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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若涵、曹姝璃和金甲都在静静聆听,并不说话,曹殊隽几次欲言又止,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叶真人,沧海桑田可是真有此事?”
“我下凡之前,在天宫和寿仙娘娘还说了一会儿子话。对了,寿仙娘娘就是凡间常说的麻姑。她曾修道于牟州东南姑馀山,后羽化登仙,名列仙班。东汉时,应仙人王方平之召降于蔡经家,下凡时,她头戴远游冠,身着朱衣,佩带五彩的绅带,背上挂着宝剑,乘坐在五彩飞龙拖拉的羽车上。麻姑对王方平说,自从上次和你见面以后,我亲眼见到东海三次变为桑田。不久前,我又去了一趟蓬莱,这地方的水,比昔日召开群仙大会时少了一半,或许不用多久,蓬莱也会变成陆地。王方平笑着说,仙人都在说,不久之后在海中走路又要扬起灰尘了。”
连若涵之前也听说过沧海桑田的典故,不过和叶木平所讲的有些出入,听到此处,她开口问道:“叶真人,关于麻姑的传说,葛洪的《神仙传》、《抱朴子》以及《云笈七笺》都有记载,沧海桑田和东海扬尘的典故也各有不同,到底哪个是真?”
曹姝璃之前听曹殊隽常说起《神仙传》和《抱朴子》等书,家中也有一些,她闲来无事翻过几次,也算是有所了解。
“都是真,也都是假,神仙遗留在凡间的传说,多被世人穿凿附会添枝加叶。对神仙来说,无所谓真假,只要世人信之且弃恶扬善就好。”叶木平淡然一笑,拿起拂尘摇动几下,“茶凉了,再热些才好。”
说来也怪,放在桌子上的茶壶里面忽然传来了沸水的声音,连若涵掩嘴而惊,讶然说道:“叶真人好法力。”
“哈哈,比起移山倒海、点石成金、缩地成寸,沸水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一笑尔。”叶木平将茶杯拿在手中,也不见他怎么动作,更没有念念有词,忽然茶杯中的茶水沸腾开来,眨眼间,茶水化成一团云雾冉冉升起,一直升到半空之中,凝而不散。
连若涵本不信神仙之说,亲眼见到如此神奇之事,也不由惊呆了。金甲也是瞪大了眼睛,他和叶木平认识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叶木平神乎其神的仙术。
叶木平放回茶杯,云雾还飘浮在空中,他右手食指一伸,在空中轻轻一点,云雾蓦然聚散数次,呼吸之间,变幻数次沧海和桑田。
“虚无一气成仙方,空觉色身觅性王。功满三千丹诏下,超凡成圣步仙乡。”叶木平吟诗一首,右手平伸成掌,随后握掌,掌握之间,云雾又升到高处的房梁之上,突然,云雾之中金光万道,隐隐有一座巍峨的宫殿出现,越来越近,渐渐清晰。
“凌霄宝殿!”曹殊隽看清了宫殿上面的小字,惊呼一声,“天宫?”
叶木平含笑点头,左手伸出,虚空一点,恍惚间,从凌霄宝殿中有曼妙的乐曲传出,乐曲叮咚流畅,果然是天籁之声,此曲只应天上有。
乐曲声中,有数名仙女从宫殿中鱼贯而出,有人手持琵琶,有人手舞彩练,有人飞空而舞。
连若涵和金甲都看得痴了。
叶木平左手一收,右手一伸,凌霄宝殿倏忽远去,云雾飘渺间,有一座庄严高大的大门浮现在虚空之中,蓝色的琉璃瓦映照得四下湛蓝一片。大门上有字:南天门。
“南天门位于北斗七星的方位,因南天门全部用湛蓝琉璃瓦所建,下照人间,所见之处,就是蓝天。”叶木平双手在空中一合一分,云雾和南天门全部消失不见,天乐也戛然而止,他右手拿起茶杯,当空一接,只听哗啦一下,云雾化成茶水,注满了茶杯。
几人看得如痴如醉,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却又偏偏是真实发生,连若涵心中震惊之余,又不免多了不解和疑惑,不由问道:“叶真人,既然已经成仙,为何还要下凡来到人间?和天上相比,人间哪有天上好。就和一个平民从乡下来到京城,必定不愿意再回乡下了。”
“也并非如此。仙人下凡,必有因缘,或是传道于人,或是助帝王成就大业,总是有使命在身。古往今来,但凡功勋卓著的帝王将相,身边都有神仙相助。到了仙人境界,并非只知享受天福不管人间疾苦,就如世间有许多为国为民的官员一样,心系天下苍生。”叶木平站了起来,负手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抬头望天,雨过天晴,明净的天空上飘过一朵朵白云,洁净如白瓷,“朝游北海幕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独自行时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唯有城南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
“叶真人下凡的使命是为了助皇上成就什么大业?”曹殊隽虽向往神仙岁月,但毕竟还在人间,眼前的事情最为重要,他心中还有一个大大的疑惑,“皇上久病不愈,以叶真人的仙术,一粒金丹就可让皇上白日飞升成仙,为什么还治不好皇上的病?”
