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次又一次的顺利降低他的警戒,也让手下的人都太轻敌了。
“主子,奴才有罪,不敢辩解,只是还请您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吉达重重磕头,很快地板上就见了血。
“怎么将功赎罪,去刑讯一位县主,问她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苏景嘲讽了一句,漠然道:“都起来罢,先办正经事,办完了每人去领五十军棍。”
“是。”听到要挨打,还是军棍,三人反而放心了。他们知道苏景的规矩,要打你就是还愿意用你。若彻底失望,反而会看情形给你一笔安家费,又或者,送一杯速死的毒酒……
“主子,奴才等实在没想到淑谨县主会半道出来。”吉达倒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真有点弄不明白。
石荣小声道:“主子疑心这一次也是有意?”他一开始没让护卫们动手,就是拿不准这是不是像上次八福晋的出现一样安排好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那淑谨县主竟然没长脑子到在街市上拔尖杀人,弄得主子不得不发话制止。
苏景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冷冷道:“正是因拿不准,我才要罚你们。”
走在夺储这样一条路上,最可怕的不是知道有危险在前面,而是弄不清楚前面到底是不是危险。
吉达摇摇头,“主子,奴才等并未收到消息,说蒙古人有异动,十四爷府上……”他仔细回忆了一番今日收拢的情报,确定道:“十四爷府上也安稳的很。”
“不必再猜。”苏景靠在椅背上,令石华亲自去一趟安王府,“告诉华圯,他若不赶紧过来,隆科多就要来领人了。”
“主子怀疑佟家?”等石华出门,石荣就问。
苏景笑了起来,将捏在手里把玩的黑玉棋子一丢,“两代后族,还有个掌管六宫的贵妃,佟家,在宫里总是耳目灵便的。”不仅耳目灵便,说不定还有可能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一位亲自让人透露消息。只是若果然是康熙露的口风,那佟家,用上这一招,只怕要惹祸上身了。
吉达有点不明白,“主子,他们想用个女人干甚么?”就算是县主罢,和个纳喇家的姑娘争执,被自己主子撞上,顶多也就是现在这样了,还能起甚么大用?自己这帮人是不谨慎,又让人把主子堵在路上,等于让对方达成目的,可吉达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了甚么?
“他们?”苏景垂下眼帘,低笑一声,“不过想试试我的决心罢了。”
这时在隔壁院子给淑谨县主检查过状况的大夫过来,回报道:“主子,淑谨县主的确被人下了药。”
“是滞纳内息,让人狂躁的香药罢?”苏景听大夫如此回禀,已然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是,当是下在蒙古人常用的奶茶中,奶茶味道浓郁,恰好能掩盖香药的味道。”
“我知道了,给她开两幅静气凝神的药,让她好好睡一觉。”睡着了,安静下来。等华圯上门,他再看看这颗已被人放弃的棋子还能不能换回点东西。吩咐完大夫,待人要出门的时候,苏景又补了一句,“去看看纳喇姑娘,给她开去风寒的药。”
大夫领命而去,吉达这时候确定淑谨县主出现的不是偶然,已经无地自容,讷讷道:“主子,都是奴才的错。”
“也并非全然与你有关。”苏景这会儿倒不认为错全在吉达他们了。他两指并起,无意识搓了两下,失笑道:“看样子,是我太让人害怕了。真是有意思,他们竟会联手。”
前面的,石荣他们能听明白并且赞成,后面的,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但他们不明白,若有人此时在这间书房里,必然是明白的。至少九爷一听人说‘端贝勒的马车被堵在路上,听说这回又是淑谨县主闹事,在街上提着剑就要杀人,差点冲到端贝勒马车里去了。’这番话时,立即蹦了起来,跑到隔壁一脚踹开门,把累的半死还在呼呼大睡的十爷泼醒。
十爷昨天因羊毛的价钱给一群蒙古人掰扯了一晚上,好容易蒙古人消停下来他才能找个屋子窝一会儿,这下被九爷用昨晚的凉茶泼醒,别提多烦躁了。也就是九爷,若是别人,他非一拳头揍上去不可。
“九哥,你这是干甚么?”十爷用袖口把脸上的茶叶沫子抹掉,满脸的不乐意。
九爷急的要命,把听来的消息给十爷说了。
“喔……”十爷却没九爷那般激动,很平淡的打了个哈欠,“九哥,你甚么时候这般关心咱们侄儿了,是惦记着他举荐咱们的事情罢?你别说,虽然跟蒙古人吵架是累了些,可走出去,咱们总算是被人当正经的皇阿哥看了,就是回府,博尔济吉特氏那个婆娘都巴结着我……不过你放心,那小子身手好着呢,还能救驾。要不我们送份礼过去给他压压惊……”
被十爷一番不在重点上的喋喋不休气得脸黑成锅底的九爷忍无可忍,卷起袖子咆哮道:“压个屁的惊!你以为一个蒙古的小娘们能刺杀弘昊那小子,你死了十回人家还活蹦乱跳的呢!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别说杀不了,就是能杀,在京城里,谁敢刺杀龙孙,更别说弘昊,你试试动那小子一根手指头,他就是站在那儿求你打,你打的他少了一根汗毛看万岁能饶得了你不?”
