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北山的边缘地区,再往外一点就是南祁人所说的万山,也即是南祁、东平、中元三国交界处的一片原始森林,莽莽万里,从无人烟。
正是十月末,雪厚厚地堆积在地上和针叶树的枝叶间,偶尔会传来喀嚓一声,那是不堪重负的树枝颓然折断的声音,在寂静的雪野中往往显得格外响亮。
雪地上分布着几十个火堆,每个火堆旁都围着数十乃至上百名瑟瑟发抖的士兵,饥狼似的眼睛盯着火上烤炙的马肉。稍稍平坦一点的地方支着几个牛皮帐篷,虽然挡住了风,却挡不住从地下涌起的寒气。帐篷角上有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锁着个人,正蜷缩在一张肮脏不堪的粗羊毛毡子上酣睡。他手脚上都戴着铁镣,脚镣更是绕在铁笼的铁杆上,使得他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那张四尺见方的羊毛毡上。
帐门呼地一声被掀开,带进来一股冷风。两个士兵抬着个简陋的火盆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手里提着点东西。虽然容色憔悴,但还认得出来,就是从南祁京城、摄政王府中逃走的王皙阳。他看着两个士兵将行军锅做的火盆放到铁笼旁边后退了出去,这才蹲下身去,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羊毛毡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脸来,张开一只眼睛看了王皙阳一眼,嗤地一笑:“太平侯太客气了。一个阶下囚,还叫什么殿下呢?”
殿下这个称呼本通用于各国皇族的亲王或太子,但有一段时间,在东平南祁西定三国中这个称呼却只代表着一个人,只是眼前这张胡茬丛生眼眶下陷还带着青紫破裂的嘴角和眉骨的脸,却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人把他跟权倾三国的南祁摄政王联系起来。
王皙阳无言地呆了一会,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那是一块烤得半生不熟的马肉和一小皮囊劣质烧酒。李越翻身坐起,毫不客气地接过去狼吞虎咽,几口就把还带着血丝的马肉吞了个干净,一仰头把酒也灌了下去,甩手将空皮囊扔给王皙阳,这才冷笑道:“断粮了?开始杀马了?北骁人不是素来把马看得如同自己的命?蠢材!还想潜兵山中伺机再动,也不看看时间马上就是大雪封山。怎么样,靠两条腿走回去的滋味不错吧?”他一坐起来,胡乱围上的衣裳就散开一点,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胸膛。衣裳已经破破烂烂,凝结着干涸的血迹,粘着在皮肉上。
王皙阳忍着他的冷嘲热讽,等他说完了才慢慢道:“铁骏让我来再问殿下一次,为什么南祁军队的箭能射到这么远,力量这么大?这弓箭是特制的吧?他想知道是怎么制的。”
李越哈了一声,自管伸出手到火盆上取暖:“这话铁骏自己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吧?鞭子烙铁都问不出的事,太平侯你觉得我会对你说么?”
王皙阳面无表情地道:“军中已开始缺粮,铁骏说,如果殿下没什么用处,请恕他不能再耗费粮食了。殿下英雄一世,难道就情愿死在这荒郊野外?”
李越满不在乎:“本来我也没要他耗费粮食!他只要当时不管我,我自然伤重而死,谁叫他特意又要救我?天天打了再治,治了再打,难道我还要谢他不成?”
王皙阳窒了一窒,无话可说。李越斜睨着他,语带讥讽:“太平侯,哦,现在该叫大皇子了。大皇子如此热心,竟然跑来关心在下,是真对弓箭感兴趣,还是因为在下若是不说,太皇子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王皙阳脸色突然一白。李越凑近了看看他,伸出一只手摸摸他嘴角边的青紫:“挨打了?谁打的?铁骏?还是你弟弟?”他一抬起手臂,破烂的衣袖滑下来,就露出手臂上一片片的烙痕,那是用蹄铁烧红烫的,因此伤痕十分规整,排列得也很整齐,跟胸前杂乱的鞭痕恰好相反。
王皙阳看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李越收回手,往铁栏上一靠:“叫铁骏死了这条心吧。也不必再让你过来了。可笑他竟以为你能说得动我?在下可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随便来个什么人也能被弄得五迷三道!”
王皙阳的脸色更白。他从没听摄政王说话如此恶毒,却不知李越此时满肚子说不出来的恼怒和愤恨,一古脑儿全都发泄在了他身上。
帐外有人噗哧笑了一声,王皙云一掀帘子走了进来,漫声击掌道:“殿下说得好!久闻殿下府中美人如云,别人不说,单只西定香公子便是天下难寻的美人,寻常货色,又怎么看得上眼?”
李越斜着眼看他。王皙云比起半年前在东平见时是瘦削了,眼光冰冷,说起话来口角带笑,笑意却绝未达到眼中。他走到王皙阳身边,淡声道:“皇兄,不用再白费力气了。我早说过殿下看不上你,你却非要来试试,如今不是自取其辱?或者……你到现在还想拖延时间?是指望父皇来救你,还是指望南祁军队会再杀回来?”
