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香没多管江岸江源和江欣,本来就早都是不相干人了。她和几个室友吃自己饭,开开心心心聊自己天。其他人不知道江岸江源和江欣和宁香有关系,张芳也没再提,自然也没有其他人多注意他们,只当是不相干三个小孩。
江岸看了宁香一会把目光收回来,手指仍掐在虎口上,掐出一个深深印子,心里则憋着一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气。要不是菜都点了,他直接就带江源和江欣走人换家餐馆吃饭了。
难得弄到钱出来尝一下西餐是什么味道,谁知道就在这里遇到了宁香。
遇到也就算了,她还过得越来越好了,和以前在他们家洗衣做饭那个宁阿香比起来,好像都不是一个人了。她变得时髦又漂亮,笑起来时候满脸光彩,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以前被宁香阴阳怪气怼过几次,他们现在又真过得不好,所以江岸总觉得宁香每次看到他们都很畅快。从各种细节中捕捉他们过得不好证据,在心里看他们笑话。
他掐紧虎口低着眉想,她现在这么聪明,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来,他们早就后悔了。
后悔当初那么对她,把她当成傻子一样欺负,后悔把她从家里气走,让她气到不顾一切和他们亲爹离婚,更后悔让他们亲爹找了一个城里后娘。
如果宁香没有和他们亲爹离婚,他们家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宁香嫁过来到他们家时,把他们奶奶照顾得那么好,把家里打理得那么好,对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好。
如果宁香没有和他们亲爹离婚,还是他们后娘,他们奶奶肯定可以安享晚年,不会在半夜磕到头跪在地上惨死,他们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爹不疼娘不爱,又没了奶奶境地里。
奶奶李桂梅年前去世以后,他们不能再在乡下继续呆着,就再次跟着他们亲爹江见海来了城里。于是他们又过上了没有亲爹疼,和后娘完全不对付日子。
他们亲爹每天工作都很忙,很多时候都要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甚至要出远门出差,少则一两天,多则五六天,只能把他们丢在家里面对后娘刘莹。
大吵大闹倒是没有了,他们直接把刘莹当空气,刘莹也把他们当空气。
而他们和刘莹不对付也就算了,他们亲爹也和刘莹不对付。隔三差五因为一点鸡毛蒜皮事情拌嘴吵架,他爹根本不会吵架,吵又吵不过,只能被吵到先闭嘴息事宁人。
这日子过得,总体来说就是很憋屈很窝囊。
他们也搞不懂,为什么这次他们亲爹又不离婚了。
本来江岸江源和江欣三个人是高高兴兴来吃西餐,可因为偶遇了宁香,因为看到宁香过得这么好,吃得这么开心,他们便是半点也没办法高兴起来了。
江欣年龄虽然小,但也能看得懂她两个哥哥脸色和情绪。于是在吃饭时候,她一会看看她两个哥哥脸色,一会转头看看宁香,也没再出声说什么。
反正大肉大虾还挺好吃,看两眼之后她便专心吃肉去了。
宁香和室友一起在长桌上吃饭,气氛一直都很好,一群人在一起天南地北什么都能聊。倘或一人再冒出一句好玩话来,一笑都能笑上个半天。
吃完饭以后,顾思思先把吃饭钱付了,让大家回去把钱凑给她就行。
这顿饭吃得很是满足,八个人神情快乐地勾手挽胳膊出西餐厅,沐着月色在街上又走了走,一边嘻嘻哈哈闲聊,一起回学校去。
而就在她们吃完饭起身走人时候,江源坐在餐桌边,目光被宁香牵着走。在宁香一群出餐厅时候,他转回头问了江岸一句:“要不要跟去看看?”
江岸下意识就想说有什么好看,但话没从齿缝里冒出来,他就给咽回去了。然后他也没说话,只是快速扒拉几口把剩下菜和汤吃完,拿起书包往头上一套,背起书包付完钱就带着江源和江欣追了出去。
宁香一群人在路上走得慢,他们便隔了一段距离悄悄跟在后头。
跟到东芜大学外头,看到东芜大学大门和四个大字,江源停住步子嘀咕着说了一句:“果然是考上大学了,还是考上我们这最好大学。”
江岸站在他旁边深深吸口气,眼见着宁香要跟着她同学进学校大门里去,他没忍住忽冲宁香背影叫了一句:“宁阿香!”
