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库那克中心会场,人工内城河的交汇点,外弧形的折叠立体设计,让它看起来就像一把拉开的手风琴,它无规则分布在外墙上的雕花玻璃,此时映照出天空渐渐淡去的朝霞,就像一个个活灵活现的音符,斜斜立在那把手风琴上。
会场四周是伊库那克里最为宽广的内城河,当然,这种宽广仅仅是相对而言,不过对于这一段任何强者都不能一步跃过的距离,立在圆石拱桥上的阿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对于他的表现,同行的怒浪、波特、扎斯町是相当不满意的,大清早将所有人都叫了起来,然后他本人就想睡觉了。
“诸位大人,伊库那克会场有着悠久的历史,过去多次被选为我们边缘的族长会议地点,今年更是幸运的成为了人类特殊时期里的同盟会议地点,这是我们所有伊库那克人的骄傲……”
会议负责人诚惶诚恐,同时又热情洋溢的介绍着,对于这些尊贵的各国代表、传说中的人物竟然大清早就跑来这里参观,声称要为明天的会议彩排,听起来有点荒谬,但他还是努力的充当起礼仪的工作。
不过他没料到这么生动的介绍,很快就被那位粗鲁的扎斯町先生给打断了:“好了好了,历史告一段落,向我们介绍一下它的物理结构。”
“啊!这个……”这个问题实在超出了负责人的能力范围。
“他在跟你开玩笑呢!这位先生,还是请你把这里的设计图纸,及其建筑构造图等等相关图纸都拿来吧!”阿伦微笑着,笑得很亲切,不过接下来那个呵欠又令这份亲切打了个折扣。
负责人小跑离去了,心里想,没听过哪个大人物要为即将到来的会议彩排的,那也算了,彩排还要看会场的设计图,什么怪人嘛……
负责人眼中的几个怪人踏过拱桥后,便开始以各自的方式量度起这三十几级石阶,偶尔相互走近,低头交谈两句,要刺杀像东帝天这样一个绝世强者里的顶尖人物,每一步都有可能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们沿着河畔,绕着会场外的石阶走了一圈,众人眼里都闪过了满意之色。刚才他们走来的那一座拱桥确定是唯一的常规出口,这大大降低了刺杀目标逃离的可能性。
走进那具手风琴内,弧形底的阶梯礼堂里有过千的旁听座位,白桦粗木制造的椅子已经被岁月磨砺得十分光滑。阿伦他们在各个角度进行试坐,从不同的方向去观察阶梯底部主席台上的椭圆形长桌,以此来估计东帝天最有可能出现的方位。
图纸已经送到了,那位负责人咽了一下口水,这几位贵宾竟然坐在不同的方位上,相互默默对视,满脸若有所思,他心想:天啊,这几位贵宾该不会受边缘南部的雨季天气影响,从而造成神经质忧郁症吧……
他这么想的时侯,坐得离他最近的扎斯町忽然盯着他爆了句,“我没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那位负责人的脸马上红了,这个怪物能猜到我想什么?但他不敢再细想这个问题,他意识到自己的职责,是向这些大人继续介绍会场,但以他们的座位分布来看,站到谁的身边,都将厚此薄彼,该不会让我站到主席台上去为各位贵宾服务吧……
还是差点就在座位上睡着的阿伦解除了他的窘迫,“嗯,那位先生,把那叠图纸放在你左边的座位上吧,我想你的工作也应该很忙,让我们在这里自由彩排就可以了。”
那位负责人如获大赦,朝不同的方向鞠了一躬,就匆匆离去。
怒浪他们也离开了本来的座位,向阿伦的方向靠拢而来。
阿伦讪讪笑道:“会议大厅从来都是睡觉的好地方。”
怒浪和波特在他一左一右坐下了,扎斯町坐在了他的前排,回头道:“一0八八号,你那位神秘搭档制订的计划还行,最起码估计东帝天进场的座位,确实很可能就在这个区域。”
从扎斯町这样的人口中得出这样的评语,那已是相当高的评价了。風yu小說
这一个小区域的座位虽不算最偏,但光线稍稍欠缺,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这里最容易成为人们的视线死角,尤其是在主席台上。
“蓝雪云大人,你那位神秘搭档要不是很爱东帝天,便一定很恨他。她不但可以猜测出东帝天的大概座位所在,竟然还可以把他的进场路线、惊变反应时的反击路线和撤退路线等等所有的应变方式都勾勒出来……”波特看着建筑结构图,啧啧评价,末了忍不住又多加一句,“昨晚看你画那陀牛粪时还真没察觉到。”
“她大概欠东帝天很多钱吧……”怒浪喃喃评价,把对方杀了自然就不用还了。
这个恶毒的猜想赢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缓和了一下四周静默里略略紧张的气氛。
波特显然已与扎斯町详细讲述过一次刺杀的步骤和每个人的方位,扎斯町昂起头,呆呆盯着那盏巨大的莲花吊灯,忽然道:“这套方案的制订人虽然正确估计了我的射术,但却有点高估我的近身搏击能力,老子觉得我在那里会比较适合。”
阿伦他们顺着扎斯町的目光看去,会场高高的穹顶上,一盏巨型吊灯悬挂其中,俯瞰着整座会场,那半透明的琉璃瓦显然被古老的北方魔法祝福过,细看之下仿佛有银白色的介质在其中缓缓流转。
“还真是一处安全的所在啊……”整个刺杀行动是由扎斯町开始,东帝天发现有人向他施暗箭,恐怕想反击都颇有难度。
阿伦抚了抚下巴,缪诺琳是见过扎斯町近身能力的,显然有考虑过假如东帝天逃出会场中心,扎斯町也可以出上一份力,但现在扎斯町自选的这个位置,对于一个弓箭手而言,确实优胜于原计划,加强了控制范围,不过一旦目标离开他的视野,他要想再下来,就算有绳索帮助,恐怕也慢上不止一拍了……
波特却提出了另一个顾虑,“你确认躲在上面,不会被发觉?”
