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一直想知道无极观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云真破门出教,而云玄又视云真如仇敌。此时听圆觉说话,回想云玄的言行举止,更加觉得其中有极大的隐情。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圆觉神情凄然,又想起黄旭也曾问过圆觉此事,圆觉却没有回答,只说到了无极观后,若是有机缘,自然会有无极观的前辈说与她听。念及此处,他只得住口不说,从慧净手中接过火把,将堆放着尸体的两个木堆点燃。片刻之后,只见火光冲天,夹杂着尸体和木柴燃烧时出的噼啪噼啪声,声势颇为惊人。
厉秋风知道青衣人的刀上喂有剧毒,若是随意扔在地上,被不知情的人拿到,便有极大的后患。是以厉秋风将地上的刀剑捡拾了起来,尽数扔到了火堆之中。
待两堆木头烧尽之时,数十具尸体也化作了灰烬。此时已是丑时将交寅时,寒风愈凛冽。厉秋风对圆觉道:“这一夜风波不断,眼下总算能稍得安静,还请大师和各位师父进殿稍歇,咱们天明再走。”
圆觉点了点头。自从云玄带着无极观众人离开之后,她便脸色黯然,似乎满腹心事。慧净、慧明、慧文等人少女心性,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原本想向圆觉打听清楚,只是见圆觉脸色阴沉,便不敢再问。
厉秋风却和司徒桥一起留在院子中,将火堆中的刀剑捡拾了出来。这些刀剑有的已被大火熔化,有的虽未熔化,却也被烧炙得不成模样。两人就在院子中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刀剑尽数埋了起来。
众人回到洗心殿中之后,又将两堆火重新点燃,围坐在火堆旁边。圆觉和慧清等人盘膝坐在地上,闭目默诵经文。慧净、慧明等人相互倚靠在一起,片刻之后便即沉沉睡去。司徒桥见厉秋风闭目养神,小声说道:“厉兄弟,我这肚子可有点不舒服,要去出恭。”
厉秋风仍是闭着双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司徒桥站起身子,转头看了看苦乐庵众人,却见众人垂眉低目,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殿门之前,轻轻推开殿门之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司徒桥离开之后,厉秋风只听得衣衫簌簌声响,有人正向自己身边挪了过来。厉秋风睁开眼睛,却见黄旭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微微一怔,正想说话,却见黄旭轻轻摇了摇头,右手指了指殿门方向。厉秋风立时会意,小声说道:“司徒先生出门方便去了,黄姑娘有事情么?”
黄旭这才走到厉秋风身边,坐在火堆旁,随手拾起了一根木棍,拨动了火堆中的几根粗大的树枝,火势立时大了起来。
厉秋风不知道黄旭为何会坐到自己身边,正自不解之时,却听黄旭小声说道:“厉大侠,您与这位司徒先生很熟悉么?”
厉秋风一怔,略一沉吟,这才小声说道:“我与这位司徒先生之间可谓一言难尽。实不相瞒,我与他不是朋友,也算不上敌人。我和他之间倒没有什么龌龊,只不过彼此更多的是相互提防。”
黄旭点了点头,用手中的木棍不时拨弄树枝,小声说道:“方才无极观那些道士离开之后,咱们退回大殿之前,厉大侠忙着焚烧那些恶人的尸体。我瞧着司徒先生借着收拾地上那些刀剑的机会,趁着大伙儿不注意,将那个锦盒拿在手中,似乎从盒子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我瞧着似乎是一张纸……”
厉秋风心下一凛。清虚道人受卫乾所迫,将锦盒交给了他。卫乾将锦盒拿到手之后,只是取出了盒子中的小金盒,而将锦盒随手扔到地上。随后青衣人现身,玄云为解众弟子之厄,不顾自己身中剧毒,自伤心脉,逼出体内剧毒,攻击卫乾。厉秋风为救无极观众人,却也加入战团。最后他制住卫乾,将小金盒从卫乾身上抢了过来。只不过为了交换解药,他将小金盒给了那两名黑衣人。自始至终,厉秋风再也未留意那个锦盒丢到了何处。此时听黄旭一说,心下不禁疑云大起。
黄旭见厉秋风若有所思的模样,接着说道:“我瞧着这位司徒先生行事,处处透着诡异,不大像人,倒有些……倒有些……”
她说到这里,却不敢再说下去。厉秋风微微一笑,心想你想说的定然是“倒有些像鬼”。你若是瞧见司徒桥在虎头岩下山腹中的手段,只怕要吓得魂飞魄散。此人精通机关消息、奇门无行,可以说游走于阴阳两界之间,是人是鬼,一时之间倒真是说不清楚。只不过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说与黄旭。他正思忖应如何回应黄旭之时,忽听得殿外脚步声响起。黄旭急忙冲着厉秋风摆了摆手,便即快步走回到苦乐庵众尼围坐的火堆旁边。
