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九爷一开口呼出一大团白气,把人半边脸都给遮住,嗓子眼里像是钻了冰进去,他拉拉披风,道:“还没看到老四?”
十爷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摇头道:“还没过来。”
“嘿!”虽穿着厚厚的全套朝服,九爷还是觉得冷,给边上的五爷道:“五哥,要不咱们先进去?”
五爷横他一眼,想把这就是放不下面子的弟弟给一巴掌拍飞!
现在的情势是怎样的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花了点心思眼看要巴上老四的船了,哦这会儿就为了点冷风又要跳下来,真是脑子进水。
九爷被五爷这一眼看的脖子一缩,心道不走就不走罢,您也犯不着用看傻子的眼光看我啊。
十爷这时候突然道:“来了来了。”结果再仔细一看,特别尴尬的低声道:“是八哥府里的。”
“咳咳……”九爷张大嘴,一口冷风灌进来,让他恨不能把肺都给咳出来,傻眼道:“八哥?”他一扭头看着五爷,“五哥,这,要不咱们往边上挪挪?”
五爷沉默片刻,道:“挪甚么呢,都是兄弟。”
是啊,都是兄弟,可却找不回以前的情分了。
八爷远远看到九爷他们的,掀开车帘对里面说了几句甚么,打马上来笑的一脸和煦,“五哥,九弟,十弟,你们倒是来得早,怎不入宫呢?是不是内务府……”
五爷没让九爷开口,笑着解释,“等着四哥呢,总有个长幼。”
若说这话的是九爷和十爷,八爷还能借机说笑两句,但五爷开口,八爷无话可说,而且他也听出来五爷语气里那种不给半点机会的拒绝,当下笑笑,看了一眼九爷,骑马到一边,竟也不说话了。
九爷被看的有些心虚,反而下意识挺起背脊。
不一会儿,三爷带着家眷过来,见着宫门口兄弟们站的泾渭分明,略微一愣,上来左右看看,站到五爷那边去了,和五爷一个劲儿的说话,丝毫不给后来的十四爷搭讪的机会。十四爷又想去跟七爷聊几句,但不管七爷想说甚么,七爷都点头,就是不开口,逼急了,就道他前几日吃东西上火。
雍亲王府的马车,是最后才到的,四爷有意让人放慢马速,等看到宫门前的情景,四爷与苏景对了个眼色,苏景一勒缰绳,下马上来挨个请安。
四爷这一辈的兄弟里,已经没甚么人敢坦然的在苏景面前摆长辈的威风了。
佟家都让眼前这侄子给弄得半死不活了,天子忠心的家奴们也前途未卜,谁还看这个半途从扬州认回来的侄子呢?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弘昊,弄死了人,还让人恨不起,而且万岁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用心,要做到这一点,那便着实可怕。他们混迹朝堂这么多年,想要办点事,总是要得罪一方,万岁也总能挑点刺出来。可弘昊呢?
