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呆了三天,走走亲戚,吃吃喝喝,然后傅松拍拍屁股带着傅声远去县城找他二大爷。
这小兔崽子自从知道要回老家,就开始一直念叨着县城的羊肉汤,非说县城的羊肉汤最正宗,别的羊肉汤都喝不出那个味儿。
傅松都开始怀疑老二经常带他去的那家羊肉汤店,是不是在汤里加了大烟壳子,不过即便加了也没事儿,反正一年喝不了几次,随他去吧。
路过镇上时,傅松拐了个弯去了蔡校长家。
蔡校长去年正式退休了,现在在家里闲得浑身不得劲儿,看到傅松带着儿子来了,高兴坏了,忙前忙后招呼他爷俩。
“像,鼻子像你!”蔡丰第一次见傅声远,一边仔细打量着一边感慨,“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老了老了,半截身子埋土里了。”
傅松也在打量着蔡丰,上辈子蔡丰得病住院的时候,他去医院看过他几次,短短几个月,小老头儿瘦得皮包骨头,脸色又黑又暗,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
现在蔡丰虽然尽显老态,但精神头还是不错的,这倒让他放心了不少。
“像什么?儿子都赛娘,跟我媳妇儿长得像。”
蔡丰乐呵呵地问道:“七岁了,明年上学了吧?”
傅声远也不认生,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道:“六周岁,下个月就上学。”
“好好,早点上学好。”蔡丰把装着零食的盘子放到傅声远面前,“喜欢吃就多吃点,来这里别客气。”
傅声远连连点头,含混不清道:“谢谢爷爷!”
傅松瞅了他一眼道:“吃吃吃,你的嘴闲不下来是吧?”
蔡丰笑道:“小孩子嘛,让他吃呗!”
说了一会儿话,傅松突然问道:“我师母呢?”
蔡丰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苦笑道:“你师母出去了,她刚走,你后脚就到了。”
傅松没当回事,问道:“我师母啥时候回来?”
蔡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后还是小声解释道:“她去徐倩那了,徐倩怀孕了……。”
“啥?”傅松故作惊讶,“徐倩怀孕了?她结婚了?啥时候的事儿?这老同学也太不地道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告诉一声!”
蔡丰摇摇头,神色复杂道:“如果徐倩结婚了,那就好喽。唉,这孩子……,命苦啊,以后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唉!”
“你是说……。”傅松很恰当地瞪大眼睛,“未婚先孕?”
蔡丰点点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因为这事儿,有小半年不跟她家里来往,自己在外面买了套房子,一个人住,我和你师母心疼这孩子,可也帮不上什么忙,隔三岔五你师母过去看看她。”
傅松不自然地挪了下屁股,似乎椅子上有钉子似的,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那……,她怀的是谁的孩子?”
傅松苦笑:“不知道,她没说,她爸问她她都不说,我和你师母也不好意思问。今年春天她爸让她把孩子还打掉,让她给顶回去了,她爸气得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我和你师母劝她,跟她爸认个错,服个软,你猜她咋说的?她说她认错可以,但孩子必须得生下来。这孩子,犟得要命!”
傅松听到蔡丰说徐倩没说孩子是谁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但听到后面,他一颗心沉甸甸的。
一想到徐倩这半年来承受了这么多压力,他再也坐不住了,对蔡丰道:“老师,我过去看看她,孩子就放你这吧。”
蔡丰爽快道:“去吧去吧,你们是老同学,年轻人能说得来。”
傅松本来还想嘱咐傅声远留在这里要乖乖听话,但一看到他只顾着吃,也就懒得管他,匆匆地出了门。
徐倩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农民自建房,其实这种买卖是不合法的,但这年头农村私下买卖宅基地建房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民不举官不究,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傅松虽然还没去过她家,不过上辈子他在镇上生活了将近十年,蔡丰一说在哪,傅松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徐倩家离蔡丰家不远,走路也就不到十分钟,但傅松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徐倩,所以出了门直接开上车。
到了地方,傅松发现大门是敞着的,里面隐约传来一阵笑声,仔细一听,好像是徐倩在笑。
这娘们儿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反正傅松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穿过大门,来到天井里,傅松看到徐倩和师母两个人正坐在手压井旁边拧衣服,不知道刚才聊到什么,徐倩用湿漉漉的手背掩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傅松重重咳了咳,听到咳嗽声,徐倩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马上恢复如初,笑着问:“老同学,你怎么来了?”