厉秋风瞧着黄旭的背影,只见她走回到火堆旁边时,几名年轻女尼紧闭着的眼睛都略动了动,嘴角边暗露笑意。厉秋风心下尴尬,知道这些女尼只道自己与黄旭有了情愫,趁着众人睡着之际与自己聊些情话。这几名年轻女尼既然觉黄旭与自己说话,圆觉和慧清等人自然知道。自己只是江湖中一名浪子,黄旭却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万万不可玷污了她的名节。只不过这事情如何解释,却极是难办。
厉秋风正在思忖之时,殿门已悄无声息地开了,司徒桥蹑手蹑脚地走进殿中,又将殿门轻轻关上。他见苦乐庵众尼、黄旭都闭着双眼,似乎均已沉沉睡去。厉秋风背靠着一根大柱子闭目养神,便如同他离开时一般。司徒桥知道以厉秋风的武功,自己在殿外数丈之外,他便已经察觉,只不过已判断出是自己,这才没有任何异动。他悄悄走回原处,坐到火堆旁边,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在胸口处轻轻触了一下,这才踏实了下来。这件大事办得人不知鬼不觉,可以说是志得意满,便即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便即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之后,众人这才起身。待收拾停当之后,圆觉道:“厉大侠,咱们这就去云台山罢。”
厉秋风道:“但凭大师吩咐。”
众人离了洗心殿,穿过院子,直向孝子殿走去。厉秋风在院子中左右望了望,却见那个锦盒仍然孤零零地留在地上。两堆木头连同数十具尸体已化作一片黑灰,刀枪兵器也被厉秋风和司徒桥埋在了地下,是以这锦盒更显得孤单。厉秋风心想:“司徒桥生怕我起了疑心,取了锦盒中藏着的东西之后,这才没有将这锦盒丢掉。只不过他这个‘买椟还珠’之举却是画蛇添足了。若无黄姑娘提醒,他只须将这锦盒扔入火堆,或是丢到院墙之后,我便不会疑他。只是院中其它东西都已或埋或烧,偏偏将这盒子留在这里,却是欲盖弥张,此地无银三百两。司徒桥虽然狡猾,终是一些小伎俩,成不了大事。别说与柳生宗岩这等老狐狸相比,便是唐赫之狡诈,却也在他之上。”
众人离了文王庙之后,便即一路北行,过了清涧河之后,又折向西北。这一日走得倒甚是顺畅,到了傍晚时分,恰好在路边看到几处废弃了的破窑洞,众人当晚便宿在窑洞之中。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又急着赶路,到了中午时分,已自进入到了云台山地界。
河南地势平坦,这云台山突起于河南山西两省交界之处,更显得巍峨雄伟。圆觉看着四处的山野,脸上露了欣喜的神情。只不过片刻之后,这份欣喜便即隐去,神情中又有了淡淡的忧伤。慧清等人知道师父想起了三十多年的往事,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说话。
圆觉带着众人一路向无极观走去。进山之后不久,转过两处山坡,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大一处水潭。潭水碧绿之极,便如同一块巨大的碧玉,横亘于众人面前。水潭两侧却是两处陡峭之极的悬崖绝壁,如同刀削斧凿一般。这两处悬崖绝壁高达数十丈,即便身负绝顶轻功,却也无法攀爬而上。
圆觉站在岸边,看着静寂的潭水默然出神。过了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这水潭是进入无极观的第一道门户。据说当年这里有两艘渡船,若有人前往无极观,须得乘坐渡船过了这水潭,否则便无路可走。无极观有了这水潭做屏障,外敌来攻之时,极难越过这处天险,无极观便有了充足的时间做好防御的准备,并可飞鸽传书,向武林同道救救。只是百余年前,魔教妄图一统武林。不过魔教要独霸天下,须得灭了中原武林的两大支柱,那便是少林派和武当派。只是这两派势力雄厚,即便以魔教的势力,若是先攻少林、武当,一时之间也决计难以取胜。而江湖中的名门正派与少林、武当一向同气连枝,知道两派遭遇围攻,必然大举来援。到了那时,魔教不只灭不了这两大门派,反倒会被两面夹击,非得一败涂地不可。是以魔教便定下了计谋,要先行剪除与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互通声气的各大帮派,使得少林、武当孤立无援,然后再大举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