三爷最长,带头赶紧让苏景免礼,还与他玩笑道:“你阿玛往年到的比我早,今年是你回来的头一年,高兴的认不出路罢。”
苏景听出里面还是有点对四爷志得意太满的责怪,谦逊道:“哪里,阿玛是唯恐挡了王伯您的道。”
三爷一噎,打了个哈哈,不跟苏景计较了。
八爷在边上眯了眯眼,过来道:“弘昊说的是,三哥为长,还请三哥先请。”
“老八啊,你打小,就是这么体贴!”被八爷架出来,三爷不好说甚么,用手点了点八爷,从鼻子里呼出一团白气儿,走在前头。
四爷随在三爷的身后,五爷看看苏景,让后头的七爷跟上。苏景望着前头互相连个眼风都不敢对的皇子们,无声的笑了起来。
入了宫,还有一会儿大宴才开始,各位皇子们先是各找各的额娘,结果苏景才打算跟四爷一起往永宁宫呢,梁九功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满脸带笑道:“贝勒爷,万岁要见您。”
九爷和十爷对了个眼神,意思是看看人家。
三爷望着苏景的背影,朝四爷叹道:“老四啊,还是你会生儿子。”
四爷板着脸,平平板板道:“那是布塞氏生的。”
“噗哧……”十五阿哥等几个小阿哥实在憋不住。
三爷连续被父子俩噎了两回,真是佛也有火,再看四爷那张脸,像是方才甚么话都没说过一样,他更觉得憋屈。一甩手,啥也不说,给荣妃请安去了。
四爷看了看站在原地始终含笑的八爷,招呼了十三爷和满脸不情愿的十四爷一道往永宁宫去。
到了永宁宫,先都给德妃请过安,乌喇那拉氏带着两个妯娌避到偏殿,德妃才对四爷说起老赫舍里氏在永宁宫晕倒的事情。
“事出突然,反而不好专程把你们叫进宫来。老四,弘昊那孩子,虽说是有本事,但你是他阿玛,该叮嘱还是要叮嘱,佟家,毕竟是万岁的母族。有些事,他怕是做的不妥当。”
德妃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朝堂上的事儿,她这还是第一回开口,即便是四爷,也不得不慎重以待。但看到边上蠢蠢欲动的十四爷,四爷忽然又不想开口解释甚么了。
“儿子知道了。”
看到四爷铁板一样的脸,听到这干巴巴的口吻,德妃心里没来由浮起一针厌烦。她忍住气道:“你心里有数就成。”
十四爷眼见德妃这就不打算往下说了,不甘心道:“四哥,内务府这段时日可有不少人被牵扯进去,虽说这案子是八哥在主审,但账本,是弘昊交上去的罢。弘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莫非打算把内务府掀个底朝天?”
四爷一见到十四爷那张就是不肯安分的脸就烦,“内务府查办,是万岁交待下来的差事,老十四你管好手里的事儿就行了。”
这是嫌我多管闲事!
十四爷对四爷那种没把他放眼里的口吻同样很反感,当下跳起来打算反驳。
德妃一看,指了盘点心,道:“老十四,你不是吵着要吃白糖糕,膳房用新米做出来的,你尝尝?”
“额娘……”十四爷觉得德妃就是偏心!
怎么我一问老四您就要插话!
十三爷一看情形不对,把手搭在十四爷的背上,连拉带劝道:“娘娘这里新添了几盆茶花,花房搬出来的罢,我方才都看见了,十四弟你跟我看看去。”
“看甚么,两大男人看甚么花?”十四爷半推半就被十三爷拉着往外头去,跨出门槛的时候还特意扭头看了看四爷,发现对方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心里火更大了。
德妃见着两人走远,目光复杂的看着在永宁宫里永远坐的板板正正的四爷,“老四啊,你要记住啊,十四他是你亲弟弟。”
四爷放下茶,对德妃道:“额娘多虑了,儿子如何会忘了十四与儿子血脉相连?”
德妃明白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兄弟,血缘上的兄弟,可除此以外,还有甚么呢?
德妃忽然很后悔,当年,她不应该抱着那么多的心思,疏远了自己的长子。但她又能如何呢?一个在皇贵妃膝下养大的长子,皇贵妃后来还成了皇后。皇后是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万岁的亲表妹。一个除了太子之外,唯一曾经被万岁亲自启蒙教导的长子。她一个包衣宫女出身的妃嫔,还敢亲近,还能亲近吗?
再说,这孩子,以前那么怀念那个佟家的女人……
德妃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挺着肚子还跪在地上像以前一样给孝懿仁洗脚的一幕,即便万岁来了,依然没叫她起身。
四爷看到德妃脸上又出现他熟悉无比的怔然,不禁一愣,他望着德妃的眼睛,这一次,他分明看到里面有一丝无法掩藏的怨恨。他端着茶盅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
被叫到乾清宫的苏景,在边上站着看康熙更衣。
除夕这日,天子服饰自然繁琐重重,苏景进来的时候,康熙也许是有意给他个教训,板着脸并没理会他,连免礼都没叫,就跟没这个人一样,由着宫女们服侍。
可苏景和别人都不一样,康熙不叫起,他自己起来了。康熙不赐座,苏景倒没有用自己坐下,而是十分熟悉的吩咐人上碗热茶。
小太监不敢动,梁九功却觑了一眼康熙,在小太监拍了一巴掌,骂他,“愣着干甚么,快给端贝勒倒茶去!”
