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少可不觉得自己变态。
他的卷发是铂金的,垂泄下来时仿佛是一袭华丽而柔软的绢布,两匹布慢慢地碰触到一处,渐渐便绞在一起了。
上好的红酒被开了一瓶,血一样的颜色盛放在水晶杯里。
女仆含着喂给她的小姐,就像是在上供自己忠心耿耿信奉着的神。
神的身躯逐渐伸展,被拉下了凡尘。
他们一同堕入了深渊。
醒来时,寇秋仍然筋骨酸痛,只能选择趴卧的方式躺在床上。他郁闷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旁边的秦二少瞧出了他的情绪,相当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又扇扇子。
“阳阳渴不渴?”
寇秋把头扭过去不看他,气呼呼的,“不渴。”
秦二少狗腿地帮他按摩腰,“阳阳饿不饿?”
寇秋更气,“不饿!”
明明还是有点想吃点好的,可因为使用过度的原因,如今就只能瘫在床上喝粥。哪怕粥里头加了虾仁玉米扇贝,炖的喷香可口,那也掩盖不了这只是碗粥的事实。
寇秋实在是想不通,秦屿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奇怪的癖好?
下雨就下雨吧,偏偏他还不甘心只是唰唰地下,还想哗哗的、啪啪的、换着花样下。如今更好,这下的简直是场七彩雨,兜头浇了人个狼狈不堪。
秦二少小声说:“因为喜欢阳阳嘛”
他的声音很轻,靠在床边,大脑袋垂头丧气地放在被子上,蔫的像是个刚刚从湿润的土里冒出头的大蘑菇。
寇秋瞧见他这模样,立刻控制不住地心软。
“你起来。”
秦二少拉拉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
寇秋实在是拿吃软不吃硬,拿这样的秦屿毫无办法。
他勉强板着脸,但神色分明是柔和的,伸手摸了摸大蘑菇的头。
“起来。”
秦二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说:“那下一回?”
寇秋咬咬牙,“随你。”
说这两个字时他心底都在滴血,宛如是旧时代的长工被逼迫着签了卖身契。
秦屿小小地欢呼一声,立马站起来了。他伸展开长臂抱着面前人,哼哼唧唧说:“好爱你。”
寇秋拍了拍他。
你要是不这么热衷于角色扮演,我会更爱你的。
实在是太羞耻了。
这么激烈,身为接班人的他承受不来啊。
然而秦二少比他想象的还要变态,三天后,他弄来了另两套cos服。
寇秋一看就疯了。
这特么是什么!
系统咬着爆米花,很是善良地替他解答:【我看看那个白的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叫美羊羊;那个大红色裙子的,叫红太狼。】
它顿了顿,补充道:【这好像是你们给小孩看的动画片里的角色啊?】
寇秋拖着那毛茸茸的衣服,彻底陷入了沉默。
“穿嘛穿嘛!”青年拉着他,“挺有意思的”
秦二少顿了顿,小声说,“我小时候都没看过动画片呢。”
寇秋心脏忽然一缩。
他从秦哥哥口中听说过秦屿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与童年两字相牵连的,只有一间永远打不开的屋子,没窗户也没阳光,门从外面锁着,阴沉沉的,连墙壁也是单调的灰色。
被亲人遗忘,独自蜷缩在角落。
那样的日子,很难捱吧?
所以才会对这样鲜艳的色彩心生向往吗?
“就一次。”
于是秦二少欢天喜地地欢呼着,很快便把软绵绵的小绵羊扑倒了。
他没有用动画片里那样耗时间,相当干脆地把羊塞进了锅里,倒好了调料,便直接入口开吃了。
吃到心满意足,连骨头缝隙里都透着股懒洋洋。
这样一天一天的日子里,寇秋几乎要把郗鹏云忘到爪哇国去。直到第二年开春,他才意外收到了请帖。
请帖上的一个名字是郭丽,另一个不是郗鹏云。
秦家人同样也收到了。
“当时还没事找事呢,”秦岛相当记仇,“这会儿还想请我们过去?——呵呵。”
他把请帖扔到桌上,完全没有理会的打算。寇秋说:“这个新郎?”