“来看蔡校长,听说师母在你这,就过来坐坐。”傅松艰难地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跟师母打了声招呼。
“老三来了啊。”傅松兄弟姐妹六个人,有三个是蔡丰的学生,老太太叫傅松一声老三不仅不突兀,反而更显亲热,“你二哥说你出国了?这是刚回来?”
“刚回来。您身体挺好的吧?”
“好,好!你媳妇儿孩子呢?没跟你一块回来?”
老太太啊,当着徐倩的面,你提梁希干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傅松下意识地看了徐倩一眼,见她像是没听见,面无表情拧衣服,只好硬着头皮道:“她去美国了,闺女也留在那。”
老太太好奇道:“去美国了?干什么去了?哦,你媳妇儿在学校当老师,是去进修了吧?”
傅松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没,她又怀上了,这次去美国生孩子,下个月生。”
“哎呦!”老太太猛地一拍大腿,高兴道:“老三你们两口子可真行!是个闺女还是带把的?”
傅松真的要哭了,老太太你怎么跟那些爱八卦的老娘们儿一样?
又偷偷看了徐倩一眼,咳了咳道:“带把的。”
“好,好啊!”老太太今年七十了,这个岁数的人,压根就不关心什么国家大策之类的狗屁东西,在她朴素的观念里,孩子多就代表着福气,就代表着希望,就代表着安稳。
所以,一听到梁希又怀孕了,还是个带把的,既高兴,又羡慕,她也三个儿子,可却只有一个孙子,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放到过去,一家三个儿子,如果没有十个八个孙子,出门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对了,你家老大呢?”
“让我老师看着呢。”
“你不早说!”听说傅松带着儿子来了,老太太连忙把傅松按在马扎上,道:“你力气大,都交给你了,别让小倩沾手了。”
傅松假惺惺道:“师母,你慢走哈。”
老太太道:“中午你们俩去家里吃饭,我就不来喊你们了!”
徐倩把老太太送到大门口,然后把门关上,又插上了门闩,转过身突然看到傅松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你走路咋一点声没有?”
刚才当着老太太的面,傅松只能偷偷看她两眼,此时他才有功夫认真地打量她。
可能得益于一米七四的身高,徐倩除了肚子有点大外,其他地方都看不出多少怀孕六个月的模样。
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脸上长了不少妊娠斑,皮肤也没有以前那么白了。
傅松抓起她的手道:“苦了你了。”
徐倩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道:“你摸摸,刚才还踢我呢,哎呦,你感觉到了吗?又踢我了!”
傅松连连点头:“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就这精神头儿,肯定是个儿子。”
徐倩抿嘴一笑,拍了拍他胳膊,努努嘴道:“帮我把衣服晾起来。”
傅松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压水井旁边,几下将剩下的湿衣服拧干,然后把盆里的衣服一件件搭在晾衣绳上。
让他有点失望的是,居然没有她贴身穿的衣服。
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徐倩突然将一团花花绿绿的衣服扔到盆里,笑嘻嘻道:“刚才师母在,我没好意思洗,你不嫌弃就帮我洗了吧,坐久了腰酸。”
傅松抬头笑了一下:“我啥时候嫌弃过你?”
徐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看他已经将自己的内衣打上肥皂,用力地搓啊搓,顿时心疼道:“你轻点,搓破了!”
傅松搓得更起劲儿了:“搓破了给你买新的!”