“哈哈……”叶木平笑了,回身一指曹殊隽,“曹郎君呀曹郎君,你的问题已经问到了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方才叶真人化水为云,化云为凌霄宝殿,不已经是泄露了天机?”曹殊隽耍赖,“泄露一点儿是泄露,泄露多一点也是泄露,在座的又没有外人,为什么不多泄露一些?”
一边说一边朝连若涵眨了眨眼睛。
曹姝璃知道曹殊隽是在替连若涵问到皇上的病情,心中却是闪过一个念头,三郎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一个娘子娶回家中,好让他安心,别再总想着连若涵了。连娘子虽好,却并非三郎的佳配。
“方才只是幻术,幻术者,幻化之术,不是仙术,所以当不得真。”叶木平得意地一笑,转身冲金甲说道,“皇上病情,金甲先生最清楚不过了。”
金甲半天没有说话,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看了半天原来是戏法,叶真人,你是消遣老夫不成?老夫认识你的时间也不断了,你要么装神弄鬼,要么玄之又玄,总是不肯露上一手,直到今天才让老夫开了开眼,老夫还真以为是无上仙术,正想好好佩服你一番,你却说是戏法,你想气死老夫么?”
叶木平却不管金甲的埋怨,说道:“自汉代以来,成仙者只有四十五人,阴长生是第四十六人,贫道是第五十人。为何世间芸芸众生,成仙者如此之少?只因世人追求世间的所谓荣华富贵,放不下想不开,被世间之事束缚住了,就如同身在牢笼之中,无法脱笼而出。人在牢笼之中,就会郁积生气,百病由气生。”
曹殊隽知道叶木平要说到重点了,忙支起耳朵细听。
“世间之人,大部分人被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所牵绊,无法成仙。还有一部分人看破红尘,想要求道问仙,为什么也无法成仙?因为没有仙骨道体。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成仙之人,不但要有仙缘还要有仙骨才行,缺一不可。”叶木平右手一指曹殊隽,“就如曹三郎你,有仙缘却没有仙骨,所以成仙无望。”
曹殊隽顿时哭丧了脸:“叶真人,我想成仙,快乐齐天……”
“不要捣乱,听叶真人说下去。”曹姝璃手中扇子拍在曹殊隽身上,“你成不了仙,也可以成精。”
连若涵忍住笑。
“所以世人成不了仙,天天在世间的牢笼之中,郁积生气,居心积虑,就会百病丛生。病由气生,气由心起,所以治病要先治心。”叶木平将难题抛给了金甲,“金甲先生,同样一副药,为什么有人吃了药到病除,有人吃了却会迟迟不好?”
连若涵心中一动,叶木平似乎是在暗示皇上病情久久不愈是因为心病之故。她对医术所知不多,却也知道身病好医心病难除的道理,她也清楚皇上的心病到底因为什么。
“叶真人,你就不要绕圈圈了好不好?老夫都要快被你绕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了。”金甲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眉头紧皱,一脸焦虑,过了半晌才仿佛下定了多大的决心,“今天真不该跟你过来,以后万一老夫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被你害的,你可记住了。好吧,该说的不该说的,老夫今天都告诉你们,反正事情到现在的节骨眼上,也压不住了。”
连若涵认识金甲也有数年了,虽交往不是很多,却也明白一点,金甲看似大大咧咧胸无城府,其实他也是一个极有分寸之人,否则也不会在皇上身边多年,深得皇上信任而不失宠,且又不被几位王爷所嫉恨。皇上身边的太医陆续被皇上和三王爷换了不少,金甲是唯一一个始终伴随皇上左右既被皇上认可又不被三王爷嫌弃的太医,可见他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还很有朝堂智慧。
“皇上之病,得了药床药椅之后,已经大好了。皇上也是满心欢喜,还要再继续以药床药椅疗养,却被候平磐以药床药椅是江湖郎中的把戏,无凭无据为由劝说皇上不要继续使用,朱太医也附和候平磐的说法。本来皇上并不信二人所说,不料叶真人也赞成二人所说,皇上就相信了,停用了药床药椅。”金甲看向了叶木平,哼了一声,“当时老夫并不知道叶真人的良苦用心,以为他和候平磐、朱太医沆瀣一气,便和他吵了一架。”
叶木平笑而不语。
“后来才知道叶真人是顺水推舟,只因他看了出来,皇上病情已然大好,药床药椅再用下来功效已然不大,停用也是无妨。但若是皇上不停用药床药椅,候平磐和朱太医就有可能直接加害皇上,与其如此,还不如皇上虚与委蛇,先假装应下,以争取时间。”金甲摇头叹息一声,“皇上现在危在旦夕,和候平磐见面,每次都要在靴子之中藏一把匕首,防止候平磐突然发难!”
