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1 / 1)

李越在门外面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离开。风冷飕飕的,他身上却有些发热,确切点说,是某个位置在发热。这本来很正常。自从上次和简仪有过一次不完全的春宵之后,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来,赈灾,行刺,选秀,忙得他不可开交,自然顾不上有什么“夜生活”。再说,对风定尘的那些男宠,他确实不想再碰,顶着风定尘的身体,他总觉得那是个欺骗。所以想想这段日子,他简直等于是在禁欲。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理上,他都是个健康男人,有欲望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问题是,对于欲望的对象,好像有点不对劲。以前,他基本上是男女通吃的,对床上伙伴的性别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大家合拍就好,但是现在……怎么说莫愁也算是个大美女,为什么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呢?而刚才,只瞥了清平一眼……难道真是风定尘的身体在作主?李越前生倒是在报纸上读到过:一个中年妇女接受了心脏移植后发现自己的兴趣有所改变,后来才知道这都是这颗心脏的捐献者生前的兴趣,由此看来,器官似乎能携带一个人的某些性格。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用着风定尘的身体,性取向有所改变看来也是正常的。可是……他是想娶老婆生儿子的啊,虽然,那是前世的理想了。

门很快打开了,清平走出来,脸上还微微带一层红晕:“殿下—”

李越很快醒过神来,干咳了一声:“我……你的伤怎么样了?”

清平微微一低头:“殿下看见了,都好了。”

李越愣了愣,脸一下也热了起来。没错,刚才是都看见了,而且还捎带着看见了其他地方。

“太医开的药都吃了?那热毒怎么样了?”李越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风大,进去说话。”清平匆匆出来,只穿了夹衣,没披外衣,说了这几句话,脸上的红晕已经被冷风吹散了。李越很自然地伸手去搂他肩膀。手伸出去,清平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让,只是他背后就是门框,没什么地方可让,还是被李越搂住了。李越只觉清平肩头猛地一僵,有难以察觉的颤抖,脸上虽然还维持着笑容,眼睛却已经低下去了。

李越怔了怔,松开了手,审视着清平。自从清平重新回府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前一阵在毓秀宫监修,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很少见面,这一阵子受了伤卧床休息,也是足不出户,李越不来找他,他也不去见李越。李越偶来探病,两人也相谈甚欢,但身体稍微接触,清平便不自然。李越也注意到了,但觉得他是因为从前的身份,现在有避嫌的想法,也没放在心上,总以为时间一久放下心结也就好了。但现在看来,清平明明是对他的接触有本能的反感,他不知道风定尘曾经是怎样对待清平的,但这个心结,看来并不是一时半时就能解开的。

清平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殿下……”只说出两个字,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重新低下头去,避开了李越的目光。

李越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进去了,你休息吧。”

清平一怔:“殿下—清平是,什么地方冒犯了殿下?”

李越摇摇头,脱下披风披在他身上:“没你的事。进去吧,外面风冷,你穿得太少。”

清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披风上还带着李越的体温,暖暖地贴在身上。清平双手轻轻拉住了披风的边缘,抬头看着李越大步离开,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李越扎回书房,才觉得这小风还真是冷,身上都吹透了。搓搓手,他拿起桌上的奏折。做摄政王真是苦命啊,除了陪着皇帝太后游宴,还得批折子。好在自南祁赈灾和选秀之后,一时没什么大事,要是这时候再发生点什么,他非忙昏了头不可。只是,这选秀的事情还没算完啊,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与韩扬的结盟究竟牢固到什么程度呢?他又该怎么应对呢?

李越往椅背上一靠,深深思索起来。风定尘不是没有防着韩扬。或者他当时没有想到韩扬会与太后联手,但他将韩扬留在岭州边境,每年供给的粮草军饷又极苛刻,显然是限制韩扬的势力扩大。岭州那个地方与东平交界,多山多树,非比陆州鱼米之乡可以自给自足。照兵部每年批拨的米粮数目来看,韩扬即使在当地自耕自种,也养不起太多的军士。而且岭州离京城又远,若真是从岭州发兵勤王,长途奔袭以后便是强弩之末,即便训练再精,也未必胜得过陆韬的军队。由此看来,风定尘是有一手准备的。

书房里四角都设了火盆,热气腾腾。李越批了一会折子就觉得口渴,伸手去摸茶壶,摸了个空。大概莫愁以为他还在清平房里,茶也没送过来。李越扬声:“来人—”门轻轻开了,李越头也不抬,“送水。”话音未落,茶杯已经送到眼前了,一个声音轻声一笑:“殿下请用。”李越惊讶地抬头,居然是清平,一手抱着自己的披风,一手端着茶具,微微含笑。

李越禁不住也露出笑容:“怎么是你?”

清平抿紧嘴唇,眼神里带着微微的期望,半晌轻声道:“清平方才——大约是庸人自扰了吧?”