秦岛是圈子里的活跃人物,在这方面的消息也灵通,与寇秋道:“这个男人倒比他找的上一个要强,好歹自己也开了家公司。虽然不大,不过潜力不错。”
寇秋瞧着上头的照片,若有所思。男人的侧脸说不上清隽,但很干净,透着点儒雅的味道,像个儒商。
他终于想起了被遗忘许久的渣攻。
“郗鹏云呢?”
“郗——”秦岛脸色茫然,“你说谁?”
这么号人物在他脑中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那个不怎么强的上一个。”
“哦,”秦岛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啊。”
他晃了晃杯子,懒洋洋的。
“能怎么着?这会儿没了金主,恐怕什么事都不顺心。
寇秋点点头,找系统查了下任务进度。
很显然,渣攻过的不太好,如今进度已经涨到五十了。
寇老干部惊讶:【什么时候涨的?】
他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系统幽幽道:【就在你和爸夫玩女装play的时候】
马赛克屏蔽了,能听到才是有鬼呢。
你满腹心思都在嘿哈哈嘿上呢。
寇老干部:
虐渣什么的,真是让人头疼啊。
他只想好好谈个恋爱啊啊啊啊啊!
压根儿不想带着渣攻一起愉快玩耍。
真心烦。
【已经差不多了,】系统说,【按照原本的世界轨迹,渣攻才是那个应该和郭丽结婚的人。郭丽五六年后生病,他改了遗嘱,整个公司都是他的,吃香的喝辣的,过的爽极了。】
如今呢?该有的老婆没了,该有的公司也没了。
先前有多大的野心,现在就剩下多大的狼狈。一个人灰头土脸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没了郭丽给他的钱,真的是寸步难行。
系统崽子看着,还觉得蛮爽的。
小白脸没了金主,就像鱼没了水。
不说完全活不下去,却也绝对出不了头了。
寇秋摸了摸下巴,忽然说:【你说郗鹏云知道郭丽结婚这事吗?】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说:【当然不知道啊——】
根本不是一个阶层。
话没说完,它就意识到了什么,幽幽道:【阿爸,你学坏了。】
这是打算给渣攻走漏风声,再打击他一下?
寇秋把这当夸奖听。
他和秦屿提起了这事。秦屿动作很快,马上便打电话安排了哥哥的人,甚至连缘由也没过问,秦二少也是发自内心不喜欢那个人,别说是给他透露个消息了,冲着他当时对阳阳说的话,秦屿觉得自己更应该打他一顿。
套麻袋狠狠打的那一种。
打个鼻青脸肿!
然而寇秋怎么也没想到,渣攻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小白脸。
他直接闯去了婚礼现场,嚷嚷着要见郭丽,把之前的一点事彻底宣传的沸沸扬扬。
参加完婚礼的人都听说了点风声,看笑话的居多,添油加醋的也不少。有当场见识了的客人绘声绘色给秦岛讲:“那男人这时候还真有能耐,不知道是从哪儿弄的衣服,硬是扮成了服务生混进了里头。等到快带戒指的时候,好家伙,他突然就冲到台子上了——”
秦岛像在听相声,手边儿还摆了碟瓜子。
“然后呢?”
客人说:“嗨,然后他哭了。”
秦岛:“???”
这好像和想象中的剧情发展不太一样,他再确认了一遍,“没有抢婚?”
“开什么玩笑呢?”客人反而诧异地望着他,“他哪有那个胆儿?哭了一阵说了点之前的什么鬼承诺,然后就被郭丽喊来保安弄走了——就这样也丢大人了,你没看见新郎,脸黑的像唱包公一样。”
客人咋舌。
“不过听说,郭丽那个儿子一直不怎么喜欢他,这回恐怕更是要整整他了。”
这样上流云集的大场面,哪怕有些事大家都心里清楚,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是大多数人心里的规矩。
如今这么一闹,简直是把脸面活生生撕扯下来放在地上踩。
也当真是惨了些。
秦岛说:“当时是她自己选的。”
“是啊,”客人笑道,“没想到她拼了这么多年,就选了这么一个蠢货。”
除了一张脸,别的毫无用处,把秦家得罪了不说,到头来,居然连好不容易一个挣面子的机会也给毁了。
人,果然还是不能看外表的。
“对了,”秦哥哥忽然说,“我们家也要下请帖了,正好你来,就不专门找人给你送去了。”
他从桌上拿来一个信封,上头有粉色的丝带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客人一怔。
“你们家有喜事?”