扎斯町笑道:“嘿嘿,那是古琉璃,乍看仿佛躲不了人,事实上是完全不透明的,要不,我这就上去彩排一次。”
言罢,扎斯町取出专业的盗贼铁钩,用短弩射出,准确的勾住穹顶上的一个雕花,便迅捷的攀爬了上去。
阿伦感觉怒浪和波特同时看了自己一眼,苦笑道:“我与他私下交流,并没有包括这个部分。”
“猜猜他本来打算来边缘干嘛的?看看这家伙,作案工具齐全,啧啧,那矫健的身手啊,一看就知道有练过的……”怒浪喃喃的评价着,不满是肯定的,扎斯町这么一躲,其他围截东帝天的人自然就要负担他那份压力了。
看着扎斯町迅速消失在那盏巨大的吊灯后,波特沉默了,但目光灼灼,恐怕也是打着扎斯町那样的主意,像他这样的魔法师,比弓箭手更需要拉开距离。
扎斯町在琉璃瓦后探出脑袋,朗声道:“嘿嘿,怎么样,看不到吧?”
那声音自穹顶而来,比起平常,要大了许多,嗡嗡而来,扎斯町自觉很有君临天下的味道,不由得又再乐呵呵的笑了。
怒浪疑惑道:“喂,说不定你得在上面躲一天的,假如你需要方便怎么办?”
“忍耐是一个箭手的必须修养!”扎斯町居高临下的嚷道:“不过……到时真忍不住,我就直接在上面解决好了。”
说着,他就这么站起来,做了撒尿的姿势,阿伦他们同时皱九爪黄龙燃文起眉,仿佛已能看到满天飞花的景象。
怒浪咒骂道:“太粗鄙,太恶心了!”
阿伦挥了挥手,仿佛要挥走那些并不存在的液体,抬头喊道:“先下来再说吧,脖子酸了。”
“你是影月的代表,到时你不出席……”阿伦看着扎斯町将绳索熟练的收回来,显然这家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干这种事了。
“没事,没人会在乎我,我带了几个跑龙套的来,今晚回去我就病倒,明天自然会有跑龙套的代替我的位置。”扎斯町嘿嘿笑道,看着阿伦和怒浪的脸色,显然不太乐意,但也算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他这个新的位置。
见波特若有所思的比划着距离,他又邀请道:“如何?波特先生,你也有兴趣加入我的队列吗?”
波特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摇头道:“疾风不比影月,我也和你不同,我既然来了,假如不出席的话,会惹来不必要的负面流言,更会引来目标的猜疑,导致整个计划流产就不妙了。”
看着波特已率先往场外走去,扎斯町向阿伦低嚷道:“怎么我好像觉得他在嘲讽影月是个乡下地方?”
怒浪在一旁应道:“干嘛还好像,他根本就是说你是乡巴佬……”
“……”
当他们将会场中心里里外外都观察一遍后,基本认可了缪诺琳的计划,除了扎斯町的位置,其余只修改了一些小细节。
当再次踏过那座石拱桥,扎斯町冲阿伦比了个手势,然后故意落后少许。
阿伦明白扎斯町有话要说,也放慢了脚步,抱怨道:“你想私下交流,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吧?还有,为什么你不可以向我比出一个中指以外的手指呢?”
扎斯町看着怒浪和波特远去的身影,用力摆摆手道:“我是他们的前辈,自然得听我的。”
阿伦笑了,心道:恐怕除了你,没有人会这么想。
扎斯町确认四周无人后,才道:“我的耳朵特别灵,刚好又住在克洛诺斯的隔壁,所以今早你和克洛诺斯的对话,我听到了。”
阿伦先是一怔,接着整张脸也沉了下来,四周的气温仿佛骤然降下了许多,若隐若现的杀气已从他身上散发,水银泻地般,缓缓向扎斯町游去。
他和怒浪那段对话里,其中内容可是丰富至极,其中绝对包括他的血统身份,一个世俗所不容的亡灵恶魔!
