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在后头看了看那边被侍卫救下的常王,迟疑了下,小心地问道,“殿下,常王如今这般,显然已是陛下授意,您这样干涉,只怕会让陛下心生不悦?”
封容捏着手里的洒金小扇,笑了笑,“不悦又如何,父皇心中,本也就只有那一个孩子。我们这些不讨他欢心的,做什么他都不会高兴的。”
梨子顿了顿,最终,没有再说话。
长街两边,有落魄的乐师抱着琵琶凄怆地谈。
封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走过热闹的人群,走过安静的巷口,走过平康坊极盛过后消掩的门窗下,来到那栋平静的琴阁前。
抬目,就见小楼门口,赵四抱手,朝她微微行礼。
梨子当即紧张地握住腰间软剑手柄。
却见封容笑着上前,摆了摆手。
赵四起身,朝后退了一步。
封容半分迟疑也无地走了进去。
梨子有些担心地想要跟上,可是赵四伸手一拦。她皱眉,朝他看了眼,按了按手中的剑柄。
却见赵四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语调冷淡地说道,“休要擅动。”
那隐含的威势,震得梨子心下一提!
她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最终松开,看了眼楼内,退到门外。
楼内。
封容拾阶而上,来到二楼,便看那修长如松竹的身影,正负手立在墙边,看那上头挂着的琵琶。
侧脸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当年那个跪在阿姐身边固执又阴狠的孩子,如今,竟出落得这样一派的天质自然了。
她走过去,跟着朝墙上看了眼,笑道,“这琵琶,是多年前青云道长所赠。”
封宬眼神微动,想了想,道,“荣华殿下曾因酷暑难捱,自请离宫去往别郊避暑。”看向封容,“实则是去了江南?”
居然这就猜到了。
封容笑了笑,转过身,又看到旁边的小桌上摆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正是之前她让人吩咐准备却没来得及用上的假人脸。
盒子边还有一份卷宗。
她走过去,将盒子盖起来,也不看那卷宗,摘下面纱,懒洋洋地丢在桌上,坐下来,笑道,“三弟今日不请自来,想必有事吩咐?”
封宬听着她语气中的不客气,淡淡一笑,转身走到桌边,将卷宗按在指尖,朝封容推了推。
“荣华殿下,十年来,丧生于你手之人,皆在此内。您可要过目?”
他说话的态度依旧淡雅从容的,可其中隐藏的威胁和警告已不言自喻。
封容看着那份卷宗,忽然就笑了。
她抬眸,看着丰神俊朗的青年,问:“三殿下倒是护着那孩子。”
封宬含笑收回手指,“她是我未过门的妻,二姐。”
一声‘二姐’,叫封容眼瞳轻缩。
她看着封宬忽然轻笑出声,“我并不想为难她。”
从腰间拽下一个香囊,指尖碰到挂着金锁的络子,扫了眼,将香囊搁在桌上,道,“这东西,与她大约有几分缘故。我只是想再看一看她,当年……青云最挂念的,就是这孩子。”
封宬看了眼那香囊。
封容又道,“这个,你拿去吧!”
封宬没有多问,拿起香囊,却也没打开,只是又朝她看来,道,“京城若呆得腻味了,或许可以出去走走。”
封容失笑,朝封宬瞧着,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你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封宬没再说话,抱手微微点头,拿着香囊便走了。
那份记录了封容无数罪行的卷宗,就这么被丢在了桌上。
封容拿起,看了眼,然后丢在了旁边养着鱼的鱼缸里。
惊得水中的鲤鱼惊慌游蹿。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底下,封宬背着手,慢条斯理地朝平康坊更内里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后,仅仅跟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护卫。
有路过的路人瞧见了他和他身后护卫御察院的制服,习惯地躲避到角落。
封容嘲弄地勾了勾唇。
却紧接着,见那几人抱手,朝封宬行大礼。
楼上看不见封宬此时的神情,但他的背影依旧随性平和。
封容看着,忽然,再次笑开。
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抓住那根吊着金锁的络子。
她抬目,看天际,日晖西斜。
大片的火烧云,层层叠叠满布而来。
平康坊的歌声起,笑声欢,车马来来往往。
属于大玥的盛夜,开始了。
她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着。
……
平康坊,朱门小宅。
封宬刚刚走近,就看到空虚子站在门外,见着他,迟疑了一瞬,又疾步走来。
迎面便跪下,刚要开口。
后头赵四对她道,“你要的东西,大先生已与殿下提过,明日请去御察院,当年卷宗与罪证,皆可供你一一细查。”
空虚子一震,似是没听明白。
多年苦苦追求的真相,就这么被人送到眼前,她一时竟有些恍惚。
见封宬转过脚尖要走。
空虚子立马说道,“殿下!荣华公主殿下有心谋算云先生,请殿下当心!”
已绕过去的封宬低低一笑,并未停留,径直而去。
赵四站住,想了想,道,“请起,殿下已见过荣华殿下。”
“!!”
空虚子惊讶,起身,看向走进门内的封宬。
片刻后,低声道,“是我多虑了。”
赵四看了她一眼,道,“殿下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云先生半分。不过,你既如此诚心,我可告你一桩当年镇远侯案不被外得知的秘闻。”
空虚子猛地抬头看他。
赵四道,“镇远侯与外族勾结一事,乃是常王捅出,背后是文氏。”
“!!!”
空虚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下。
赵四看她瞬间惨白的脸,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门内。
空虚子呆滞地站在那儿。
——所以,她这几年的复仇,所受的屈辱与痛苦,又到底是什么?
她闭上眼,漫天的黑暗席卷而来。
忽听身后传来散慢问声,“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她睁开眼,回头,就见云皓与四喜,一人手里拿着两个油纸包,里头热腾腾的鲜花饼,正吃得高兴。
云皓还伸手递了一个过来,“拿着,刚出炉的,味儿真不错。”
然后转身朝门内走。
四喜歪了歪头,跟过去,问:“大先生,您那个饼不是给云先生带的么……哎呀!”
云皓一巴掌呼过去,“小气!不还有你手里的么!拿来!”
“哇啊!你这个大人,怎么抢小孩子的东西!”
“我掏的铜板!就是我的!给我!”
“哇啊啊!云先生!救我!!!”
可是,云落落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