宁香刚要进学校大门,步子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了这一声喊。
她下意识停下步子回过头,便看到了月光下站着三个个子高矮不一小孩。宿舍里其他人也都回过了头,一样看到了不远处站着那三个小孩。
顾思思转头看着宁香说:“宁香,好像在叫你。”
宁香慢慢眨一下眼,把目光从江岸江源和江欣三人身上收回来,轻轻笑一下对顾思思说:“应该是听错了吧。”
说完她没再站着,迈开步子就往大门里去了。其他人看她直接走了,自然也都跟上去。然后没走几步,又听到相同但分贝更大一声:“宁阿香!”
这次宁香连步子都没有停,但也没有特意走得更快,还是维持了原有步速。
其他人都疑惑地往她看,但看她神情不如平时那般温柔,便都识趣没有说话。
然后再走上几步,又听到声音更大一声:“宁阿香!!”
宁香始终没有再停下步子,全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往学校里面走去。
其他人心里眼里好奇都很重,但她们也都能感觉出气氛非常不对,所以也没多问什么。走了几步以后,张芳立马又挑了话题出来,于是一群人便又嘻嘻哈哈起来。
江岸江源和江欣站在原地,看着宁香和其他人背影一起消失在学校大门里,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紧紧捏在一起,把没说出口话在心里说了一遍又一遍。
“对不起。”
江欣把目光从大门里收回来,转头仰起脑袋看向江岸说:“大哥,你别再叫她了,她早就已经不要我们了。她现在是大学生,更不可能再要我们了。”
江源在旁边接话,“是我们把她欺负走。”
江岸没说话,隔了半天慢慢松了捏紧手指,转身走人了。江欣立马转身跟上他步子,发现江源还站在原地往学校里看,又回头叫一声:“走呀,二哥。”
江源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身跟在后面,步子迈得很慢。
江欣跟在江岸旁边问:“大哥,我们去哪啊?我们现在回家吗?”
江岸没什么兴致地回问她:“不回家去哪?”
江欣仰头看着他说:“我们拿了家里钱出来吃西餐,回去会不会挨打啊?”
江岸踢一下脚边石子,“打就打呗,到时候你躲一边去,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家和钱都是我们,我们才姓江,凭什么只让刘莹花,不让我们花?”
江欣想想也是,重重点头道:“爹爹赚钱本来就是我们!”
江源在后面走得慢,垂头丧脑一会叹口气,根本不关心回去会不会挨打。
宁香和室友回到宿舍,今晚大家都打算放松到底不再去自习了。一个个拿下身上书包挂起来,不是坐到床上就是坐到书桌前,打算休息一会去洗澡洗漱。
至于刚才那三个孩子事情,也没人不识趣瞎提。
顾思思挂好书包到书桌前坐下,拿出纸和笔来,趴着在纸上画上几笔后,抬起头对大家说:“我算过了,你们每个人给我一块五毛二分。”
大家听了纷纷应声,都去各自包里找钱,然后把钱送到顾思思手里。
宁香拿着钱送给顾思思时候,正好金文丹也过来送钱。
金文丹先把钱放到顾思思桌子上,和顾思思说:“思思,我没有零钱,先给你一块五吧,等有零钱了,再把剩下二分给你。”
听到这个话,宁香不自觉看了金文丹一眼。宿舍里也有其他人转头,都往金文丹看了一眼。宁香扫到别人目光,心想原来大家都吃过金文丹亏了。
没等顾思思说话,宁香便清一下嗓子忙出声道:“文丹,我这里有零钱,你给我一毛,我找你二分,正好你把二分给思思吧。”
听到这话,金文丹愣了一下,片刻她回了神,应一声道:“哦……好……也行吧……”说着她回去包里找钱,找了一会说:“我也没有一毛了。”
宁香笑得和气,说话也温柔,“两毛五毛都行,我都能找得开。”
金文丹又清清嗓子,便从包里掏出了两毛钱,过来递到宁香手里时候,眉眼间有些不大高兴神色,好像是宁香小气为难了她,让她尴尬似。
宁香不管她是什么神色,伸手接了她两毛钱在手里,回去从荷包里数出十二张一分钱又送回来,温声对金文丹说:“总共十二张,你数一数。”
金文丹瞥一眼宁香,轻吸一口气数了一下钱张票。
数完她脸色更加冷了下来,拿了两张送给顾思思,对顾思思说:“好了,一块五毛二分,一分不少,都齐了。”
然后她给完钱刚要转身回到床边去,张芳和赵菊默契地一起意会到了什么,忙叫住她,也是笑着很客气地对她说:“金文丹,之前出去买东西,我们给你垫了几回钱,你现在有零钱了,也把欠我们……一起还了吧……”
听到这话,金文丹脸色又是一僵,然后眨眨眼说:“有吗?我欠你们钱吗?”