苏景喝了浓浓的姜茶,把寒气都驱散了差不多了,慢悠悠踱到康熙身边,突然出声道:“这朝珠不好,换一串。”
拿着青金石佛头朝珠的宫女愣住,手里拿着朝珠看看苏景,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康熙,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梁九功。但梁九功就像金砖上突然开出甚么奇花异草一样,就是不肯抬头。
那宫女也算是康熙身边服侍的老人,平素见多识广,这会儿却被折磨的想要掉泪,但过节落泪乃是大忌,她膝盖一软,几乎就要慢慢的跪下去。
“用这个罢。”苏景突然出声,从后面双手已在发抖的小宫女的托盘里挑了一串夹了九十九颗金珠的大朝珠给康熙挂上去。
“汗玛法果然英明神武,还是孙儿敬献的金珠好,比这一般的东珠莹润。”苏景自卖自夸。
“你啊……”康熙终于憋不住了,在苏景脑门上轻轻拍了一记。
他一出生,殿中所有人顿时都活了过来。
梁九功凑趣,奉承道:“老奴也觉着,还是端贝勒眼光好。”
“就会些歪门邪道!”康熙没好气道:“你啊,又不是格格,少花些心思在打扮上,还嫌出门在外时不够乱是不是?”
苏景冲康熙笑呵呵,“汗玛法,孙儿这是传承了老祖宗的好相貌。”
想到太后挂在最边上的我重孙最像皇额娘,康熙憋不住乐了,“油嘴滑舌的。就你不怕朕,让朕都没法给你计较。”
能说出这话,苏景心里也明白事情算是过去一半,继续和康熙贫嘴,“汗玛法,外头人都知道,您可是看孙儿长得俊才把孙儿从扬州带回来的。”
“胡说!”康熙重又板着脸骂他,“外头那些人说的话,你也拿到朕面前来说。”说完叹气,“你啊,就是知道朕宠你,胆子才越发大了,谁都敢去撩拨两下。”
苏景见时机已到,不等康熙再开口,十分坦诚的承认了自己利用舜安颜的事情。
“汗玛法,隆科多无德无才,连血脉至亲都可下手,孙儿实在是不想再让此等人立于朝堂,因此行事逾越,还请汗玛法恕罪。”
“你啊……”面对苏景的解释,康熙又是一叹,“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政事用人,怎能以德行而论呢?隆科多虐待正妻也好,杀子杀孙杀侄也罢,只要没有谋逆之心,对朝廷有用,身为上位者,就当无视他的品行,重用他的才干。
朝廷,岂能光用君子办事呢?
但苏景如此任性,又让康熙放了心,如果这孙子真完美无缺,那岂非成了妖孽?
康熙道:“你用舜安颜逼的佟国维在朕面前自请诛子,可想过往后如何应对?”
苏景听到这里,便知道佟国维果然是老狐狸,半点没让康熙察觉佟家已有意投效四爷的心思,当下语气轻松道:“孙儿可是您的爱孙。”
“噗……”康熙咳了两声,对苏景真是没办法,“就指着朕给你收拾烂摊子,哪天朕要是不在了……”
“汗玛法!”苏景拉着脸不悦的看着康熙,竟然大有赌气的意思了。
“好,好……”康熙能看出苏景脸上的真诚,尽管苏景胆大的在他面前撂脸,依然倍觉欣慰,对苏景道:“放心,朕虽活不到万岁,但总能给自己的孙子把路铺平了。”
听到康熙此言,殿中服侍的人俱是心头一颤,苏景却仍然透出两份不高兴。
康熙拍拍苏景的肩膀,没有再说佟家的事儿,让宫女继续给自己打点,又吩咐梁九功赶紧给苏景上碗热粥。
“给弘昊端碗热粥来,一会儿给宗室长辈们敬酒,空着肚子可不行。”
梁九功一面应是,一面在心里咂舌。
这位弘昊阿哥可实在是了得啊。舜安颜入端贝勒府,佟国维自请杀子,万岁在宫里原本是对这弘昊阿哥颇有不满的,以为弘昊阿哥仗着皇宠肆意妄为,违背圣意。今日叫人过来,本来就是想敲打一二。结果人家来了见着万岁冷脸不仅不怕,三言两语插科打诨的,就把万岁说的又为他打算起来。
这位皇孙,可比雍亲王厉害的太多,也不知道那阿克敦到底是怎么教导出来的!
