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佛(1 / 1)

封宬抬头。

就见云落落平静地说:“昨夜对方施出的咒法中,有孔雀明王真言,与毗卢遮那佛咒。”

“佛咒?”封宬眉头一蹙。

“嗯。”

云落落点头,“此两种咒法,观主说过,是佛家降魔除妖极刚烈之咒。”

佛家降魔咒?

封宬忽而想起前段时间的怀疑。还有昨夜的那一缕带着魔意的神魂。

还有那只符鸟,以及符鸟上显而易见的檀香……

正思忖间,又听云落落说:“那一次,进京前,三郎坠崖时遭遇的石像上,有与昨夜佛珠上同样的卍字印。”

封宬脸色微变,看向云落落。

云落落已抽回手,打开了腰间的布兜,内里那属于文太妃的走马灯浮现出来。

她将那白光往上一托,白光便浮在了二人眼前。

剑指并拢,朝白光上轻轻点画。

不消须臾,白光便是一闪,内里画面一闪。

一个身穿蜜合色百褶裙的少女,跪在繁复华美的波斯毛毡上。

按在毛毡上的手怯怯地发着抖,带动头上那根唯一精致的钗环也跟着一起抖动起来。

有熟悉的声音自那白光中透出。

“这可怜见的。姓文?那是二叔那边的孩子?多大啦?”

封宬眼神微变——这是,荣昌太后的声音。

是他曾经听过的那般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脑中一瞬又浮起这个声音曾在那阴森如鬼蜮的冷宫里头,命人剖开他人肚腹时的狠毒冷漠。

一层阴翳骤然浮现眼底。

然而,身旁却跟着传来云落落轻和平宁的话语,“自愿交予的走马灯,可窥其记忆深处最要紧的生平。但是我只抢到了一半,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些什么。”

那如清露般的声音,一下便将脑海中骤然四起的疯鸷鬼语给覆盖了下去。

封宬朝她看了眼,微笑,“嗯,先瞧瞧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嗯。”

云落落点头,跟着他一起,朝眼前的白光里瞧。

画面之中,果然露出了荣昌太后年轻时候的脸。

不是如今的常年素服素朴淡容,而是满头珠钗艳丽妆容华贵无双。

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含笑看底下跪着的少女,道,“才十二岁啊?还是个孩子呢!那边也是的,怎么就想起送这么个孩子过来,能成什么事儿?”

跪在地上的少女低着头,抖得更加厉害了。

年轻的荣昌太后又笑了,“抬起头来我瞧瞧?”

少女不敢不从,颤抖着抬起头来,露出文太妃身为少女时,稚嫩的,又鲜活的脸。

封宬一瞬间又想起先前那个总站在荣昌太后身后,木讷地像个影子的人。

“倒是会挑。”

荣昌太后笑得不太一样了,作势要起身,忽而扫到了贵妃榻边燃着的香炉上。

“哐!”

香炉砸在了地上,香灰顿时洒了一地!

少女吓了一跳,正无措时。

就听荣昌太后说:“以后就在本宫身边伺候吧!今儿个不早了,本宫也乏了。先把这儿收拾干净,再到内殿伺候。”

说完,便由着贴身的宫娥扶着,去了内殿。

少女跪在地上,看着地上滚烫的香灰,还有被烫出了个大洞的毛毡。

伸了几次手。

忽听内殿又一声笑问:“做什么呢?还不进来?”

少女一颤,终是咬牙,一把将香灰捧了起来!

烫得她瞬间就落下泪来!

她哆嗦着,将香灰放回香炉里,松开手时,血泡已起。

她跪坐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那起满血泡的掌心里。

走马灯一闪,白光疏忽摇晃。

画面中,华美的宫室不见。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百花盛开的一片鲜艳花丛。

有笑语叠叠在花丛中穿梭频起。

一个身穿芙蓉色迷离繁花丝锦裙的女子上前,将她手里的一个螺钿盒奉上,笑盈盈地说:“妹妹恭祝姐姐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花想容。寿辰大喜,福禄万全呀!”

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是恭维的话。

然而,面对那笑意如春周身灿烂如花的年轻妃子,坐在华亭内彼时尚还是贵妃的荣昌太后就显得已迟暮美色,不再鲜美诱人。

然而,她面上却毫无所动,依旧端庄大方地点头,“妹妹有心。文姑姑。”

看上去已有十五六年纪的文氏,不再有先前的鲜活懵懂,然而一双眼依旧灵动,闻言,上前,恭恭敬敬地接过那精致的螺钿盒。

盒子刚落到她手里。

走马灯倏而一闪。

下一刻。

“哐!”

螺钿盒便自她手中被掀翻在地!

花丛与欢笑皆不见,昏暗的灯火笼着奢靡宫室内无边的森凉与怨恨。

荣昌扑过来,一脚踢走那螺钿盒,尖利地大叫。

“她们得意什么!本宫在她们这个时候比他们更得圣宠!还敢来跟我耀武扬威!啊啊啊啊!”

文氏走出去,又走回来,捧上手里的碗。

“娘娘,圣品到时辰该服用了。”

那碗里,煮的发白的紫河车,腥气四溢。

可荣昌却好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抢过,几如疯状地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倒!

可是。

倒了一半,却忽然又扑到一边,狼狈地干呕起来!

文氏连忙走过去,轻轻地抚拍她的后背。

就听她似哭似叫地凄笑:“皇上啊!你忌我父亲位高权重,便不许我有孩子!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啊!我的宝儿,从肚子里落下来的时候,都已经成形了啊!皇上,你何其残忍啊!!!”

文氏轻声道,“娘娘,孩子还会有的。您节哀。”

“有什么孩子!”

荣昌哭着抬头,“皇上都多久没来了?我的孩子在哪儿啊……”

没说完,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文氏年轻又漂亮的脸上。

文氏一愣。

忽然被荣昌沾着腥气的手指抬起了下巴。

然后,就见她面含扭曲地笑了起来,“是啊!我不能生,总有能生的,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像夜鸦,在阴冷的宫室内,不断嘶鸣。

走马灯再次一闪。

断了一半的白光里的画面却频频闪烁,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倏而,出现了先皇醉酒,被人扶着送进一间宫室内,那精美的床榻上,坐着面无表情的文氏。

倏而,又浮起文氏顶着肚子,跪在地上,朝荣昌磕头,泪流满面。

倏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被人牵着,一步步,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倏而,是文氏跪在阴暗的小佛堂内,仰望着佛龛里无悲无喜的神佛,轻声念语。

倏而,她如同当年的荣昌一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冰冷漠然地看着底下被生生勒死的宫人。

倏而,她脚下鲜血一片。

倏而,她的眼前,圣洁身影,如佛迹降临。

一直灰白的走马灯,骤然被点亮!

封宬猛地定神!正要仔细分辨那模糊白光中的身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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