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儿都不舒服,阮青岚当然心疼,在请示了独孤珩后,便叫船靠岸休整。
正好食物也需补给,眼看已是午后,他索性叫船停个半日,待入夜后再起行。
这个码头不大,又正值午后倦怠,仅有三两个官差上船随便看了看,就又回去了。
安若姐妹俩放了心,终于从房中出来了。
凉风扑面,加之先前晕船药的功效,终于将姐妹俩的不舒服消失殆尽,芳若长长叹了口气,同安若道,“姐姐,我终于又活过来了。”
安若被她逗笑,挪眼去看岸上的人来人往。
这码头连接着一座小城,虽比不得汴京富庶,但很有生活气息,有商贩摆摊售卖蔬果米粮,渔夫从鱼篓中轻点才捕到的鲜鱼,还有挑工挑着货物匆匆忙忙的赶路。
姐妹俩没干别的,就如此看人,竟也看了半晌。
没过多久,明瑜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红菱与小竹便去端了茶,切了新鲜瓜果,伺候小主子们舒服赏景。
秦氏也是心疼孩子们,待到晚饭时,索性叫人把饭菜摆到了甲板上,大家吹着凉风,又有新采买的蔬菜鱼肉,倒是难得都胃口大开了一回。
眼看吃完饭,天气渐渐暗了下来。
芳若还不想回房,便去央求秦氏,“娘,我们能不能下去走走?才吃完饭,消消食也好。”
秦氏自是不应,只道,“阿皓就要困了,你爹还有事要忙,谁陪你下去走?人生地不熟,万一迷了路可怎么办?”
芳若不死心,去拉了姐姐过来,“姐姐可以带我。”
这话一出,明瑜也心痒起来,忙也凑过来道,“我也想去。”
秦氏好气又好笑,“你姐姐哪里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安若也为难道,“天都黑了,若是碰上坏人怎么办?还是别去了。”
咳咳,虽然她也想上岸走走,但她胆小,还是安全当先吧。
明瑜失落的哦了一声,芳若却仍不死心,余光一瞥,正瞧见了出门透气的“舅舅”,灵机一动间赶忙跑上前去问,“舅舅,你想不想下船走走?”
赵达尚不知前情,不过相处了这么多天,很是喜爱阮家这些孩子们,尤其芳若小丫头,同他自家长子差不多大,一时父爱泛滥,欣然道,“你们若想下船,舅舅陪着就是。”
芳若立时眉开眼笑,明瑜也高兴的一双眼睛亮晶晶,他们都晓得舅舅武功有多好,连山匪都打得过,有他跟着,肯定不成问题。
秦氏,“……”
这位“兄长”快人快语,如此就一口答应了,她还能说什么?
只好点头道,“那就有劳兄长了。”
又叮嘱三个孩子,“你们好好跟着舅舅,千万不可乱跑调皮,一会儿就回来。”
芳若明瑜点头如捣蒜,安若自觉要看好弟弟妹妹,便也乖乖点了头。
就这般,几人便要下船,哪知就在此时,楼上舱中又有人开门出来了。
自然是独孤珩。
眼见几人要下船,他好奇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芳若没心没肺的热情相邀,“舅舅要带我们去消食,表哥要不要一同去?”
安若,“可……”
话还没说出,他却已经欣然点头,“也好,一起吧。”
便信步到了她们身边。
安若一顿,来不及反悔,已经被妹妹拉着下了船。
码头连着街道,已是华灯初上。
想来这小城主要依靠码头为生,没走几步,几人就入了最热闹的地段,临街的店铺都挂起了灯笼,还有许多商贩支着摊,俨然一个小集市。
芳若与明瑜着实也是憋闷坏了,此时冷不丁的放了风,欢脱的如同头一回进城的乡下娃,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眼睛都快不够使了。
安若操心,不停嘱咐弟弟妹妹慢些,生怕人多走散。不过好在“舅舅”赵达尽职尽责,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也叫安若能分神看看路边的小玩意。
又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一阵叫好声,似乎是有卖艺杂耍的,芳若立刻招呼明瑜过去看,赵达也赶忙跟了上去。
安若却觉得刀剑吓人,眼见弟弟妹妹有“舅舅”跟着,便没上前凑热闹。
她顿了顿,试着回头去寻独孤珩。
方才一路过来,他一直懒洋洋的在后头跟着,也不知此时在做什么。
独孤珩身材高大,安若没费多少力气就望见了他,也在她不远处的一处摊档前,似乎是卖绣品的。
她见他随手拿了只扇套看了看,又放回原处,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
白日里明瑜送来的晕船药还带在身上,安若摸了摸那只小巧的瓷瓶,决定把东西还给他。
毕竟那是他的东西,再说,眼下她跟妹妹都好了,还是不要留在身上的好。
这样打算好,她就朝他走了过去。
哪知还没走几步,却忽然有人一下挡在了她面前,手里举着一只玉镯,问她道,“姑娘可是掉了东西?”