王皙阳静静站着,如同雕像一般全无反应,只是下颉肉紧紧绷着,以致于淡青色的血管也迸了起来。王皙云哧地笑了一声,伸手去摸摸他下巴:“其实皇兄也不必如此,四王子对你还是有几分兴趣的,倘若把他侍候得好,想来——”话犹未了,王皙阳突然转身,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他脸上,力道之大,打得王皙云脸也偏了过去。帐门口的两个士兵一见,立刻冲进来架住了王皙阳。
王皙云用手背抹了抹唇角的血丝,冷笑了一声:“皇兄,现在我还叫你一声皇兄,不过,很快也用不着了。我不杀你,你现在是四王子的人了。”
李越靠在铁栏上看着他,忽然嗤地冷笑一声:“我还道东平两皇子之间果然有兄弟之情,如今看来,人言果不可信哪!”
王皙云也斜着眼看他:“传言也并非不实。若不是皇兄逼死我母妃,我如今也仍当他是兄长。”
王皙阳突然激动起来:“不要说得好听!分明是徐淑妃下药谋害母后,借我远在南祁为质难以回国之机,要将你拱上皇位!若她只要你继位也就罢了,为何要谋害母后?她既害我母后,我自然要杀她!”
王皙云脸色变得铁青,突然挥手还了王皙阳一记耳光,咬牙道:“你杀我母妃,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王皙阳冷笑道:“兄弟之情?别叫人笑掉大牙!你也配谈什么兄弟之情?”
两人如同斗鸡般怒目相视,都是满脸恨意,再不掩饰。李越看得暗暗叹息。忽听帐外沉重的脚步声响,随听士兵道:“四王子—”一人猛地掀开帐帘一步跨了进来,沉声道:“事情怎样了?”
王皙云收起脸上怒气,微微一笑:“只怕要教四王子失望了。”
进来的人自然就是北骁四王子铁骏,也是这次北骁与东平合军的统兵之人。李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上次在东平虽然见过面,却没看见长什么模样,现在可以看个清楚了:年纪在三十出头,模样与铁骥有三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间全是暴戾之气,加上半月来都在雪中跋涉,皮肤被冷风吹得更加粗糙晦暗,更多了三分凶相,实在不是个可亲之人。他乍一进来就听王皙云如此回答,脸色猛地沉下来,转眼瞪着王皙阳:“你说他知道弓箭的秘密,现在怎么说?”
王皙阳面无表情:“他虽知道,却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
铁骏一声冷笑,拎住他衣领:“你在耍本王子?本王子早说他不会开口,现下白白在他身上浪费了这许多药物粮食,就得你这一句话?”
王皙阳双臂被士兵架着,领口又拎在铁骏手中,呼吸也有些困难,脸微微涨红,咬牙道:“四王子岂不也是自己想知道弓箭之秘?这用过刑再治伤,治了伤再用刑,难道不是四王子自己的主意?这药物粮食,难道不是四王子给的?四王子也不是没跟他打过交道,他会不会开口,四王子也该有数才是。”
铁骏目露凶光:“你敢跟本王子顶嘴!”手上用力,将王皙阳甩到一边,转头对着李越看了过来,“你倒是宁死不屈!”
李越懒洋洋地倚在铁笼上。多日的严刑和寒冷使他伤痕累累,瘦了一圈,神情却仍是满不在乎,全然不把他语声中的威胁放在心上:“宁死不屈倒也未必,只是也要看对什么人。”
铁骏瞪他片刻,冷冷道:“既然留着你没什么用,本王子也就不费这心思了!难得南祁也有硬汉子,本王子明日就用你祭旗,然后撤兵!”
