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也是那么的一阵见血。
“……”白爵沉默了下,“我和他没那么多话好说。”
“他和在学校的时候确实不一样,”beta姑娘满不在乎地撩了下头发,“那时候总觉得法伊瑟·兰斯洛特低调而优雅,而全校都默认他是你的。”
“……我们是同学?”白爵迟钝地眨眨眼。
“我比你大一届。”那姑娘笑了下,“在海盗船上表现得不错,我在后台都看见了——那个钢管上飞身一跃堪称完美又专业。”
白爵干笑两声。
“帝国现在乱了套,我下午跟我父亲通话的时候,他们也已经知道了法伊瑟·兰斯洛特的真实身份,新闻铺天盖地,你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
这姑娘换了个闲聊的语气——
殊不知她的话让白爵唇角的笑僵硬了下:正常人都把这件事当趣闻来说,毕竟知道当年帝国军部高层曾经对玛格丽特公主母子二人下了暗杀令的人根本不多。
人们都以为这是兰斯洛特上将的机缘巧合。
殊不知,这其实是不为人知的逆藏罪。
“怎么了?”beta姑娘歪了歪脑袋看着白爵,“你看着有些不安。”
“没什么。”
白爵仰头将手中的红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而与此同时。
当某个亲王的女儿,自称法伊瑟表妹的姑娘,吊在他的胳膊上兴高采烈地跟他说联邦的地理风情,她家在第二星系的葡萄酒庄园酿造的葡萄酒如何千金难求时……
她发现她亲爱的表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嘛?”
少女可爱滴嘟起嘴问——
“是我说的话太无聊了吗?”
这时候,法伊瑟的目光才不急不慢地从阳台的方向收回来,微微一笑,生疏又礼貌地淡淡道:“不是,你说夏天的巨颠葡萄合适制造白葡萄酒,然后呢?”
当少女目光闪烁,又开始新的演讲解说——
却并未发现今晚的焦点人物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沉默又游神的样子……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此时此刻,他看上去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孩相聊甚欢。
法伊瑟抿抿唇。
想要走过去,将他拎起来放回自己身边——
但是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紧紧闭合着,就好像把他们俩完全隔离成了两个世界……
在今天以前,法伊瑟从来没有考虑过回到联邦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犹豫,就连兰斯洛特上将也始终为这一天做着准备:法伊瑟身体里流淌着古亚克逊族的血液,如果有一天,联邦没有了合适的继承人,他就会回到联邦。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法伊瑟却不确定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了。
白爵说得对。
法伊瑟心中有个声音默默响起……
就连你自己也在怀念那一天,你可以无丝毫后顾之忧地摘下自己的军帽,戴在他的头上,哪怕是区区的操行分,只要是与他相关的,都亲手守护。
……
这种感觉带来的强烈不安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某一刻达到巅峰——
印有帝国军部图腾的战舰停靠在了停机坪,楼梯神展开来,从上面走下来的人不是兰斯洛特上将甚至不是兰斯洛特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扎莫·希尔。
当他微笑着对白爵说,他的家人正在就法伊瑟·兰斯洛特收养手续解除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无奈委托他接他们亲爱的小儿子回家。
人群之后,法伊瑟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年——似乎猜到了什么的他的面色有些发白……
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牵他的手。
却被无声地挣脱开。
至此。
被掩埋了二十年的不安的种子,终于还是生根发芽。
第70章山雨欲来。
当看到扎莫·希尔从战舰上走下来的时候,白爵以为自己心中的恐惧被扩大到了最大,就像是一直揣测不安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法伊瑟,随后发现此时男人的瞳孔已经缩聚从了一个墨绿色的点,那双碧色瞳眸变得晦暗难测——唯一泄露他情绪的,大概就是此时被他握在手上的手套,这会儿他的指尖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白爵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并不怀疑这个时候如果他开口,法伊瑟可能会抛下一切义无反顾地和他跑回帝国——
但是那毫无意义。
想到这,白爵觉得更想叹气了。
当扎莫·希尔来到他们的面前——
带着他那种招人恨的完美笑容,他看上去丝毫不在意法伊瑟眼下的身份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倍这件事,大概是类似山高皇帝远的想法……总之这会儿他脸上的笑容里写着“胜利”两个字,在白爵面前站定:“走吧,小兰斯洛特少爷,奉元帅之命我来接你回家,这一番冒险可让你父亲和母亲担心得够呛。”
白爵微微眯起眼:“希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扎莫的笑容不变,“纠正你多少次了,叫我扎莫。”
白爵动了动唇,随后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此时,他看上去已经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哪怕兰斯洛特上将已经退居二线,但是他好歹也是个上将,人们对上将之子向来是客客气气的,更别提……
拿他的父母威胁他。
那一刻白爵觉得自己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愤怒和侮辱,这让他几乎就要轻微颤抖起来。
而在他做出什么失去理智行为之前,白爵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手掌心的温热通过肩膀传递,他微愣,随即听见法伊瑟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注意你在提起的是我的养父,希尔,收起你的嬉皮笑脸,你猜如果今天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让你走不出联盟的星际边境……帝国会不会为你对联邦发动战争?”
