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饭点,江蓁来时还有几桌空位,没十几分钟整个大堂就坐满了。
嘈杂人声充斥在耳边,空气里飘散着食物香味,服务生在桌与桌之间奔波忙碌,酒馆里热热闹闹。
今天客人多,菜上得慢,江蓁等了快半个小时还没来。她撑着下巴,无聊地一遍遍刷新朋友圈,直到再也没有最新动态。
随着铃铛声响起,木门又被开合,走进来一对年轻情侣。
大堂里就吧台那儿还剩两个空位,是被分隔开的,人家小两口肯定不愿意分开坐,站在门口像在纠结还要不要进来。
服务生注意到他俩,过去招待。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三个人突然前后把目光投向江蓁。
江蓁茫然地左右看看,确认他们就是在看自己没错。
很快服务生就朝她走了过来,站到她桌边,微低下身子询问江蓁:“不好意思啊姐,您看您方便换个位置吗,我给您安排到吧台那边。”
江蓁抬头看向门口的那对情侣,人家姑娘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自然是没办法拒绝的,江蓁点头同意,说了声“行”,拿起自己的包起身让位。
服务生觉得过意不去,再次和她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啊姐,今天人太多了。”
江蓁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让他们快进来吧。”
往里走到吧台,江蓁拉开高脚凳坐下。
调酒师陈卓今天忙得很,手上都没停过。察觉到动静,他抬头看了江蓁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眸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他的态度让江蓁挺意外,江蓁问他:“不认识我了?”
陈卓掀眼,拖着尾音懒懒说:“没。”
“那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陈卓冷哼一声:“您不是戒酒了吗,咱俩没共同话题了,没什么好聊的。”
就因为这个?
江蓁笑了笑,也不多说别的:“行,给我来一杯。”
陈卓挑眉,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来上次的事儿没给你留下阴影啊?”
江蓁眯起眼啧了一声:“再提我可走人了啊。”
陈卓及时打住,抿着唇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还有一事儿江蓁得讨问讨问他呢。
她拿起手边的菜单,翻开指着其中的某一行,严肃语气问陈卓:“这什么,美女酒鬼,你取的名字?嘲谁呢?”
陈卓心虚地笑了笑,摆摆手急忙和自己撇清关系:“这可不是我取的。”
江蓁回给他一个“我信你个鬼”的眼神。
“真不是!”,陈卓伸直手臂指着后厨,理直气壮甩的一手好锅,“是我们老板取的,真不是我。”
江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垂布遮挡视线,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男人走动的身影。
她将信将疑,对陈卓说:“你们老板也太损了吧。”
陈·识时务但非俊杰·卓:“就是啊,太损了。我强烈反对来着,他就要取这个名,太坏了。”
江蓁一掌拍在菜单封面上,严肃为自己澄清:“我可不是酒鬼啊,就喝醉那么一次怎么能叫酒鬼,顶多算个小小的失误。”
陈卓撇嘴笑了笑:“行儿,你是美女,不是酒鬼。”
其实陈卓倒也没完全说的假话,当时他最后调整好配方,给这杯酒取的名字叫“女酒鬼”。
后来拿给季恒秋看,季老板随意地瞟了一眼,然后提笔在前面添了一个“美”字,也没解释什么,转头又忙去了。
但现在经过陈卓这一番添油加醋,不管当初老板是何用意,现在在江蓁这里也已经落下一个缺德的印象。
今天的主厨心情指数是咖喱蛋包饭,配上酥脆的炸鸡块。
陈卓给江蓁调了一杯椰子酒,味道清甜,几乎没什么酒味。
这一套餐,咖喱加椰子,还挺有东南亚风情。
咖喱香味浓郁,土豆软糯,江蓁用勺子小口吃着饭,份量挺足的,她竟然还慢慢吃光了。
杯子里的酒还剩半杯,服务生收走了餐盘,江蓁就着半杯酒又坐了一会儿。
靠近九点的时候,吃晚饭的那一波客人基本走光了,大堂里倏然空了下来,只剩服务生在清理桌子。
这样的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还有夜宵党的呢。没过一会儿,铃铛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大约七八个,说话声交杂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江蓁偏头看去,门口站了一群男人,年龄都在三四十岁左右,穿得很休闲,但能看出身份气质不一般。
他们边说话边进屋,江蓁这才看见原来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士。
那女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运动装,个子高挑,扎着马尾。江蓁的目光从下至上,落在她的脸上。
本是无意的一眼,她却像是被电击中愣在原地。
这女的,怎么这么,像陶婷?!
江蓁放下酒杯,向前探身定睛细看。
尽管这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打扮,但那就是陶婷没错。
江蓁收回目光扫视了一圈刚刚进屋的男人们。
她刚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竟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时尚杂志的主编KarryWu,广告公司的徐总监,还有几个地位身份更厉害的,江蓁没怎么见过,只是勉强眼熟。
她倒吸一口气,在心里犹豫是不是该上去打招呼的时候,陶婷已经发现了她向这里走了过来。
江蓁的寒毛瞬间竖起,脑内拉响一级警报,她蹭地一下起身,身姿站得比小学六年级做升旗手还挺拔。
“江蓁?好巧啊。”
江蓁呵呵笑了两声:“是呀,好巧呀。”
她俩打招呼的期间,那位徐总也过来了,指着江蓁问陶婷:“认识啊?”