“是啊,”秦岛把信封递给他,笑笑,“我弟弟结婚。”
客人目瞪口呆,声音瞬间高了两个八度。
“你弟弟结婚?!”
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秦二少不是说和个男主播搞到一起了吗,怎么突如其来就要结婚了?
“对,”秦岛相当镇定,笑眯眯的,“到时候,希望你能来啊。”
“一定,一定。”
妈的,这世界变化太快了。
不止他一人,收到请帖的大多数人心里,也都有同样的想法。
好好的一个秦二少,虽然原来不怎么出现,可实际上生的模样不错,家世也好,怎么突然就真打算娶个男人了?
而且秦家居然也任由着他胡闹?
可请帖上两个名字写的清清楚楚,完全不容他们错认。
“秦屿”紧紧挨着“向阳”,期待您的莅临。
期待您的莅临。
期待
被邀请的客人们猛搓了一把脸,完全期待不起来。
两个男人的婚礼,这会是个什么画风?
事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好。会馆布置的很温馨,大大小小的时令花卉扎成各色花球,两个新郎西装笔挺,神色却很放松,比起忐忑不安,更像是轻松自然。婚礼没什么多余的环节,在充当司仪的秦哥哥宣布后,他们就在碧绿的草坪上,在白色的花海里,交换了个亲吻。
没有很久,可彼此的眼睛里都像是盛放了星星。只要看向对方,就会含了笑意。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直到掌声响起时,有很多年纪大的客人才恍然惊觉,他们竟然也有些被这种本来不愿接受的感情打动了。
说不出是什么,可能也只是因为拼了半辈子,便格外地渴望这样的温情吧。
而他们不需要渴望,他们分明就拥有着。
把对方视作人世间唯一的这种温情,让他们像是两块珠玉,熠熠发光。
这是遇上了对的人才有的表现。于是连老人也沉默着,不再多言。
寇秋在这个世界过了七十年。
他念研究生时,秦二少也颠颠地跟去了,说是要照顾,就真的开始学着照顾。
有好几次寇秋上完了课回家,都能看见他蹙着眉在锅前摆弄,手边瓶瓶罐罐一大堆。锅里的油烧热了,葱花和姜蒜扔进去瞬间爆起滚烫的油星儿,秦屿小声地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提起水壶往里头灌水。
滋的一声,白烟顿起,炒土豆瞬间变成了土豆汤。
秦二少把汤往桌上一放,垂头丧气的。
“我怎么这个也学不会,”他说,神色蔫蔫,“还想做饭给阳阳吃呢。”
寇秋忍着笑,摸摸他的头,伸手去盛汤。
秦屿赶忙阻止,“先别喝!”
他声音轻了点,“我刚才尝,好像咸了——”
勺子已经进了嘴,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睫毛上都像是沾了一层白的水汽。他眨眨眼,笑意更深。
“很好吃。”
秦二少眼睛眨也不眨,有点傻乎乎的,“真的?”
“真的,”寇秋说,又舀了一勺,“我就喜欢这种咸的。”
他没让秦屿动,自己把汤吃了个干干净净。夜里趁着秦屿睡着了,偷偷起来喝了好几回水。
系统瞧着都替他咸,【爸夫给你做的不是饭,这特么是盐水吧?】
这得齁成什么样儿,才能连觉都睡不着啊!