法伊瑟这话说得可不那么讲究。
就差把“是的我在威胁你”写在脸上。
扎莫脸上的笑容险些有些挂不住,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他并不需要逞这一会儿的英雄——
比如法伊瑟的话语至少提醒了他,是的,只要出了联邦星际边境,剩下的还不是都由他说得算?……想到这,三人之间那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扎莫敷衍又懒洋洋地说了句“我当然对兰斯洛特上将很尊敬”后,对白爵做了个“请”的姿势。
白爵看也不看他掌心向上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法伊瑟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那艘印着帝国军部图腾的战舰——
舱门开着,里面的光线偏暗,对于白爵来说,那就好像是什么狰狞的野兽无声地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而他是那个义无反顾往里跳的猎物。
在他身后,扎莫·希尔脸上还是挂着慵懒的笑容,被无视了个彻底也没有丝毫地惹怒他直起身,对着面前那面色冰冷如寒冰的男人笑了笑,他转身跟着白爵上了战舰。
当那架战舰缓缓升空。
站在地面上,法伊瑟一动不动。
直到身后有人靠近,法伊瑟用冷漠的声音道:“我不知道就这样把他放回去是不是一件坏事。”
“听说他是你在帝国的时候看着长大的弟弟,但是我想他总该有一天需要自己面对一些事才能长大……”
成熟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联邦皇帝克里斯丁·布克兰,抬手拍了拍难得看上去有意思迷惘的儿子……看着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碧色瞳眸之中闪烁的纠结,这位向来被人们称作没有感情的帝王眼角却难得柔和——
“而你知道,以联邦皇储的身份留在这里才能够对他形成最大的帮助,在帝国,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军校毕业生而已,法伊瑟尔。”
法伊瑟收回目光,回过头看着他的亲生父亲。
后者笑了笑:“你还有更多要学习的东西,而作为失去了心爱之人的前车之鉴,我没理由再让我的儿子重蹈覆辙……或许你愿意相信我这个二十年来未尽到多少父亲责任的老人一次?”
而事到如今,法伊瑟能够做出的选择似乎也只有这样——
尽管他早就为这一天做好准备。
但是事实降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甚至没有办法跟白爵张口说让他稍等自己片刻这样的话。
说不出口。
做不到。
……
而事实上有些出乎白爵意料之外,在从联邦回帝国的这一路上,扎莫·希尔慎重算得上是客气的,两人之间甚至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不过可能也和白爵一直缩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有关系。
到了帝国,白爵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
然后发现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一些——
很多年前,玛格丽特公主的香消玉损之后紧跟着联邦就发动了战争,虽然两者之间的直接关系被隐藏了起来,但是人们都不是傻子,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从来不是秘密,更何况当年有成千上万的人直接参与了战争……
而如今,伴随着法伊瑟以联邦皇储的身份回到肩膀,这件事似乎再也兜不住了。民间开始留言四起,都说联邦皇帝当年因为一夜之间失去爱人和血脉恼羞成怒才发动的战争——
而画风到这里出现了一些偏差,有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人开始将矛头指向兰斯洛特上将,指责他如果一开始就将法伊瑟完好无损地送回给联邦皇帝,战争或许根本不会爆发,也不会有人白白牺牲。
……………………这件事压根就是无法辩驳的一件事。
暗杀令是军部前任元帅下的密令,说了就是泄密;
不说,这锅就得老实背着。
这显然不是偶然出现的结果,正如以前提到,兰斯洛特家族的政敌不少,平日里蛰伏阴暗处,此时闻风而动,大约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兰斯洛特家一家被眼下情况恶心得够呛,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那些死去的士兵家属们的责骂与呵斥,一时之间,整个兰斯洛特家族成为众矢之的!
身为普通公众人物的希蒂第一个受到围堵,在一次商业演出的时候被疯狂的路人袭击,不得不停止了一切工作通告;
路西弗开设的机甲维修店铺被人喷全是脏话的彩绘,打砸这种已经不值得惊讶,因为这种情况做不了生意,干脆关门大吉带着狼群跑路;
除此之外,白爵所有在军部有军衔的兄弟姐妹都主动或者被动地请假停职;
兰斯洛特上将夫妇则在军部接受调查;
一切乱成一团。
家里只有法斯一个人在等待白爵,他看上去情况有点糟糕,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上去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
因为他们都知道,眼下对于兰斯洛特家族来说最糟糕的压根不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而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兰斯洛特上将在当年领了暗杀令的情况下私藏法伊瑟,这是严重的违纪,往深了说,哪怕打个擦边球给扣个“叛国罪”的帽子,也没人能说什么。
而就在法伊瑟揭露自己身份的同一天,暗星巷的大门也向着兰斯洛特家族敞开。
“莉莉丝本来也应该接受调查,你知道,那些调查,关于她们是不是也知道法伊瑟的真实身份,”法斯疲惫地说,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关于帝国军部刑部的拷打手段,“他们都进入暗星巷之后,军部的信息渗透不了暗星巷,变成了查无此人的状态……现在目前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