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瓷得知生母用金簪自尽后,整个人都呆了,再听到她以为难产而死的姨母并没有死,并且还想法子找到她姨娘问出了她的生辰八字后,更是傻坐在床边,连哭都哭不出来。
张嬷嬷急的六神无主,等到苏景办完手上的事情过来,张嬷嬷与翠巧就像看到救星,赶紧迎上去。
“孤都知道了,你们退下。”
张嬷嬷担忧的看看曹玉瓷,拉着还有些不情愿的翠巧走了。
“太孙。”看到苏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曹玉瓷就像被摁了开关一样,尽管有满心悲痛,脑子也跟浆糊似的,她还是下意识立即站起身行礼。
“起来。”苏景半搂着她到床边坐下,看着她道:“你姨母还活着之事,孤也是无意间查探到。她虽活着,身份却尴尬,孤原本不打算告诉你,不过眼下,却是不能不说了。”
曹玉瓷攥紧手中的帕子,头一次有些胆大的望着苏景的眼睛。
苏景叹道:“她因面容姣好,又擅长歌舞,当年被到唐家拜访的范永根看中,范永根是昔日皇商范家族老范永斗的族弟,在范家地位尊崇,唐家附骥山西范氏才有滚滚钱财,唐锡便有意将姨母这个宠妾送给范永根,没想到你姨母却诊出身孕。唐锡原本要打掉孩子,但你姨母誓死不从,唐锡只好让她生下唐坤行,为了唐坤行名声着想,又答应你姨母让她对外难产而亡,然后将人悄悄送到唐家送给范永根的宅院之中。”
“所以,所以我姨母这些年一直是别人的外室。”曹玉瓷哆嗦着唇,脸上血色已褪的干干净净。
有些不忍见到这双熟悉的眼中带上泪水,苏景难得心软了一回,“你可想见见她?”
“见她?”曹玉瓷眼神空洞,片刻后忽然道:“奴才斗胆,想问问太孙,我生母自尽,与我生辰八字泄露之事,可是与我姨母有关?”
苏景默然,没有说话。
见苏景如此,曹玉瓷还有甚么不明白的,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满面霜寒道:“我姨娘一心为她,连我都舍了,她却,却害得我姨娘自尽,既如此,我这个从不曾见过的外甥女又何必多此一举。”
“也罢。”苏景只是出于对故人的怀念想要多照顾曹玉瓷两分,既然他发了善念,曹玉瓷拒绝,他自不会多费心思再去开解心结,唯恐曹玉瓷日后后悔。只是如今情形变化,他原本对曹玉瓷的安排就不能再用。看样子,倒是真的只能将人带回京了。
而一旦带回京,背负着江南独宠名头的曹玉瓷却仍是处子之身的事情怕是瞒不了多久,后宫女眷,可是有人定期请平安脉的。
他看了看依旧满面泪痕的曹玉瓷,难得苦恼的按了按眉心。
两月后,苏景与十三爷回到京城,除四爷身为太子又是君父在宫中等候外,其余的儿子,不管背后有多少不服气与怨言全被欣喜若狂的康熙撵到城门外,老老实实迎接侄子。
已近盛夏,本是天最热的时候,还在城门口站了半日,弄的一头一脸的油汗,弄的谁都没心情寒暄。客气两句,苏景直接被侍卫护送回宫,十三爷却连马都不下,过家门也不入,去了康熙赏赐给敦恪的公主府。
看到敦恪的时候,十三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一看到十三爷,面容枯槁的敦恪立时挣扎要从床上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如死水般一点生气都没有。
“小心。”十三爷奔过去接住往地上滑的敦恪,还没开口,已被敦恪抓住袖口。
“哥,救救额驸,救救额驸。”
十三爷回到家的时候天都擦黑了,福晋兆佳氏看他面色不好,吃过接风宴后就将侧福晋还有孩子们都打发了,让奴才抬上早就烧好的一大桶药汤,亲自服侍十三爷沐浴。
靠在木桶上许久没说话的十三爷任凭兆佳氏给他一下一下仔细的通着头,感觉肩背没那么僵硬,就按住兆佳氏的手道:“让奴才进来罢,你也歇歇。”
“妾身不累。”兆佳氏并没有停下动作,看十三爷面色缓和了些,就与他说起最近这几个月家里的事儿,先说孩子们哪几个进学,哪几个得了赏,又说家里的应酬来往,然后告诉十三爷后院有个庶福晋在十三爷离京后查出身孕,再过两月就要生了。到最后,兆佳氏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爷去看过敦恪了?”