寇秋揉揉肚子,替秦屿开脱,【他从小到大,没做过。】
如果只是爱人,自然是会做饭的。
可是纵使是一个个世界跟过来的爱人,也难免会受到每个世界经历的影响,性格与技能都会有所差别。寇秋没觉得有什么,秦屿这样一个从来没怎么进过厨房的人,能为了他去学,本身就已经让他心化成一滩水了。
更何况,【我那哪儿是因为太咸了?】
系统:【嗯?】
寇秋义正言辞,【分明就是因为太甜了。】
系统:
寇秋笃定:【你爸夫手头藏了蜜。】
不然怎么会甜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系统:
忽然铺天盖地一阵狗粮,几乎要把它砸懵了。
生命过的很简单,普普通通向后转动。从春到冬,从夏到秋,都像是只有短短一瞬。
既然是凡人,就总有时间走到尽头的时候。
这个世界,寇秋待了格外久。久到家人都去世了,只剩他们两个每天相依为命,偶尔秦屿带着他出门时,还会颤颤巍巍举起老年区的女装往他身上比一比。
导购笑着迎上来,说:“您好,这是给女士穿的。我领您去男装去吧?”
“没没错。”秦屿不动,固执地把旁边的寇秋也拉紧了,“我就喜欢他穿这个。”
导购员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崩裂,诧异地在两人中间瞥了瞥。
秦屿挥手,“这一排里的这一件——”
导购反应过来,忙又笑道:“我给您包起来?”
“不,”秦屿牵着老伴儿的手,相当有霸道总裁的风范,“除了这个,我全要了。”
导购:“”
什么?
寇秋拍了拍旁边的人,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慢慢说:“麻烦你了,我只要这两件就好了。”
衣服被装起来,秦屿理所当然伸过手来拎着。他同寇秋一道向回走,路上仍然在嘟囔,“想要那件花裙子给阳阳。”
寇秋瞪他一眼。
“再说,就把你送夕阳红养老院了。”
秦屿委屈巴巴闭了嘴,觉得他家阳阳一天比一天强悍。
可这么强悍的寇秋,也有倒下去的时候。
渣攻的人生快走到尽头,任务度上了八十。他在家里与秦屿一道并肩看着电视,忽然间便浑身颤了颤,却没有作声。
秦屿与他小声说:“阳阳,你看那个裙子也好看就主持人穿的那个颜色,好看吗?”
寇秋睁着眼,嗯了声。
秦屿的手突然僵住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阳阳?”
寇秋仍然望着电视。
“阳阳,”秦屿一字一顿说,“你喜欢主持人身上的红裙子吗?”
寇秋直直注视着前方,没有回答。
他听出了爱人声音里的颤音。
“你说话啊,”秦屿的声线抖着,晃晃他的胳膊,“喜欢吗?”
许久后,寇秋才缓慢回答:“喜欢。”
秦屿把头扭过去,忽然便哭了。他没有发出声,眼泪流了满脸,站起身去摸电话。电视里的主持人年轻而靓丽,她身上穿着的裙子,是白的。
寇秋看不见了。
他全身的器官都在逐渐衰竭,秦屿陪着他一同老,到了现在,却仍然固执又自私地不肯放手。
秦屿与医生谈了一夜,第二天出门了趟,回来时,头发已经变成了全黑的。
哪怕看不见,他在阳阳面前,也要精精神神的。
“他们都说你年纪大啦,”他推着轮椅,絮絮叨叨,“他们眼睛有毛病,我们才多大?我们都还没去过海边呢最近小年青都可喜欢去看海了,我带你去看海啊?”
海风潮湿,带着咸味儿。秦屿推着人,走到沙滩边轮子转不动了,他就费力地把人抱起来,汗把衣裳湿透了,一路抱到海边上。
脱掉鞋,脚能埋没在湿润的沙里。每一次风吹起来时,海水就淹没过了脚面。
只涌过来那么一瞬,它们又飞快地撤离回去了。
秦屿拉着寇秋的手,和他说话。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说起,一直啰嗦说到这两天,他们做过什么,吃过什么,去过哪里,说的像是部起承转合俱全的小说。说到最后,他察觉到手里握着的另一只手慢慢冷了,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
秦屿手摸过对方闭着的眼,忽然笑了笑。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让你穿裙子吗?”