北骁军队一向自恃弓马娴熟,此次更与东平合军,征用无数民伕,在群山之中生生开出一条道路,准备穿过万山边缘,自北山突袭南祁。不想未出北山山口,就受到了箭雨的招待。北骁军队使用的都是铁胎弓,射程比之普通弓箭已经远了一些,只是此次尚未进入射程,南祁的箭已经射到了眼前,不只距离极远,抑且力量奇大,不少士兵用薄铁盾去挡,却被箭矢穿过盾牌又射穿身体或头部,等于是射穿了一层铁盾、两层皮甲外加人的骨肉。虽然军队为了轻装前进,所用的盾牌较薄,皮甲的牢固性也不如铁甲,但距离如此之远仍然被射个对穿,这箭的力量仍然是惊人的。铁骏六千人的骑兵队,竟然就被这一阵阵的箭雨硬生生拦在北山狭窄的山口处。对方的人看来也并不太多,至多不过三四百人,却是分为箭手与刀手,箭手只管射箭,纵然有几个己方士兵侥幸冲过箭雨逼到对方阵前,也被突然闪出来的刀手干脆利落地放倒。双方对耗了三天三夜,终究是铁骏人多,生生将对手耗得殆尽之时,南祁大军却又赶到了。铁骏刚刚冲到对方阵前,南祁生力军已到。若是没有这三天三夜的对耗,铁骏自然不惧,此时却是强弩之末,除了败退,再无别法。铁骏本想退入北山之中,待南祁大军撤退再杀个回马枪,谁知南祁大军竟然深入追击,直将他们逼入了万山才撤兵。此时已是十月,铁骏还没来得及杀回马枪,大雪已经连连降下,将这剩余的四千多人困在山中。此次的骑兵队中以北骁人为多,他们习惯草原上的风雪,却不适应山林中的严寒,好不容易走出万山回到北山边缘,粮食已经不敷,人数亦只剩了不到三千人,再想袭击南祁无异痴人说梦。铁骏憋气窝火不说,更恨的是挨了三天三夜的箭雨,竟没能弄清楚南祁军队用的是什么弓箭!好在撤退之时,王皙云从地上的死尸堆里发现了南祁的摄政王。当时此人浑身染血,只剩一口气在。铁骏听王皙阳说摄政王统管南祁军队,定然知道弓箭的奥秘,这才不惜用上所有的药物,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只可恨这摄政王金口难开,铁骏动用了军中能找到的一切刑具,只是无论什么法子,都撬不开他的嘴。这二十几天里,就是上刑逼供,眼看人不行了就上药救治,救过来再用刑,用完刑再救治。这般循环往复,李越固然是体无完肤,携带的药品却也被他浪费了十之八九。眼看军中干粮已尽,开始宰杀马匹,铁骏想从他嘴里问出弓箭秘密的事看来也是渐渐无望。他本是杀人如麻的人,此时贪心一去,杀心自起,又怎肯再留着李越在这里浪费本来就不多的粮食!
李越笑了笑:“这倒也不错。只不知旗虽是祭了,四王子和你的大军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铁骏冷笑一声:“你既然嘴硬,明日就先用你这两片嘴祭祀天神!”
王皙云微笑插口道:“祭品须得成双,既然用了南祁摄政王,不妨再加上我的皇兄。这两份祭品血统高贵,天神必然喜欢。”
铁骏转眼去看王皙阳。方才他用力一甩,将王皙阳的衣裳领口撕开一大片,露出白皙的肌肤和单薄的锁骨。铁骏一眨不眨地看着,目光渐渐淫邪,笑道:“当年我那六弟曾说南祁人好男风,还说要将一个什么中书令送与我,可惜他死了……那时本王子还奇怪,这南祁人放着女人不要,却要男人,现在看来,说不定男人也能用。”
王皙云微笑道:“正是。否则南祁摄政王殿下怎会有此雅好?四王子不妨试试,试过了,才知滋味如何。”
铁骏眼睛盯着王皙阳,一摆手,两个士兵连忙退开。王皙阳眼看铁骏一步步过来,心里一横,猛然转身,一头往铁笼的栏杆上撞了过去。只是铁骏动作比他快得多,一把就揪住他后心衣裳拖了回来,举手便是正反两记耳光,随即将他重重推得撞在铁栏上,和身压了上去。王皙阳身子不能动弹,便要咬舌自尽。铁骏早猜到他会如此,随手扯下一片衣裳塞进他嘴里,反手又是两记耳光,冷笑道:“想死?想死也得等本王子享用过了再说!”
王皙云瞥一眼倚着铁笼的李越,轻轻一笑:“摄政王殿下享用过无数美人,却不知自己的身体滋味如何?四王子若是觉得皇兄一人无法尽兴,不妨也试试殿下?”
铁骏看一眼李越被鲜血粘在身上的裤子,再看看王皙阳从衣襟里隐约露出的两点粉红,不禁摇了摇头:“你要是喜欢,自己上就是!”
王皙云怔了怔,看看李越微笑盯着他的模样,背后不知怎么爬上一道冷气,强笑道:“在下倒没有这个爱好……”上这么个快要被打烂了的人……他也实在提不起兴趣来。何况这人虽然被用过了十几次刑,命似乎都去了半条,那眼光却依然带着狼一般的狠戾,他可不敢轻易去招惹。
铁骏的心思早转到了王皙阳身上。王皙阳被他四记耳光打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嘴里一片腥甜之气,险些失去知觉,只在半昏迷中本能地挣扎。铁骏本是个无女不欢之人,便是在东平国中,也有王皙云送来的各色女子侍侯,此次远征又加被困,已是许久不曾发泄,被王皙阳这样紧贴着身体的挣扎,登时激上兴趣来,喘息渐渐粗重,嘴里骂着,手里已经几下将王皙阳上衣完全撕开,低头去咬噬胸前的粉色乳珠。他用莲重,王皙阳身子一弹,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又自己压了下去。王皙云站在一边微笑着观看,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直到王皙阳胸前已被铁骏咬得渗出鲜血,才微微一笑,道:“四王子慢用。”带着两个士兵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