话音才落,就感觉十三爷脖子上的肉重新变僵硬。
十三爷沉默片刻后问,“让你送去东宫给的东西送去没有?”
“送了。”兆佳氏赶紧道:“是妾身亲自送到李侧福晋手上。妾身去的时候,年侧福晋也在。不过……”
“怎么了?”
兆佳氏想了想,低声道:“爷不在京,怕是不清楚。妾身近日听说,自万岁下旨给怀恪与年熙赐婚,年家就三天两头的请大夫,半月前万岁还赐了太医。年家虽将消息瞒的紧,对外只说是年老太爷上了岁数,但的京里人都道,怕是年熙重病。”
“确定是年熙?”
兆佳氏如何敢肯定呢,只道:“外头都这么说,总有几分准的。”
十三爷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今日他见到敦恪一副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的模样,心痛难忍,已经打算明日进宫求一求太子,趁着万岁这两日心情好,看能不能让太子一道去万岁面前求个情,免了多尔济的死罪,又或是至少让敦恪见见多尔济。谁想到年熙居然不好了。
怀恪这桩婚事可不简单,绝不仅仅是为平息东宫女人之间的争斗,更牵扯到前朝政局乃至满汉策略。若年熙真出事,怕是要生出大波折。那他此时再为多尔济求情,不管太子还是万岁,怕都要觉得他不识抬举了。
第二日十三爷入宫候见没能见着万岁,梁九功笑眯眯道万岁想念太孙,这些日子都不见人,他心里还常出一口气,觉得不用左右为难。等到后面连续好几日,请见都不成,去东宫拜见苏培盛也道太子爷正忙,他立即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七日后十三爷正在踟蹰是不是要让兆佳氏去宫里给太后请安打听打听,就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一月前,万岁挑中已下了圣旨的太子妃石氏,染上风寒高热,只熬了两日,便去世了。
十三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风寒,高热?以前或许这两样是要人命的毛病,但自从有了阿克敦献上来的药方,别说皇家,便是一般有些门路的旗人富户家中,都会想法子淘换药材配制一两丸药放着备用。诚然这些药丸药性比如宫廷,可因风寒高热而死的人也是一年比一年少。
堂堂石家,还是万岁挑中的太子妃,竟会因为这样的病只熬了三天,谁能信?何况如今太孙还回京了。
不对!
太孙两字浮上心头,十三爷就像被人在脑门上敲了一记闷棍,身子晃了两下,只觉有些透不过气。
然而宫中的景象却并不像是十三爷想象当中的那样剑拔弩张。
康熙自然震怒无比,四爷也是大大发作了一场,可怒火过后,两人很快就冷静下来。
康熙看着端坐在下方的儿子,不虞道:“这是冲着弘昊来的。”
四爷心里明白康熙这话的意思,不仅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要中计胡乱怀疑自己的儿子,更是对东宫的一些人起了疑虑。他赶紧道:“汗阿玛,儿臣以为,弘昊一向受底下的弟弟们敬重。”
他说是宫里的孩子吗?