“那九哥你到底是甚么意思?”十爷被九爷喷的满脸唾沫星子,有点来气了。
“我!”九爷忽然压低嗓门,拽住十爷胳膊道:“你想想,姑且别论淑谨是不是要杀弘昊,能不能杀,可是谁让她恰好就在路上挡了弘昊的道?”
“这……”十爷摸摸脑门,认真想了想,“你方才说他是从宫里出来,这从宫里回他贝勒府,也就那么一条路罢。”
皇族宗室勋贵们住的地方可跟普通旗人不一样。汉人住外城,旗人住内城,贵人们住皇城。越是得宠,与皇室关系越是亲近,住的就离紫禁城越近。虽说眼下天下承平,旗人滋生繁衍,汉人又渐渐顺服,也有汉人住进内城,落魄旗人住到外城的事情发生,可王府贝勒府,公主府等都在离皇城最近那一块儿,是没错的。
从宫里出来,要回端贝勒府,十爷觉得人家都不用想,就知道在哪儿等人了。
九爷被十爷噎的半死,没好气道:“他要是直接回贝勒府被堵上我还找你说甚么?”
“不是?”看九爷点头,十爷一惊,终于发现事情有点不对了,后背有点发毛,“这,弘昊那小子是随便吩咐人走走就被淑谨给堵住了?”
九爷很深沉的点了点头。
“这是被人盯准了啊。”十爷叹道。
不仅是盯准了动向,而且还能很快的把一个县主给弄过去,让这个县主和门下幕僚的外甥女起了冲突。更有意思的是,这县主身份特别的很,是土默土特贝勒的嫡长女,土默土特贝勒是谁?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嫡系。县主的生母又是谁,是安王府抚蒙的郡主。还有,这位县主,还跟弘昊有点仇……
“啧啧,真是厉害。”十爷摇头感叹,“后头的人不简单,要是换个人,哪怕淑谨拔剑杀人呢,他未必要管,顶天就是派人去传步军衙门的人过来。但吴桭臣的外甥女,就在他跟前,不管都不成。”不管,岂不是表明弘昊连一个蒙古县主都压不住,以致不救幕僚的外甥女。大庭广众之下,消息传出去,今后谁还敢投效弘昊?要知道,弘昊那小子能被顺利认回来甚至深受皇宠,最早可跟他颇得江南汉人赞誉有大大的关系。
但人是救了,当众押下一个发疯要杀人的县主,不用点手段怎么成?用了,那就是打蒙古人的脸,打安王府的脸,说不定连太后和满臣们都会颇有微词。在这事儿上,没人会想到那个甚么纳喇绛雪是揆叙的闺女,也是个八旗贵女,大部分人,怕是都会先把她看成吴桭臣的外甥女,认为弘昊这是更看重汉臣。对于爱新觉罗家的人来说,这种看法,可比甚么都更要命!
“真是好本事!”十爷把中间的关节都想明白,道:“也不知道是谁,竟能把弘昊那小子给坑了。”
九爷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听见十爷的话,才冷飕飕问了一句,“老十,你真不知道是谁?”
“你这话说的?”十爷一挺胸口,不满道:“莫非以为是……”我字顶在舌尖,十爷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郁郁发问,“九哥,你的意思,是八哥?”
九爷呵呵笑,“他是不会出面的,说不定是八嫂报仇。”
阴阳怪气的口吻让十爷听着有点别扭,但他听懂了含义。九爷说八爷不会出面,分明是笃定背后之人就是八爷的意思了。只是九爷断定最后就是查出来,也是八福晋要报上回淑谨的挑唆之仇,以致让她失宠,至今不能进宫请安。
十爷心里像放了一锅开水,下面还有柴火在猛烧一样,他闷了很久,忽道:“这又是何苦?”
九爷愣了一下,喃喃道:“是啊,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