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回来就道端贝勒亲自见了他,态度客气的很,还让他回来给九爷问安,捧的九爷心里很舒服。但管家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就没那么痛快了。
“奴才回来的路上看到宫里去八爷府上宣旨的太监回宫,听说皇上下旨,把新任护军统领阿克敦大人的侄女和良妃娘娘的侄孙女赐给八爷做了侧福晋,钦天监连日子都挑好了,下个月就要抬进门。”
“汗阿玛,您可真是……”生怕八哥日子安宁了啊……
九爷只觉得心灰意冷,挥挥手,示意管家下去。
可管家没走,反而又道:“主子,奴才还听说一件事儿。”
“说罢。”九爷缩在椅子里,有气无力的道。
“奴才听说太后赏了两个蒙古女奴给十四爷。”
水磨胡同里,得知赐婚之事的十四爷瘫坐在书房大口大口的喘气,豆大的汗珠从两鬓滚滚而落。他失神的望着头顶一片雕梁画栋。
好木头,好雕工,一根横梁就要几十个匠人日夜加工,而这屋子不过是个贝子的书房罢了。要是换成贝勒,换成亲王,甚至……
方安从探个脑袋进来,小心翼翼道:“爷,宫里把人送来了。”
十四爷眼一横,方安吓得跪了下去。十四爷觉得没意思,在这些人面前威风半点用都没有,他不耐道:“把人领去给福晋磕个头。”
方安应了,苦着脸把两个蒙古女奴带去给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丢人都丢到太后面前去了!把两个女奴随便找地方安置,跑到书房去找十四爷大吵了一架。
得到消息的苏景拿起面前的书信轻轻一弹,“让人送消息给吴喇汉土默土特贝勒,让他知道他心爱的庶女已经被当作土默土特部敬献的女奴赏赐到十四贝子府中了。”
苏景的生意早就做到蒙古,羊毛等如何利用工匠还在加紧研究,但早在四年前苏景就让人利用蒙古原本的工艺进一步研究后成功制作出奶粉,再有其余奶酪,奶油等,苏景令人与蒙古诸部王公贝勒等合作,开设许多工坊,利用蒙古廉价的甚至几乎没有成本的劳动力,把奶产品加工后运到中原,开设无数糕点铺子,挣钱之余也成功在蒙古拉拢人脉,安插下无数暗探。
这些蒙古王公多年来早就被大清朝廷养废了,贪奢淫逸,苏景想要制造点风吹草动,不用吹灰之力,而且,蒙古人不找麻烦,一心从商挣银子,朝廷还不放在心上。
站在屋角的色勒莫应下,道:“主子,十四爷那儿……”难道就送两个女人过去?那岂不是太憋屈了,八福晋是动手的人,淑谨县主是挑唆的人,十四爷,可是背后真正谋划的人!
苏景冷笑,“别小看女人!”
那两个女奴,名为淑谨县主的婢女,实则为土默土特贝勒的庶女,土默土特贝勒先娶大清的郡主,后娶杜尔伯特亲王嫡长孙女,先后两个妻子脾气都算不上好,偏偏他又有个心爱的女奴。在草原上,女奴的地位实在太卑贱,而且生出来的孩子身份随母,女奴生的女儿,哪怕生父地位高贵,也不过是不用再做奴隶,但想要获得相应的贵族身份,想都不用想!
淑谨县主自幼离开草原在京城长大,与生父感情并不亲近,但其能得到朝廷册封,却与土默土特部脱不了干系。所以哪怕安王府太福晋再不愿意,这几年每年都要把外孙女送回蒙古住一段时日。因为淑谨县主到成亲的年纪了,到时候是留在京里还是嫁回蒙古,全看土默土特贝勒如何定夺。土默土特部可不是蒙八旗,不用选秀。
所以那两名女奴,其实是土默土特贝勒与淑谨县主的一场交易。土默土特贝勒不愿意心爱的女儿继续在草原上成为正室的眼中钉,过着被人欺凌的生活,又无法找到愿意迎娶庶女的贵族,就把女儿交给自己的嫡长女,让淑谨县主带到京城,给她们择一个普通旗人,嫁过去做正室。而淑谨县主的婚事,他就放手交给安王府处置。这原本是一场交易,可惜,如今显然被毁了。
土默土特贝勒一直看着心爱的女人被欺负折辱却无能为力,就是因为那只是个女奴。他要是愿意女儿做婢妾,也不用花费那么大心思弄到京里来。知道女儿还是被当作女奴赏给别人,他会如何呢?