面对四爷的装糊涂,康熙很不满,但毕竟另一个也是他的孙儿,此时确实还没有证据,他也只是疑心罢了,因此暂且放了四爷一马,只道:“仔细查探,弘昊才一回京,就让石氏没了,石家至今连点蛛丝马迹都摸不着,这人埋伏在石家怕是已有不少时日。”
“是。”听康熙这么说,四爷底气也足了一些。是啊,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动手还叫石家查不出来,那肯定是在石家潜伏已久,以前的弘晖不会有这样做的心思,现在的弘晖更无这个本事。这事儿,怕是与那些好兄弟们有关。
怀疑子嗣,四爷着实不愿,然而猜疑兄弟,已经成了本能。脑海中滑过一个又一个猜测,但四爷看了看上首的康熙,终究一个字没说。
康熙没注意四爷的神色,有些烦躁道:“再要挑一个石氏这样的,怕是不容易。”
天子可以无后,令四妃共掌宫务,然后东宫迟迟没有太子妃,那就是实在有些不像样了。逢年过节的,该太子妃操持的,总不能让侧福晋出来打点,更不可能让侧福晋去与嫡福晋交际来往。
所以,他才冒着可能让东宫失衡的危险赐封一个太子妃。
自乌喇那拉氏死后,他经过两年,让手下的人多方打探,考虑种种,最终才选中这个石氏、这石氏是废太子妃的堂妹,因运道不好,数次守孝,才一直将姻缘耽误到如今。容貌不算出色,性情不算聪慧,但在庙中为亡母吃了五年的素斋,受佛法熏陶,心性淡泊。行事宽厚温良、最重要的,是这石氏幼年就生了一场大病,无法生育。
年已二十六,已过花期,相貌普通,才情平平,又无法生育,这样一个女人到了东宫,既不用担心会迷惑的太子晕头转向,更不用担心她有了自己的子嗣后会生出野心,以致对弘昊不利。底气不足,没有子嗣,自然只能想方设法依靠弘昊,来压制两个有子有宠的侧福晋,将来石家的后辈,凭借此关系,自然会紧紧靠在弘昊身边,辅助弘昊,省的他哪天驾崩了,太子钻出个宠妃,生个小儿子,有了易储之念,弘昊却无人能用。她又是石家出身,将来与弘昊处的好,坐上皇后甚至太后之位后自然会好好照拂胤礽那一脉。
所以这石氏,真是他殚精极虑挑出来的人,此时一死,不仅给弘昊扣了给黑锅,还坏了他全部盘算。
康熙身为天子,自从平三藩,除鳌拜后,素来只有他让人受气的,却没人能让他隐忍。这会儿胸中郁气难发,登时看四爷更有几分不顺眼。他摆摆手道:“你退下罢,待有消息,再来禀告朕。”
四爷只得告退,等一回到东宫,就问起弘晖,“二阿哥今日都做了些甚么?”
苏培盛低声道:“还是像之前,奴才们服侍二阿哥用过汤药,让二阿哥在廊下吹了吹凉风,就回屋看书了。”
四爷皱眉,“没有见过外头的人?”
“没有。”
“乌喇那拉家的人也没有上门?”
“那一家,已经许久没请见过二阿哥了。”
四爷拧着眉头,不知为何,明明弘晖现在就是他希望中那样生活,安安静静的也不与乌喇那拉家纠缠,但他总觉得有些异样,直觉不对,却说不出是哪儿不对来。
他只得暂时抛开摸不着头的疑虑,又问:“年熙如何了?”
苏培盛道:“太孙今日去了年家亲自给年公子诊脉,此时还没回宫。”
“弘昊出宫去了?”四爷不悦道:“孤不是说过,让你们看住太孙,这些日子别让他出宫。”
这石氏甚至是年熙,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重病,说不定就是有人下的手,冲的不是弘昊就是东宫,宫外此时何等危险!
苏培盛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嗓子发紧道:“回太子爷的话,太孙手上有万岁和您的令牌,又是满清第一勇士。这,这奴才们谁也拦不住太孙啊。”
就是拦得住,谁敢啊!难道还真能七八个人凑上去抱腰绑腿的不让太孙出宫?
“算了!”四爷一想到长子的脾气和身手,按了按眉心道:“你赶紧让人再派侍卫去年家,等弘昊一从年家出来就把他护送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