李越收起笑容正视清平:“我已经说过,你不是从前的身份了。我的话,虽不敢说一言九鼎,但也绝不会言而无信。如果是担心这个,你大可放心。”

清平凝视他,笑容在脸上慢慢展开,光彩夺目:“殿下去我那里一趟,总不能连水都没喝一口。这是莫愁姑娘送来的茶,清平半路截下,借花献佛了。”

李越哈哈大笑。清平等他喝完了茶,正容道:“殿下方才面色沉重,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一句话又勾起李越一肚子烦恼,把铁骊被劫的事简单讲了,说到六名侍卫尸体惨不忍睹,清平面色也微微变了,喃喃道:“想不到他们,下手如此残忍……”

李越叹口气:“你也觉得铁骥会做这种事?”

清平沉吟良久,终于道:“铁骥——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连死者也不放过。但铁骊……”

李越眉头刚刚舒展又锁了起来。或者因为他和清平的想法常是不谋而合的缘故,所以他对清平的意见格外重视。现在清平也认为铁骥不会如此残忍,仿佛让他松了口气。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是铁骥前来劫狱,而且也杀了人。既然都是杀人,那么人死之后,有没有往尸体上再砍几刀也就没什么大区别了。

清平也是眉头紧锁:“铁骊这一逃,只怕陆州那边——殿下得立刻设法告知田侍卫才好。”

李越按按眉心:“已经派人飞马过去了。他们走得早,铁骊应该追不上。”

“若是人赶过去自然来不及,只怕他们还有别的传讯方式。而且铁骥是与田侍卫他们同一日离府的,会不会他已向陆州送了信……”

李越眉头锁得更紧。他当时不放铁骊等人,就是要牵制铁骥。铁骥不是笨蛋,当然想得到李越扣押铁骊的意思,所以必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铁骊已被救走,就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情况了。

清平看他一脸忧色,轻声安慰道:“殿下也不必如此忧心,这也只是清平揣测。按理说铁骊此时被救,再快也赶不到田侍卫他们前面的。”

李越摇摇头:“不,我现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只盼田七简仪他们能安全回来,人不要损伤就好,其他的,都是小事。”

清平默默注视着他,似乎想说话,门口却忽然有侍卫声音:“殿下,西定有使者求见。”

李越一想就想到柳子丹,万料不到他居然还会登王府大门,沉吟一下道:“让他进来吧。”清平乖巧,立刻告退。李越也不想有人在场尴尬,点头应允了。

柳子丹抱了一卷东西进来。天寒风冷,嘴唇冻得有些发白。李越忍不住眉头一皱:“怎么不多穿点……”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因为柳子丹穿得不算少,但是抱着东西的双手都冻红了,似乎是在露天里站了很久的样子。他站在门口,既不上前也不坐下,一直垂着眼睛,听了李越的话,睫毛轻轻一抬,烛光下一对眸子如同两粒黑水晶,水润润的一闪,轻声道:“打扰殿下了。”

李越敲敲书案:“不用叫什么殿下了。拿着什么东西?要是给我的就放下。”反正柳子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反倒用不着藏着掖着了。

柳子丹听他说话硬梆梆的,眼睛又垂了下来,上前两步,把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李越看看,居然是几本册子,不由奇怪:“这是什么?”

柳子丹双手有些拘束地握住了书案边沿:“这是……是从前修南祁史时找到的资料,关于,风定尘的。还有,还有我知道的一些……一些……我想,殿下可能,可能用得着。”

李越怔了一下才明白柳子丹说的是什么。这东西怎么可能用不着!他不了解风定尘,又不能自己去打听自己,现在柳子丹送来的正是他最缺少的东西——风定尘的个人资料,这用处可大着呢!

笔记有厚厚一打,全是端正的小楷。李越不禁抬头仔细看了看柳子丹,果然看见他眼睛四周一圈青晕,眼睛里还有血丝。想想他这次来南祁总共也没几天,白天还要履行送红使的职责,也不知他在晚上怎么点灯熬油地赶着写呢。柳子丹可能误解了他这一眼的意思,低声说:“赶得急了,字迹潦草了些。还有……有些,有些……我想,写得详细些,用处也大些……若是觉得没什么用,就烧了吧。都在,最后一本上……。”

李越听得莫明其妙,抽出最下面一本翻了翻,马上明白了。这一本里记的全是柳子丹所知的摄政王。从风定尘率军攻入玉京,在玉京驻军之处强要了他开始;到他被带回南祁京城修史,风定尘将含墨挟入王府,又时常去安定侯府寻欢;直到他因想回乡祭扫而以呈书为名拜访王府被拒为止,一笔笔记得十分详细。风定尘看来是把他当成了笼中之鸟,并不多加避讳,有些还没从他的床上下来就随口处理朝务,也不怕他听到。所以柳子丹倒知道不少可能连莫愁都不太清楚的细节。

柳子丹看李越翻阅册子,连耳根都透红了,死死咬着嘴唇,目光游移,就是不敢正视李越。李越小心地把这几本册子包好,看着柳子丹,郑重道谢:“多谢了,这东西对我很有用。”当然,在柳子丹来说,可能李越做这个摄政王比其他人在这个位置上对他更有利,但无论如何,他肯把自己不愿为外人道的隐私都写出来,确实是很不容易。