淑谨县主,又会如何呢?会报复我那位许诺于你却收了自己妹妹做妾室的十四叔么?
我等着看这一场好戏!
玛尔屯氏头发白了一半,大病初愈的她尽管出门前精心打扮过,看起来仍然憔悴的很。她坚持要给苏景照规矩行礼问安,只是腰才弯到一半,脊梁骨都感觉像是要塌下去了一样,整个人往地上滑,两个儿媳妇一起用力才将人给架住。
那木都鲁氏和伊尔根觉罗氏原本就敬重婆婆,这会儿婆婆成了皇孙的亲姨母,她们自然更不敢怠慢,毕竟以后全家人甚至娘家的荣辱都在婆婆身上了。
“姨母。”苏景看玛尔屯氏跌跌撞撞的,手伸了一下仍然收了回去,他为何不立即对付八福晋,甚至在康熙询问时还着意表现的轻描淡写,就因他知道无论是康熙还是雍亲王,都不会希望他把玛尔屯氏一家看的太重。重情自然是要,可却要记得主奴有别的身份。
玛尔屯氏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行了礼,坐在椅子上稳稳神才道:“臣妇失礼了。”
“姨母是自家人,何须多礼呢。”苏景知道玛尔屯氏来京路上大病一场,养了两个多月的身子才又重新上路到京里,接着就立即来见自己,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他府里没有女眷,两个通房丫鬟显然不能招待那木都鲁氏她们,他干脆让魏珠领着两人去给乌喇那拉氏她们请安。
“去罢,也替我磕个头,禀告福晋,就说我身子好了便去问安,这会儿倒是不好去福晋跟前。”玛尔屯氏口吻淡淡的吩咐了儿媳妇。
那木都鲁氏心知玛尔屯氏是不愿意见乌喇那拉氏的。见了说什么呢?就算是奴才,见着害死自己亲妹妹的人,那也是有恨的。再说家里把雍亲王府的大阿哥悄悄留在扬州养大了,早就是四福晋的眼中钉,请安不请安,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但玛尔屯氏可以不去,她们,无论如何,总要去磕个头的。哪个妾侍娘家人来探亲,不去给正室先问问安?
两人捏着心一走,玛尔屯氏眼圈就红了。
苏景知道若是可以,玛尔屯氏必然是想号啕大哭一番,可惜她不能。
“姨母,表姐之事,是我的错。”丧女之痛,苏景自认他没法安慰。
玛尔屯氏闻言忙擦擦眼泪,摇头道:“与贝勒爷没干系!”见苏景仍旧自责,她道:“说起来,是臣妇早年看她伤了脸,就一味疼爱她,让她行事失了分寸。但凡臣妇管的严些,她哪来胆量就跟着女婿偷偷进京,又哪有这样的祸事。”说着说着,玛尔屯氏泪就掉了下来,“臣妇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贝勒爷,这都是格佛赫的命。何况万岁隆恩,不仅给家里抬了旗,还赏了女婿入通政司办差,又赐下诸多金银器物。再是如何,事情都该了结了,贝勒爷万万不可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就是,就是,就是八福晋那儿,也是格佛赫冒犯在先,八福晋是主子,并无甚么错。”
这话说的当然违心,可她就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都只能把一口气忍了。若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哪怕触犯龙威呢,她都得拼了一条命给女儿报仇,但她有丈夫,有儿孙,还有娘家,还有眼前前途不可限量当亲生骨肉养大的外甥,她只能强忍满腔恨意,违背本心来劝。就像老爷说的,眼看贝勒爷深得万岁宠爱,此时绝不能让贝勒爷为了一个表姐报复叔母,恶了万岁,那才是真把多少人的生路都绝了,雍亲王也必然容不下!
这些道理不用老爷说,她心里其实都明白,只是刚得知女儿死讯时候,她一腔怒火,真是恨不能进京就找外甥做主,想法子出一口恶气。等大病一场,老爷几封信过来,她慢慢都想明白了,争一口气不要紧,可为一口气,要把全家人都拖进去吗,女儿又能活过来不成?外甥现在走的路多危险,万岁多宠爱,外头就有多少人恨,女儿不正是因这个才犯了人忌讳。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当然明白八福晋要把女儿杖毙肯定不单是为女儿不敬,可她绝不会怨怪外甥,因为决定要让外甥认祖归宗的时候他们就把什么都想到了!只是她还是恨八福晋,她只等着将来尘埃落定,她再亲自去看八福晋的下场,她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外甥绝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眼下她要做的,就是安抚好外甥,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多想,万不要让人抓着话把子才是真的。
说到底,到什么时候,活人都比死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