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现在时间还有,你要不要回去看看爷爷奶奶?”秦凡问道。
董敏的爷爷奶奶住的地方位于建国西路和岳阳路交界处的建业里,和梁珩一家以前的住房基本一样,杂货铺、修理摊、小旅馆,零零散散地在里弄中分布着,里弄两侧的店铺上有悬在半空的电线。
狭小的空间里住了许多户人家,洗手池、厨房等设施一般是共用的。居民们几乎没有隐私可言,什么举动都很难瞒过邻居;生活基础设施落后,卫生条件不佳,洗手池边都能看到长着一排小蘑菇。
周日,秦凡和董敏恰好碰到董敏的叔叔和叔母,也带着孩子来看爷爷奶奶,狭小的房间里更显得逼仄,秦凡给董敏的爷爷奶奶递上礼物后,没说几句话,便被挤到门外。
秦凡在门外站了一会,听到董敏在房间里和爷爷奶奶,还有叔叔叔母激烈地说得飞快,有些话听得不太明白,但“像我宁兮兮的”“弄个像我宁”“侬脑子有毛彬阿”不时地从里面溅出。
不一会,便看到董敏脸色极为难看地走出门,秦凡揽住她笑道:“愿不愿跟像我宁私奔!”
难受至极的董敏被逗得扑哧一笑:“好啊,像我宁!”说完挽着秦凡,在里弄好奇众人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走出弄堂口,董敏强装的笑脸一下垮了下来,黯淡地问道:“怎么到现在还歧视外地人?”
秦凡笑道:“你说错了,不是外地人,是乡下人。”在上海有些本地人的眼中,上海以外的人都是乡下人。
董敏心情糟糕地把头靠在秦凡的肩头,喃喃道:“凡子陪我走走吧。”
外滩。
黄埔江的江风微微袭来,吹乱了董敏的秀发,外滩对面的浦东现在还只有半截的明珠塔,其周围是一片片的工房和荒地。
董敏仍旧委屈地没缓过来,她觉得爷爷奶奶对秦凡太不公了。
“怎么,还在想着爷爷奶奶的话?”秦凡为她捋了捋秀发问道。
董敏轻轻点了点头,秦凡笑道:“你现在应该考虑怎么把广告公司运作起来,你在电视台广告部待了二年多了,所有的流程应该都很清楚吧?”
董敏想了想,心却虚了起来,在来上海之前秦凡把他的打算告诉了她,让她考虑是留在电视台,还是到上海开家广告公司,当时她只是随口说:随便,都依你。
等来到上海,看到他又是买写字楼又是买住宅,董敏的心里愈发地没底,本想阻拦,可是看到木已成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看到秦凡的笑脸,便耍赖道:“我清楚不清楚不要紧,反正有你。”
秦凡揉了揉脸道:“我可以在开始的时候扶你一把,主要还是靠你自己,我相信你,肯定行的。”
肯定不行的话,那就改成投资公司。秦凡暗想着。
想归想,秦凡还是把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简单了说了说,董敏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现在你弟弟学车学的怎么样?”秦凡问道。
“还好,毕竟在厂里跟老师傅学,应该学得很快。”董敏不确定地支吾道。
东方的夜幕渐渐拉起,幕上点缀着零零星星,路边的灯光依次亮起。
董敏终究没敢说:大弟两次差点把卡车给开到沟里,还是董爸说尽好话,才让师傅勉强答应继续教大弟。
“等他学好后考个驾照,然后让他到上海来给你当司机,这样你们姐弟俩也可以相互照应。”秦凡说道。
“那行吗?”董敏犹豫片刻后问道,接着又想起了爸妈和小妹,便问道:“那我爸妈,还有小妹怎么办?”
秦凡有些头痛,想了想道:“到时候他们退休了,想到哪边到哪边,小妹嘛......让她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上海的大学。”说完后立马就反省过来,自己又在自作主张地安排别人的生活,真把自己当成上帝?
膨胀了,太膨胀了!秦凡自嘲道。
话锋再转道:“这只是我的想法,最好你回去听听他们的意见。千万不要强求!”
董敏点头“嗯”着,接着狐疑地问道:“你开的那几个饭店真这么赚钱吗?这才几年工夫就有一千万?”她是看到公司的注册资金为一千万才有此一问。
秦凡那几千万的来历并不打算告诉她,听了她的问话含糊地点了点头。
董敏歪着头在心里盘算着,可越算越想不明白,直到最后把自己也算糊涂了。
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个叫李显政的人可靠吗?别被他骗了。”她只见秦凡给了他三十万,却不知道什么原因。
秦凡笑道:“可靠,没有什么人比他可靠的了。”
如果不是前世和他熟悉,秦凡也不敢让他办事,李显政虽然对钱的渴望要高于常人,可他也有比常人更大的胆量。
前世的秦凡对他最佩服的是,他跟政府官员打交道的手段和胆气。
记得他和香港的一个朋友只是在口头上协议,他就扯虎皮大旗跑到招商办和市长办公室,利用招商办急于出成绩的心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竟让招商办特批了一块地供他开发,而这时那位港商反悔不承认和他说的话。
这也没难倒他,找了几家当地的建筑商合伙组建公司,又打了一笔钱从香港绕了一圈,公司便成了中港合资企业,他本人被众人推选为总经理,出门便开着挂着黑牌照的林肯,成为一些官员的座上客。
接下来的事基本就按当时的流程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先是拿土地到银行办抵押,套出一笔钱,又让承建商垫资建房,那边工地刚打好地基,这边他就叫人绘制图纸对外售房,然后就坐在家里花花地收钱!
等于他一分钱没掏就把事情办了。然后他硕大的老板桌上多了一块金灿灿的立牌,牌上刻着:没问题好大事!
秦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瘦瘦高高的李显政头戴一顶暗棕灰色的礼帽,脖颈处像许文强一样垂着一条灰白相间的围巾,夹着小小的公文包,手持文明杖,眼睛里时时泛着笑意。
当时秦凡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就骗子一枚!
后来相处久了,发现这家伙还是有才学的,尤其跟秦凡简直就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回程的飞机上,董敏哼哼唧唧地问这问那,秦凡没有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心里对这次行程还是非常满意。
如果自己没出息的话,就凭那两套房在二十多年后也值个七、八千万!
董敏惊奇地发现在酣睡中的凡子发出“嘿嘿”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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