赵菊笑得越发客气,挺不好意思样子,“有啊,你总共欠我四分,欠张芳六分,刚好一毛。”
金文丹还没有再说话,一向对金钱不太算计顾思思也想起来了,突然转头也对她说:“我也想起来了,你好像之前也欠了我两毛没有还。”
一时之间,宿舍里俨然变成了讨债现场。
宁香自己拿到自己八分了,就没再多管别,把一块五分二毛给顾思思,自己便回去自己床铺边坐下,休息一会又把园林图拿出来拆。
赵菊和张芳为了证明金文丹确实欠她俩钱没有还,于是又把什么时候买什么东西给金文丹垫了多少钱全部细说了一遍,全程仍然都是客气友好语气。
一个班级一个宿舍同学,大家还是顾忌面子不想得罪人。
而金文丹就是仗着别人不好意思开口直接问她要钱,所以才一忘再忘。现在人家把事情经过都说出来了,她只好尴尬一笑说:“不好意思啊,我还真是忘了,一分两分,谁记得啊。”
这话说,好像一分两分不是钱,别人还记得这么细问她要,有多抠门小气似。
说完她就把手里十张一分分两下,还了赵菊和张芳钱。还完赵菊和张芳,她又看向顾思思说:“不好意思思思,我现在真没两毛钱了。”
顾思思拍拍她桌子上一堆零钱,笑着说:“没事,我给我一块我也能找开。”
金文丹再次尴尬一下,强翘着嘴角,回头给顾思思找了张五毛钱,顾思思接过钱直接还她三毛。
然后她刚把三毛钱接到手里,许丽姗又小声说了一句:“文丹,你也欠我一毛……”
“……”
因为金文丹平时和顾思思许丽姗两个人走得近,让她们有事没事垫钱更多一些。赵菊和张芳都是几分,到顾思思和许丽姗这里,已经到几毛了。
金文丹僵着脸,这回什么都没有再问,直接把手里一毛钱递给了许丽姗。
这下钱算是全都还完了,两位知青少女胡玥和宋紫竹没有帮她垫过钱。这时候赵菊和张芳互相递一个眼色,又去叫宁香:“宁香,走呀,一起去洗澡。”
想想现在去洗澡人应该不多,宁香应一声便把园林图收起来,拿上衣服盆子毛巾肥皂,和赵菊张芳一起往澡堂洗澡去了。
到了澡堂打开淋浴头,赵菊开口说:“她怎么那么爱占小便宜啊,她之前是在机关工作,家里条件也好,父母也在机关工作,比我们可有钱多了,我们就是普通小市民。”
张芳小声接话道:“说真宿舍八个人,我最不喜欢她,架子忒大了。平时什么都要人帮一把,好像习惯了使唤人似,出去买东西也习惯叫人帮她垫钱。”
赵菊说:“你想想嘛,随便一个供销社或者国营商店服务员,平时都牛气得要死,卖东西时候态度差得要死,更何况人家在机关工作,可以理解。”
张芳抹一把脸,“还是看人,那人家顾思思还是干部家庭呢,父母全都是当首长,人家自己也是穿过军装当过兵,是宿舍里最体面,怎么没见顾思思架子这么大呀。”
赵菊不多掰扯这个,只说:“不管这些,从明天起,我要离她远一点。”
张芳应声:“我也是。”
宁香站在她俩旁边,任花洒下热水冲一头一脸,把头发和身体全部都浇湿。她心里也没别想法,同样是要离这种可能给生活带来小困扰人远一点。
这种人说不上坏,但是会很烦。
喜欢找人帮忙喜欢麻烦别人,还喜欢占小便宜,如果真习惯了,你哪天不帮她不让她占便宜了,这种人八成还会在心里对你有意见,最是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