不提梁九功从此对苏景更是忌惮,就说开宴后人们看到苏景竟是跟在康熙身后,扶着太后出现那种若有所思,便让这康熙五十年的除夕过得别有一番滋味。
苏景奉了康熙的令,带着一帮亲弟弟与堂兄堂弟穿梭在保和殿,给一帮宗室国戚们斟酒。在一片言笑晏晏中,苏景注意到一道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自己的后背,如影随形。
趁着空闲的时候,苏景忽然一转身,正好对上那来不及收回目光的人——弘晳。
硬着弘晳的视线,苏景举起酒壶,遥遥一敬。发现弘晳微微愣住之后很快脸上翻覆起不甘,苏景淡然一笑,恍若无事发生,继续走到下一位老亲王面前,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酒壶略微倾倒,酒水划出银线,落在银杯中,发出轻而渺的水声。
坐在左面的八爷恰好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出现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一晚回去,许多人辗转反侧,猜测重重,然而对乌喇那拉氏来说,却不止那么简单。她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就觉得满肚子火气,不知该如何发泄。
等回到府里,才张口,就听四爷道:“早些安置罢,明日还有事。”
过年节,不是进宫朝拜就完事了,堂堂亲王,过年仅有的几日休息,要会的人不知有多少,有些宗室长辈,要亲自拜会,有些亲近心腹,要招来说话施恩。不仅要去吃宴,府中还要办宴。
四爷当然也知道乌喇那拉氏有心事,但他既没精力理会,更不愿意点名,于是先行开口。
然而乌喇那拉氏这一次并不打算妥协,她望着四爷冷漠的脸,一口气已经顶到喉咙口,“王爷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四爷按住婢女正在给自己解盘扣的手,转身看着乌喇那拉氏,见到她脸上那种仿佛英勇就义一样的神色,觉得可笑。
“福晋指的甚么?”
乌喇那拉氏冷笑,“妾身是想问问王爷如今眼中是否已只有一个庶长子?”
“福晋……”苏嬷嬷吓得半死,带头跪在地上。可四爷在这儿,她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望着理直气壮的乌喇那拉氏,四爷忽然连生气都以为不值,他淡淡道:“爷今晚去前院,有些话,福晋还是仔细想一想再说出口。”
看着拔腿就走的四爷的背影渐渐消失,乌喇那拉氏原本汹涌澎拜的怒火褪去,整个人脊梁骨像是被人打断,一下软躺在了床上。
“福晋!”苏嬷嬷膝行过去,哀求道:“您这是怎么了,那边府里得王爷看中不是一日两日,这大年下,您何苦非要惹得王爷动怒!”
原本正院便宠爱渐衰,以前好歹弘晖阿哥是长又是嫡,最得王爷看重,底下的人不敢生出异心。可真正的大阿哥回来了,布塞氏升成侧福晋,眼看府里风向不对,这年节里,王爷还独自住到前院,传出去,怕是连一贯老实的钮祜禄等人都有异动了。
“你不明白……”乌喇那拉氏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茫然重复,“你不明白。”
已经不是王爷的宠爱和看重那么简单了,甚至跟这府里无关了。
弘昊,布塞氏拼命生下的儿子,他要夺走的,不再仅仅是个亲王的爵位。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将来弘昊会做甚么?她不相信弘昊会真的兄弟情深,或许为了名声,对弘昐他们会,对福宜他们会,可弘晖呢?嫡长子的出身,自己还是他的杀母仇人!
弘昊,真会觉得一个侧福晋就足够安慰布塞氏?
不,她不相信弘昊是如此大度的人!
郭络罗氏杀了她的表姐,现在郭络罗氏在哪儿?