扎斯町,你可真会挑时机来说这个,明天就是刺杀行动,你以为我现在就不敢杀你,还是趁机想要胁我什么吗……
“呵,都听到了?”阿伦淡淡笑了,笑得有点邪异。
扎斯町面不改色,仅仅是往后退了一小步,那张粗线条的敦厚脸上很是严肃的说:“一o八八号,我没有想要胁你什么,更没有因为你的亡灵恶魔而歧视你,嘿,我可没有任何的种族歧视,月亮神庙下,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阿伦的笑容更妖异了,甚至微微转过了身,以一个随时可以出手的角度面向扎斯町,空气中的那份寒冷也为之凝固成团,天空上的白云仿佛也降下不少,压抑在这片小空间上。
以扎斯町的强悍,也不禁皱了皱眉,甚至连声音也窒了窒,才接着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这么轻易就被蛊惑了。所谓的龙族终极奥义,你不是一早就学会了吗?可别忘了,你自己就曾半只脚踏进过死神的怀抱,是什么挽救了你?”
阿伦再次一怔,我一早已学会了?他立即联想到,父亲教予他那套奇妙的呼吸方式,还有洛塞夫大主教的遗言,他的心马上活跃了起来,暗叫天啊,草非这个就是那个什么乱七八槽的终极奥义……
感觉着四周的杀气骤然消失,天空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高度,扎斯町轻轻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笑道:“嘿嘿,别以为你那身份有多神秘,谁知道就得立即杀谁灭口,我知道这个很久了,娜娜!”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阿伦的肩膀不由得轻轻颤了颤。
扎斯町的笑容弧度更大了,“在星云山脉遭遇十姐妹的时侯,你如何保护艾波琳,后来我都知道了,我很感谢你在那个时侯所做的一切,娜娜,你也是在那个时候赢得了我真正的友谊,后来我还专门去察看过你杀了很多人的那个山洞,你到底是怎么消失的,我猜不出来,但你所留下的血液痕迹,却不是那么轻易能擦去的。”
阿伦迎上了扎斯町的目光,对方的眼睛就像当日星云脚下初见时那般,大大的、炯炯有神的,同时也是土里土气的,这双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很自然的真诚。
“嘿嘿,我从那时候就知道了,可我从来都没和谁提过!娜娜,友情和爱情一样,从来都是无分种族的!”
这句洛塞夫大主教曾经说过的话,到了扎斯町嘴里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味道,终于,阿伦心中缓缓的游过了一丝暖意,这大概就是龙族的谚语之一吧,已经从两位龙之传人的口中聆听过了一一美好的情感,从不因种族而改变的……
只不过,再次聆听着“娜娜”这一个尘封的名字,怎么听都有点别扭就是了。
“对了,娜娜……”
“算了,你还是叫我一0八八号吧……人家会以为我是人妖的。”
“……”
当阿伦再次来到那座废弃的观光塔,缪诺琳他们依然站在原位,甚至连所站的位置和姿势也没有变,仿佛从未动过。这令阿伦忍不住第一句就是最常见的问侯,“你们吃过了吗?”
“还没,没人敢送外卖上来。”缪诺琳回头笑道。
斯蒂儿也回过头嫣然一笑,只有昆桑嘴巴动了动,显然对于阿伦来到这么近的距离他才发觉,心中颇为惊诧,接着又不无惊惧的想,假如来的是东帝天,那又将如何……
“东帝天今天的行踪?”阿伦接过一具望远镜,往灰色小屋那一带看去。
“只外出一次,到冰风那临时驻点走了走,又回去了,未靠近过中心会场。”缪诺琳说着,肩膀往阿伦身上靠了靠。
阿伦清晰的感觉到小师妹在这一刻的疲惫,监视一个人并不会耗费太多精力,但前提是这个人并不是东帝天。
“你们那边的计划,最后落实了吗?”缪诺琳娇躯紧挨着阿伦,脑袋轻轻的靠在阿伦的肩膀,声音里流露出一股慵懒的味道。
“基本定下来了,以你的计划作蓝图,只做了一些变动……”阿伦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观光塔的顶层打扫得相当干净,显然缪诺琳和斯蒂儿都是爱干净的人,但他脑海里却晃过了扎斯町今天在那盏巨大吊灯上所作的龌龊动作,不禁问,“对了,你们是在哪方便的?”
缪诺琳和斯蒂儿立即疑惑的转过了头,昆桑更是张大了嘴巴,眼见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大师兄在心目中的形象正渐渐高大,却又忽然毫无逻辑的当着两位绝色佳人面前问出这么粗鄙的问题。
阿伦很是震惊的看着昆桑,说:“啊,莫非……就在你嘴巴里……”一幅淫秽的卷轴顿时在脑海里翻开了。
眼见三双愤怒的眼睛都瞪着自己,其中一双更是愤怒得可以喷出火来,阿伦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很是同情的看了看昆桑,说:“我不该多干涉你们的隐私,真不好意思……刚才说到哪了……哦,对,弓箭手的位置要来调整到这个地方,而三号伏击手的位置……”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