苏景说完,九爷就大手一挥道:“到时候你跟在我后面,那些蒙古人绝不敢多灌你一杯酒。”
得知苏景来了亲自出来迎接的梁九功:“……”
站在原地默然片刻的梁九功上来面无表情道:“太孙,万岁让您进去。”
九爷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让他胳膊僵在半空,只能看着苏景歉疚的笑了笑,然后跟在梁九功身后,越过他们这些等了大半日的人,进去见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