她今日在宫门亲眼见到的,郭络罗氏的马车跟在八爷身后到了宫门,入了宫门,都去给良妃请过安了,但弘昊与万岁一起去慈宁宫奉迎太后没多久,郭络罗氏就收到太后的懿旨,灰溜溜一个人离了宫。
若说太后不想看到郭络罗氏出现在宫宴上,那为何不干脆不让郭络罗氏入宫。人都进来再撵走,分明是有人在太后面前进言。如此不留情面之事,是素来宽仁的太后从不会做的。
然而太后做了,万岁也不曾发话……
原本地位就一落千丈的郭络罗氏,再经此一事,只怕便是再夫妻情深,在八贝勒府也无立足之地了罢。何况郭络罗氏背后的两大倚仗,一个父族,一个母族,都已被弘昊用手段阻绝。
还有那淑谨县主,此时又在哪儿?
被其父许给外藩蒙古,连年节都等不及,凄凄冷冷的回了草原备嫁。
死了一个表姐,弘昊尚且如此睚眦必报,何况杀母之仇!
即便自己能坐稳王妃乃至皇后的位置又如何,今后必定就能坐上母后皇太后的位置?
不,大清并非没有诛杀嫡母的先例!
□□的大妃阿巴亥,难道不是被太宗皇帝带人亲自用弓弦勒死的?死后,连神主牌位都给抹掉了。又有谁为其喊冤过?一个殉葬,便能让你不得不死!
恐惧蔓延,明明屋中灯火通明,自己也睁着眼睛,但乌喇那拉氏仍然觉得自己被困在一望无边的黑暗里,不管怎么挣扎,就是看不见前面有一丝光亮。
忽然她翻身坐起,抓着苏嬷嬷的手道:“快,快去看看弘晖!”
“福晋!”苏嬷嬷被乌喇那拉氏违常的神色吓得不轻,着急道:“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乌喇那拉氏急的厉害,看苏嬷嬷不动,记得自己就往外奔,“快去看弘晖,我要看弘晖!”
“福晋!”苏嬷嬷忙拉住她,随便喊了个婢女赶紧去看弘晖,安抚道:“福晋,您别急,二阿哥好好的,好好的。”
乌喇那拉氏却没松懈,直到有人领着弘晖匆匆过来,她才突然缓过气儿。
弘晖早年染了风寒,虽然被药救回来,毕竟伤了个根本,身子不若以前壮健。今晚又跟在苏景身边周旋敬酒,回来泡过脚后原本就要歇息的。突然听闻乌喇那拉氏这里有事,急匆匆奔来,这会儿脸上看着红润,其实乃是气血上涌,胸口沉闷极了。
但他没空理会,见到乌喇那拉氏面色苍白,他吓了一跳,过来着急道:“额娘,您这是怎么了?”
“弘晖!”乌喇那拉氏抓着弘晖的手,目光在他脸上梭巡了一圈又一圈,“你没事就好。”
“额娘?”弘晖不明所以,“额娘,您怎么了,是下面的奴才胡乱禀报是不是,儿子一直好好的,并不曾出事。”说着他拉下脸,责备道:“苏嬷嬷,是哪个奴才乱说话的,便是年节不好处置,也该先把人关起来。”
哪里有甚么人胡乱禀报,分明是福晋不知道为何突然犯了癔症!
苏嬷嬷有苦说不出啊,不敢辩解,违心道:“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处置。”
乌喇那拉氏这时候神思已渐渐稳定,不似之前整个人如在噩梦之中。她也不打算把自己的担忧恐惧告诉弘晖,甚至不敢警告弘晖防备弘昊。
一则毫无作用,二则,她对四爷的警告心有余悸,再有,一旦提醒弘晖防备长兄,她要如何说个缘由呢?难道要告诉弘晖,弘昊的生母,的确是她所杀,并非传言?
她勉强笑了笑,握着儿子温热的手,笑道:“额娘见着你好好的就没事了,兴许传话的奴才也是一时听岔了话。大年下的,何必与一个奴才计较?”
弘晖本就脾气温和,只是气愤吓到乌喇那拉氏才说要严惩,这会儿看乌喇那拉氏无事,当下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算了,只是……”
是字尚未说完,一口腥热涌上喉头,随着他哇的张开嘴,屋里顿时陷入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