柳子丹抬眼看看李越,似乎在掂量他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等到确定李越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而不是讥讽,神情轻松了些,接着就打了个喷嚏。

“冻着了?”李越倒一杯热茶,“去烤烤火。”他已经猜着了,柳子丹可能在王府外面犹豫了很久,才抱着这包东西敲了门。

“你父亲和哥哥们怎么样了?”李越硬把柳子丹按到火盆边上坐下。虽然大家已经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但总归也不是敌人。何况柳子丹虽然恢复了自由之身,但在西定的位置恐怕还是很尴尬的吧?否则他就不会来做送红使了。

柳子丹手心里捧着温热的茶杯,低声道:“托殿下的福,我父王身体还好。”

李越当然知道柳治平身体还好,重点也不在这里:“柳子贤和柳子轻呢?”

柳子丹低下头:“自从上次赈灾之后,大哥收敛了不少,倒是二哥母妃家的势力比以前更强了。”

果然,柳子轻并不是个简单角色,多年的斗鸡走马,恐怕正是为了避免中宫的猜忌,现在柳子玉一死,他就跳出来了。

“你父亲呢,怎么打算的?”

柳子丹苦笑一下:“我父王其实早已被架空了。以前是三分天下,现在……二哥多年斗鸡走马,连父王都只道他不肖,中宫更说他不成器,现在看来,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父王百年之后,只怕大哥斗不过他。”

“不错。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柳子贤手里要没有兵权,他再有心眼也是白搭。”

柳子丹苦笑:“只怕,真是如此。”

李越看着他:“他们两个,对你怎么样?哪个好些?”

柳子丹怔了怔,随后明白李越的意思,心口顿时泛上一阵暖意:“……他们对我如何倒无关紧要。但大哥虽然好名,对百姓却还有几分关切;二哥却是骄奢惯了,那群外戚更是如狼似虎,他若得了大位,西定百姓就苦了。我想父王宁可被三方架空也不肯传位给他,或许就是为此。”

李越点了点头,心想柳子丹还有个理由没说出来:三分天下,虽然暗斗,表面上好歹总能维持平衡,若是真传了位,西定恐怕马上大变,要么造反,要么诛兄杀弟。反正皇家争位,总少不了这一套就是。几个儿子再不成话,总是自己的骨血,谅来柳治平有生之年不愿看见儿子们自相残杀;至于死后怎么样,那就管不着了。目前看来,如果柳子贤和柳子轻真的内斗,对南祁自然有好处。不过,那个晏平究竟是谁的人呢?他上次来南祁是代表谁来跟王皙阳联络的?联络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王皙阳现在听话得很,要不是当时他亲眼目睹那一囊隔年九月香,还真不知道王皙阳这个东平质子居然跟西定使者有点关系!

书房里一阵沉默。柳子丹犹豫再三,终于开口:“殿下,方才,方才那位是不是卫清平?”

“你认识他?”李越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有点心不在焉。

柳子丹脸腾地红了:“我,我曾跟他,跟他一起,侍候过……”

“啊—”李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柳子丹肯定不会是因为跟清平有过这么样的一面之缘想叙叙旧吧?

柳子丹头低得几乎能钻进自己怀里去:“听说殿下散尽西园便是为他……”

李越看着他头顶光润的黑发,暗暗心想:本来是为你的……但觉得这话现在说出来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时过境迁,心情也早变了:“这倒不是。街头巷尾那些传言,有什么准的?不过清平可算才华出众,我不想他再做什么男宠,可惜了。再说,你也知道我现在手下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他算是一个吧。”

柳子丹猛抬起头来:“殿下可知道他是谁?”

李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做错了?

“他是什么人?”

“他的父亲卫广本是前朝名将,卫清平世家子弟,允文允武,一十六岁就做了侍卫,风光无比……”

“这我知道,不是后来有什么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了吗?”

柳子丹慢慢摇了摇头:“不。我曾听风定尘说过,当年风定羽被宁武帝处以……宫刑之时,卫广恰在京中。是他,派了手下卫士与宫中侍卫一起闯入太子东宫……”

李越身上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风定羽居然是卫广处死的,难怪前面那个皇上由太子继位之后放不过他。什么谋反,根本就是报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怪是抄了满门之后还要把卫清平投进大狱,不是手下留情,是要卫广也尝尝儿子被人□的滋味!风定尘把卫清平弄进府里来也不是为了救他,根本就是对死人的报复!要不他怎么说西园里那些男宠,凡是风定尘自己挑的多少都有点像风定羽,就是卫清平半点不像。又难怪风定尘对卫清平折磨得那么狠,说到底,也就是报复罢了。问题是,有了这层关系,真正的风定尘绝不会放过卫清平,更不会像自己这样对他!原本以为只有柳子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看来,说不定卫清平早就怀疑自己不是风定尘了!

最新小说: 罪爱盲人 赘婿当道岳风柳萱 开苞小丫头 神医 七口棺材 诺筱颖傅夜沉 岳风柳萱 神级狂婿岳风柳萱 借精生子艳福享 虎婿杨潇唐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