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容低低一笑。
将指尖的护甲摘下,刚要往木盒里放,却又看到了里头的银叶子。
忽而轻笑出声。
将那银叶子拿起来,捏在指间看了看。
问:“她方才见了谁?”
婢女小心地包好琵琶,“浮梦楼,见了魏国公府的嫡次子,魏晗。”
“嗯——”
她转了转手中的银叶子,“魏晗?”
“是。”婢女将琵琶抱起来,又收好装着护甲的木盒,再次说道,“宣平侯府的宣彤在浮梦楼冒犯了这位先生。正好魏晗的雅间就在隔壁,便出面平息了风波。”
封容站起来,“京中这么多人挤破了头地想寻个接近这位先生的机会。偏让这么个数月来头一回出门的病秧子给碰上了。”
她笑了声,“倒是巧了。”
婢女又拿起绣墩,没说话。
封容转身,又道,“安南侯那边如何了?”
婢女小心地跟上,“回殿下,京兆府衙才将玄诚子交还安南侯,安南侯尚未动手。”
“嗤。”
封容嘲弄地哼了一声,把玩着银叶子朝前走,却没说什么。
婢女想了下,又低声道,“杨道真下午带着五皇子去了太极宫,不过当时三殿下在面圣,听说……杨道真等了一个时辰,才见了驾。”
封容低笑,避开前面一个醉醺醺冲过来的酒鬼,道,“一个时辰又有什么要紧的。这不还是见着了么。”
婢女看了那酒鬼一眼,又道,“殿下您今日一早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费心亲自过去,何必如此出面,招惹来圣僧的猜忌?”
封容晃着手里的银叶子,眉眼含笑,藏在面纱底下的丹唇吐出的声音却了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意。
“从上回父皇中了尸毒,这位圣僧就已起了疑心。何必要在意多一次为难?”
婢女皱了皱眉,“可奴婢瞧着圣僧并未有在意的模样?”
封容正好路过一间楚馆,站在门口容貌阴柔的小倌儿朝她轻飘飘地递了个眼神来。
她低低一笑,将手里的银叶子弹了过去。
那小倌儿一喜,跟着靠了过来,却被身后的婢女轻飘飘一带,连路都没看清,却见封容已走出许多远了。
正愣神间,就听身后传来相熟的声音。
跟着笑起来,一扭身,拉住了一个已生了皱纹的中年郎。
“他不在意才是真的有鬼。”
封容笑着摸出折扇,绕过北曲的街口,往中曲那一栋栋独有特色的小楼走去,一边淡淡地笑,“他有心留着父皇体内的尸毒,必然有算计。可我却让空虚子解了尸毒,他的谋算必定落空。可为何没有后对?”
平康坊的中曲与南曲有个相通的路口。
她站在那儿,有初夏尚凉寒的清风穿街而来。
撩动了她面上的面纱。
她转过头,朝北曲的某个方向看过去,笑道,“只因为,他有了更好的筹谋。”
婢女再次拧眉,“所以殿下今日才会这般以身涉险?”
封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空虚子昨夜令人给我传了杨道真在圣僧处的消息,无非就是想看看我的诚意。我想用她,自然也该做点让她满意的事儿来。如此,才是诚心合作的态度啊。你说是不是?”
婢女立马小心俯身,却没说话。
两人一直往前,来到了一栋挂着纱幔瞧着十分仙气的小楼内。
就见。
安南侯李秋降正站在花厅里,见着封容,‘砰’地跪了下去!
……
南曲的朱门小宅内。
云落落坐在缠着紫藤花叶的秋千架上,慢慢地点着脚尖。
紫鸢正舀着一瓢水往院子中去,从她身侧路过。
一排小纸人跟小鸭子般在她身后排成一排,滴溜溜地跟过去。
几个停在先前种下的树种子堆出的小土包前,紫鸢小心翼翼地将水浇上去。
小纸人们小心地离着远远地,脑袋挤作一团,明明没有声音,却让人觉得他们一定在吵个不停。
暗七黑影四喜几个照例蹲在西侧的廊檐下,傻不愣登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境。
就见云落落身前,蓝色鬼火一闪。
一直没出现的小甯终于飘了出来。
她落在云落落的眼前,看着她,良久,问:“到底怎么了?”
问完,才发现云落落安然的双眸里,浮现了一层她从未有过的近乎……死寂的沉默。
她鬼火一抖!
好一会儿,再次开口:“是不是魏晗,有什么不对?”
云落落握着花藤的手指碰在了略微有些毛刺的叶片边缘。
她松开手指,看着小甯,慢声问:
“小甯,你还记得,你是如何遇害的么?”
……
封宬再次从太极宫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想起今日父皇在说起文太妃暴毙之状的反应时,他微蹙了蹙眉。
——除了震怒外,太过平静了。莫非父皇不知文太妃也诞过一子?那父皇又是否知晓太后并不能生产一事?
正思忖间。
赵一领着四喜自身后靠近,低语了几句。
凝神的封宬眉头一挑,意外地朝他看,“落落问阿姐是否记得如何遇害?”
赵一点头。
封宬的神情凝重了些,过了会儿,又问:“阿姐如何说?”
四喜的神情有点儿急,但是瞧着封宬的神情又不敢贸然开口。
一旁,赵一摇头,“长公主殿下说不记得了。但是……据暗七说,之后长公主殿下的情绪就一直不高,云先生也什么都没说,就去了正屋。”
顿了下,又道,“正屋的灯,一直到半个时辰前才熄。”
封宬方才离开太极宫时已是亥时末,半个时辰前……
他顿了顿,没再说话,继续往清华宫方向去。
四喜跟在后头,见着机会,立马开口,“殿下,您不知道,今儿个在浮梦楼,宣平侯家的那个色胚东西,简直无法无天!殿下!您一定要狠狠地惩戒他!替云先生出气!”
封宬侧眸瞥了他一眼,“哦?宣平侯?他那小儿子?”
四喜狠狠点头,显见地愤怒起来,张口便将今日在浮梦楼之事说了。
提起宣平侯被打了几巴掌之事时,稚气未脱的脸上又多出几分痛快。
“您是没瞧见,云先生那几巴掌下去后,宣三郎那张脸,立马就肿成了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