“啊!”曹殊隽大惊失色,候平磐把持朝政之事路人皆知,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候平磐如此胆大妄为,想造反不成?皇上身为九五之尊,还不能罢了候平磐的官?
“尾大不掉……满朝文武不是候平磐的人就是三王爷的人,就连御史台也唯候平磐之命是从。皇上生病以来,大权旁落,候平磐以新法为由,党同伐异,把反对新法的大臣一个不留全部罢官贬谪,大夏只有一半姓夏了,还是三王爷的夏,另一半姓候。这还不算,皇上身边从内侍到后宫,都有三王爷和候平磐的人,而皇上曾经最宠爱的候贵妃,更是候平磐之女。”金甲深知他在皇上身侧,更要谨言慎行,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是以他以大大咧咧来遮挡自己,让外人误以为他胸无城府,只是现在形势已然大变,再不说出真相,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今天在星王府门前的一幕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点,景王、庆王和见王与星王、云王和候平磐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了。
与此同时,皇上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了,是时候引进外援了,否则只凭他和叶木平、常关在皇上身边周旋,怕支撑不了多久。
连若涵也是无比震惊,她原以为皇上是被候平磐蒙蔽再推行新法,现在看来,是被候平磐架在了火上烤而无力反抗,堂堂的皇上竟落得如此田地,候平磐果然是祸国殃民的大奸臣。
“皇上今日亲临三王爷生辰宴会,是敲山震虎还是另有用意?”连若涵虽未亲眼见到皇上亲临星王府的场景,却也能从中猜到一些什么,尤其是在听了金甲先生所说的真相之后。
“皇上一是想敲山震虎,让三王爷和候平磐不要太过放肆了,二是想告诫赴会的文武官员,皇上还高坐皇位之上,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金甲突然一拍桌子,想通了什么,“不好,怕是皇上此举会引来三王爷和候平磐更强烈的反弹,说不定他们会对皇上大下狠手。叶真人,你的金丹真能解百毒?”
“解毒?难道皇上中毒了?”曹姝璃惊呼一声,她本来不懂朝堂之事,没想到朝堂之上如此凶险,就连皇上也朝不保夕,太惊人了。
叶木平依旧笑而不语,金甲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叶真人神仙中人,不过问世事,不泄露天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由老夫来说好了。皇上之病,来得很突然,本来皇上身体一向不错,突然就病了。病倒之后,查不出病因,只是畏寒怕冷,老夫就为皇上开了一些药调理。慢慢就好了一些,只是没过多久,病情会再次加重。如此反复多次,让人大伤脑筋。后来还是叶真人提醒了老夫,说是皇上的病情反复得有点奇怪,怕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老夫一查之下发现果然大有问题,有人偷偷在皇上的药里加慢性毒药,还好老夫发现得及时,暗中拿掉了毒药。”
“还有这等事情?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满门抄斩吗?”曹殊隽又惊又怒。
“三王爷和候平磐的所作所为,十恶不赦,早已足够满门抄斩了。”金甲冷笑一声,“是候贵妃联手朱太医朱柏水的所为。皇上得知之后,大怒,想要将二人拿下问罪,常关却劝皇上先不要声张,继续假装中毒,否则被三王爷和候平磐必定还有后手,会更加对皇上不利。叶真人也假意让皇上暂时隐忍,并送来了让三王爷误以为有毒其实是可以解毒的金丹,用以化解皇上体内积攒的毒性。”
叶木平微一点头:“贫道金丹虽可解百毒,却无法化解心病。皇上体内毒性虽然减轻,但心病却是一时难以根除,怕是要等一些时日才行。皇上此时不宜和三王爷、候平磐正面交锋,一者时机不够成熟,二者力量还不充足。”
连若涵默然不语,原本让曹殊隽去请金甲和叶木平,是想让二人为景王所用,现在看来,二人在皇上身边,早就一心维护皇上安危,倒是省了不少口舌。不过又一想,她还是不免微有担忧:“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金甲先生和叶真人可否在宫中作为景王殿下的策应,除了保护皇上周全之外,再和景王里应外合,伺机将候平磐等乱党一网打尽?”
连若涵还是略过了星王不提,毕竟星王是皇亲,不能和乱党一概而论。再者皇上也确实膝下无子,皇位还是要传到几位王爷身上。
叶木平呵呵一笑:“贫道只在意皇上安危,其余人等,非贫道分内之事,也和贫道无缘。星王也好,景王也罢,或者是庆王、见王,贫道一视同仁。贫道只认皇上是皇上,贫道不会助任何一人篡夺皇位。”
曹殊隽听出了端倪,忙问:“叶真人的意思是说皇上福泽深厚,自有天助,还会高坐皇位,外人谁也当不了皇上?”
叶木平漫不经心地看了曹殊隽一眼,抬眼望向了窗外:“世人生病,都是心病。心结不去,大病不除。皇上的病在心,所以怕是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好不了,却也不会加重,龙困浅滩,只等发水时。”
“水在哪里?”曹殊隽好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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