陶婷点点头,对江蓁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江蓁赶紧迈着碎步跟过去站到她旁边。
陶婷虚揽着江蓁,把面前的一圈人都介绍了一遍。
她身高接近一米七,江蓁撑死一米六三,平时在公司大家都穿高跟鞋,差的不明显,今天两个人站一块,江蓁瞬间显得像个小孩。
江蓁不傻,陶婷其实完全没必要费这个功夫带着她一个一个地认人。这是在帮她拓展人脉,是前辈提携后辈。尽管现在江蓁的工作层面接触不到这些业内大拿,但多认识些总是好的,而且是被她陶婷亲自带着,变相也认可了江蓁的工作能力,给了一个保障。
连师徒都未必能做到如此,更别提她俩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而且江蓁一直觉得陶婷不大喜欢自己。
她受宠若惊地偷瞄陶婷,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谢谢她。
江蓁谦逊有礼地跟着陶婷喊人,遇到特别熟悉的再恭维一句“久仰大名”。最后陶婷拍拍她的肩,说:“这是江蓁,我手底下的策划。”
喊完一圈人江蓁都口渴了,其他人就座凑了两桌,陶婷没跟他们坐一块儿,和江蓁一起坐在了吧台边上。
好巧不巧,陶婷点酒的时候要了一杯“美女酒鬼”。
陈卓在旁边哼哧哼哧地闷声笑,刚刚的画面他看见了,也知道旁边这位是江蓁上司。
江蓁知道他在笑什么,面不改色,只在陶婷不注意的时候抬头狠狠瞪了陈卓一眼。
陈卓不收敛笑意,还无声用唇语和她说:“这名字取得真不错,真好卖。”
酒上来了,陶婷浅抿一口,问江蓁:“一个人来吃饭?”
也许是没了职业套装和精致妆容的加持,眼前的陶婷摘下了冷面主管的面具,语气轻松随和,看上去平易近人。
江蓁点点头,她问:“主管,你们是刚聚完餐?”
陶婷淡淡瞥了那群男人一眼:“嗯,他们吵着要一起看球赛,就找了家酒馆续摊。”
江蓁原以为他们是出于商业应酬组的饭局,但现在看他们聊天的气氛和陶婷的语气,这伙人应该是私底下就关系不错的朋友。
陶婷一直没结婚,尽管她现在的职位说高不高,但很多同事猜测,未来她的职场生涯大概率是平步青云,往上走的空间很大。
头次见到私下里这样一面的陶婷,江蓁忍不住好奇,试探着问:“婷姐,这都是你朋友啊?”
心里这些小九九陶婷猜都不用猜,她喝口酒,一句话干脆利落地熄灭江蓁刚刚燃起的八卦欲:“都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别瞎想。”
江蓁撅着嘴喔了一声。
椰子酒喝完了,江蓁又点了一扎生啤。
没过一会儿有人喊陶婷过去,陶婷没立即起身,先问江蓁:“要一起过去吗?”
江蓁摇头摆手拒绝:“我坐一会儿就走了,姐你过去吧。”
陶婷握着玻璃杯碰了碰桌上江蓁的杯子:“那我走了。”
等陶婷一走,江蓁塌下肩松了口气。
陈卓擦着杯子和她搭话:“姐,你领导知道你私下是酒鬼吗?”
江蓁翻了个白眼回他:“你爸妈知道你这么欠揍吗?”
她又补充道:“还有,我不是酒鬼!”
说话间,后厨的垂布被人掀开。
原本嬉皮笑脸的陈卓看见走出来的人,收起表情恭敬地喊了声:“秋哥。”
江蓁讶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么老实的一面。
她带着好奇抬眸,却看见被陈卓喊“哥”的男人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仅仅瞟了一眼,江蓁也认出了这是谁。
辣酱、水槽、抄手和纸条,一幕幕飞速在江蓁脑海里闪过。
他俩算起来都没正式见过面,但竟然已经创下这么多笔孽债。
江蓁火速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屏着呼吸如临大敌。
陈卓问男人:“喝啥?”
“啤酒。”
低沉的嗓音烫红了江蓁的耳朵,她埋头抱着玻璃杯,牙齿咬在杯口上,缩成一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球赛很快开始,但凡有比赛,酒馆里的电视机都会调到体育频道,挺多球迷也会三五成群地来小聚。
今天他们看的是德甲联赛,斯图加特对勒沃库森。
江蓁不懂足球,以前陪着周晋安看过两场。
由于时差的原因,球赛直播大多都在半夜,江蓁往往看个开头就睡着了,到赛点再被激动难捱的周晋安摇醒。
习惯造成了条件反射,导致她现在一看到球赛就犯困。
电视机上画面跳转,比赛正式开始。
大家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尤其是陶婷那块的人,一个个的双手握拳跃跃欲试。职场上是光鲜亮丽的高层精英,这会儿穿着简单的T恤,手边一杯啤酒,又都很接地气。
在这个紧张又兴奋的时刻,酒馆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哈欠。
察觉到大家的目光纷纷聚了过来,江蓁也意识到这有多不合时宜,她用手捂着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角还泛着生理泪水。
电视上响起现场观众的热烈喊声,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走。
江蓁刚放下手松了口气,就听到旁边男人发出一声轻笑。
带着嘲讽、轻蔑的一声笑。
江蓁的脸颊瞬间泛起烧灼感,脑袋一热,她脱口而出:“笑屁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