徐倩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折腾。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洗衣服,一个站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这让傅松感觉似乎回到上辈子,那时候每当徐倩来例假时,也是他洗衣服,她在旁边揣着兜或者磕着瓜子看光景。
一共没几件衣服,而且布料都不多,傅松很快就洗完晾好。
接过徐倩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傅松扶着她进了屋里。
徐倩从小就是个爱干净的人,无论是上学时候的课桌,还是当老师时候的宿舍,还是现在的住处,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十分整洁。
徐倩走进卧室,看到傅松站在外面,嗔怪道:“愣着干嘛?进来啊。”
傅松搓着手笑道:“这不是第一次进你的闺房嘛,有点小忐忑。”
徐倩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什么闺房?我又不是地主家的大小姐!随便坐。”
“躺着行不?”傅松屁股一抬便上了炕,作势要躺下。
徐倩斜了他一眼道:“你试试看。”
“那还是算了。”傅松生怕真把她惹毛了,要知道,她和梁希是唯二能让自己心生惧怕的女人,不是装样子的那种,而是打心眼里的怕。
看傅松小心翼翼的模样,徐倩咯咯笑起来,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推:“想躺就躺吧。”
傅松顺势倒在炕上,伸手拽了拽徐倩胳膊,她也没拒绝,挤进了傅松怀里。
俩人躺在炕上亲热了一会儿,直到徐倩脸蛋儿红扑扑地把他的脸推开,“不行了,喘不过气来了。”
傅松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问道:“听蔡校长说,你跟家里闹矛盾了?”
“嗯。”徐倩也不藏着掖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傅松印象里便宜老丈人挺好说话的一个人,没想到脾气上来后这么拗。
断绝父女关系?你倒真舍得!
“那你打算怎么办?”傅松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就算他现在去徐兴标面前认领了徐倩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徐倩一个姑娘都一米七四的个头,老徐家的男人就更不用说了,都比傅松高一截,便宜老丈人和便宜小舅子混合双打……,光想想就瘆得慌。
“能怎么办?”徐倩翻了个白眼,“等孩子生下来后,往我爸怀里一放,我就说,你要是认我这个闺女,一切都好说,你要是不认我这个闺女,你把你亲外孙当着我面摔死,咱们就可以彻底恩断义绝!”
“你敢!”傅松听得心惊肉跳,“那是老子的种!我告诉你徐倩,你趁早给老子打消这个念头!大不了老子去给你爸认个错……。”
徐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敢去吗?”
傅松硬着头皮道:“有什么不敢的!你爸还能打死我不成?”
徐倩趴在他胸口上大笑起来:“打死人犯法,我爸肯定会手下留情的,不过打断你一条腿,应该还是敢的。”
“为了咱们的孩子,别说被你爸打断一条腿了,就算是三条都打断了,我也愿意!”
“你哪来的三条腿?”
“你不知道?你见过啊。”
“胡说,你让我看看在哪。”
“啊,你个臭流氓!”徐倩看着他那副无赖嘴脸,又好笑又好气,免不得狠狠拿捏了他一番,直到他疼得求饶,这才放过他。
有把柄在徐倩手中,傅松不敢再口花花调戏她,犹豫了一下,道:“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开学后你就把工作辞了吧。”
“嗯?”徐倩不由眯起了眼睛,“不是说好了吗?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
“我没干涉,这不是跟你商量吗?”傅松连忙陪笑道,“本来我还指望你爸妈能帮你一把,现在……。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我实在不放心。
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跟我回沐城,等生完孩子,你想干什么都行,我绝无二话!怎么样?“
徐倩这次没有马上拒绝,而是认真考虑起来。
虽然见到傅松后,她表现得很淡然,嬉笑怒骂,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也只有她知道,过去这半年多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怀孕前三个月虽然妊娠反应严重,但还能忍受。
最难熬的是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当时正值夏天六七月份,肚子想遮都遮不住。
马驿初中女老师未婚先孕搞破鞋,这个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镇上的大街小巷,然后第二天就传到了徐兴标耳朵里。
徐兴标携怒而来,脸阴沉得仿佛能拧下一盆水,见面后只说了一句话:“跟老子回家!”
回到家,父女俩大吵了一架。
从那天开始,她就在没回过一趟家,不是她不想回,而是徐兴标说了,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徐兴标两口子也没过来看过她,仿佛真的把她这个闺女当作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