他轻声说,声音有点含混。
“不是喜欢那衣服,”他说,“衣服算什么?”
年轻时的寇秋那张脸又映入眼帘,脸颊微红,像是晚霞映上来的一片红彤彤的颜色。秦屿咀嚼回味着,从每一个细节里品着甜。
“小傻子。”
“喜欢的——”
“是那时候不好意思的你啊。”
那时候因为害羞,眼睛里都噙着星星的你。
他就被这星星照耀着,所以连这样灰暗的生命,都突然间明亮起来了。
还没有走的系统听到了这句话。
它觉得,这是它的爸夫说的最让人心动的一句土味情话了。
【虐渣任务进度,99,100——】
【任务完成,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房屋很暗,屋檐下头挂着几串玉米。隔壁人家的电视声闹嚷嚷的,吵得人脑壳疼,听声音,倒像是《还珠格格》。
这电视剧怎么又放了。
寇秋支起身,正好听见外头有人乒里哐啷敲门,几个人在喊,“小五,小五?起来没?刚刘老师打电话,让去拿成绩了!”
寇秋太阳穴跳的更快,勉强支起身,说了句来了。
他打开门,外面几个乡村少年齐刷刷冲他笑出一口白牙。
“你爷爷还病着呢?”中间那个说。
寇秋还没接收记忆,勉强应了声。少年就把声音压得低了点,催促他,“走,说是高考成绩出来了,让我们去学校一趟呢。”
说到成绩,几个人不免都愁眉苦脸。
“唉,我觉得考的不好。”
“我也是,这考的算个球!回来让我爹看见了,指不定还得喂我吃一顿竹笋炒肉”
他们闹哄哄地说着,簇拥着寇秋往外走。边上的少年推推寇秋,说:“我们这几个,就你一个不操心。你那成绩要考不上大学,我能把我袜子吃了!”
众人哈哈笑做一团,可笑里头,难免也透着点紧张。
传染的寇秋也紧张。
他也不是头一次领成绩,心却跳的像只兔子似的。这兔子差点没把他撞傻了。
片刻后,成绩单发下来,几个少年却被这兔子彻底撞傻了。
他们咽口唾沫,神色都有点慌张。
“方方扬?”
寇秋从他们的眼神里意识到是自己。
他说:“怎么了?”
少年的脸色难看,面面相觑。
半天,才有人怯生生把那张纸推过来,小声说:“你你没考上。”
寇秋垂眸望着那张成绩单,没说话。
为首的少年都快哭了。
“都怪我乌鸦嘴,”他自责地说,“你这么好的成绩,怎么可能才考这点儿分——都怨我!”
耳旁乱糟糟的一片,寇秋都没有去听。兴许是原主留下的身体记忆,他捏着那张纸的手稍微有点颤。
就在这时,原主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涌入脑海里,是倒着开始的。从穷困潦倒的晚年一路向前翻,如同书页般哗啦啦把其中多少受苦受难的日子翻过,然后日历定格,停留在了这一页。
这一天,村里成绩最好、学习最优秀的方扬报考失利,什么也没考上。
只半天时间,他就从那个前途最光明、人人都要赞叹两句的,变成了灰沉沉一片、走到哪里都伴随着可惜的叹息的。
这还是大学生无比值钱的时候。
不像后来一块广告牌倒下来能砸着三个,这时候的大学生,还算是稀有物种。
方扬落榜了,之前的心气全灰头土脸摔进了泥里。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自己。
有人换掉了他的成绩,拿着他的分数,上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自那之后,他们的人生差距越拉越大,方扬只能出去打工,才能勉强走出这个村;而那个人却在省城念书,出来后立刻便找到了工作,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还娶了个漂亮老婆。
方扬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了这个人。
对原主而言,他很眼熟,不陌生。
就住在隔壁,透过窗就能看见的人。
好在,时间倒回到了后来的故事发生之前。寇秋拿了成绩,还没来得及踏入错误的人生轨迹。
他还有机会扭转,扭转这彻底错了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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