安若疑惑看去,然待看清那人的样貌,却狠狠惊住。
这人,竟是高霁的一名长随,名叫连金。
她上辈子在临安的武王府待了三年,就算不认识别人,高霁身边的人总不会不认识。
没错,她可以肯定这人就是连金,高霁最常使唤的那个。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样问她?
她浑身汗毛都几乎要竖了起来,赶忙摇头说不是,便要快步往前走。
哪知连金又追了上来,还笑嘻嘻的问她,“姑娘,我家贵人想请您叙话,可否移步到一旁?”
贵人?
安若脑袋嗡的一声,连金所说的贵人,莫不就是他的主子?
难道,高霁也在这里?
她顿时惊恐万分,几乎要拔腿跑去,却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来到了近前问道,“怎么走得这样快?”
这声音带着她熟悉的浑厚,她抬头望去,正看见了独孤珩。
不知怎的,她心间就忽然安稳了许多,唤他道,“表哥。”
独孤珩颔首,“走吧。”便要带她离开。
连金却不肯轻易错失机会,忙又挡上来道,“请姑娘留步……”
然话未说完,却被独孤珩打断,“光天化日纠缠良家妇女,此地难道没有王法?”
他冷眸沉声,虽寻常布衣的打扮,气势却逼人。
连金一愣,竟有些踟蹰起来。
这人的眼神……
怎么似乎有些熟?
独孤珩却不再与他废话,径直带着安若离开。
并不宽阔的街道上,行人依旧来来往往。
安若心有余悸,半步不敢停歇,跟着独孤珩一路不停,唯恐那人阴魂不散,会追上来。
独孤珩似乎也知她心间所想,带着她穿街过巷,走的路很是曲折。
眼看不知转了多少条街道,他忽将方向一转,带她入了一条狭窄的街巷。
街巷深处有一棵大树,正好遮挡二人的身形。
她一愣,没等反应过来,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着连金的声音,“方才明明见他们往这个方向走了,难道不对?”
安若一惊,几乎不敢呼吸。
二人躲在树与民居的墙壁之间,空间其实颇有些狭仄。
不知是走得太快还是太过害怕,甚至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除此之外,还能听见独孤珩的。
因为他与她离的太近,她的裙角已经与他的袍角贴到了一起。
好在,那些脚步声在原地踟蹰了一阵后,又往远处去了,找寻他们的人似乎离开了。
安若悄悄松了口气,忍不住将目光瞥向眼前人。
夜色昏暗,又有树影垂下,她只能隐约看清他的轮廓。
料想他也应是。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独孤珩将目光垂落下来看她,问道,“怎么了?”
怕惊动外头的人,他将声音压得极低。
隐隐的气息拂过耳朵,叫安若心间一颤,竟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与他床榻间的纠缠。
她咬了咬唇,也轻声回他道,“我想回船上。”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过危险,她同样怕。
但他却并不赞同,“现在回去,岂不是让那人认定了你的船?”
安若一顿,难道,外头的人还没走?
不过她也晓得那连金狡猾,未准是真的还在外头等着,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
只是又悄悄往墙边贴了贴,还轻轻扯了扯裙角,尽力不与他的衣袍挨在一起。
独孤珩看在眼中,忽然问道,“你很怕方才那人?可知他是谁?”
安若一怔,忙找借口,“不认得他,但他不像好人。”
独孤珩没再追问,只笑了一下,道,“随意纠缠良家女子,的确不是好人。”
安若刚要点头,哪知又听他补充了一句,“放心,跟着我是安全的。”
跟着他……
安若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只咬唇点了点头。
街巷安静,还能听见外头商贩们的吆喝声,但尽管如此,安若还是能听见他呼吸。
她有些尴尬,忽然又想起弟弟妹妹,不由的担心道,“芳若和明瑜他们不知在哪里?”
独孤珩仍在垂眼看她,只答道,“放心,有赵达跟着。”
说的也是,连金没见过弟弟妹妹,应是不认得他们的,安若又点了点头。
她一时没了问题,又沉默下来。
却在一片安静中,忽听见他低低唤了一声,“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