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慈宁宫。
荣昌太后散了头发靠在床头懒懒地伸着手,贴身伺候的元姑姑正跪坐在床榻边给她揉着指尖。
床头边,香炉缭绕,熏香绕人。
一个宫娥撩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朝床上的荣昌太后行了一礼,然后凑到云姑姑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元姑姑颔首,那宫娥便退了下去。
元姑姑继续垂头揉手,床上,闭目的荣昌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叫她进来。”
元姑姑眼睛一抬,笑着应了声,便转身下去了。
不一时。
帘子再次被掀开,一人规规矩矩地走进来,距离床榻十多步远便跪了下去,行大礼,轻声道,“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荣昌太后睁开眼,朝底下扫了下,慢吞吞地说道,“嗯,如何了?”
跪着的宫女抬起头来,赫然正是文太妃跟前伺候的风萍!
她依旧压着声音似是怕惊到了太后般低低说道,“皇上亲自带了人,将丰亲王带走了。而太妃……”她顿了下,“交给了御察院。”
荣昌太后眼尾一抬。
过了会儿,点头,“嗯,这回你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风萍大喜,再次磕头,“多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奴婢以后一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荣昌太后听得笑了,摆了摆手。
风萍立时行礼,恭敬地退下。
刚出了殿门,便掩不住眼底的喜色,转身正要离开时,忽而,一个麻袋从天而降,一下将她兜了进去!
“唔唔唔!”
殿内,荣昌太后支着下巴,正在看床头矮几上的香炉出神。
听到脚步声,侧过眼来。
元姑姑再次跪坐在床榻边,替她揉起了腿。
她扫了眼,轻叹,“说起来,文氏那孩子,跟你还是同一年到我跟前伺候的吧?”
元姑姑垂着眉,点头,“是,幸蒙娘娘不弃,允准奴婢在身侧伺候到如今。”
荣昌太后笑了,伸手,拨弄了下那香炉上燃起的烟,无奈道,“那一年,不是你,便是她。谁知造化弄人,她如今竟然胆子大成了这样。”说着,朝元姑姑看,“你说她,到底为何要对宗儿下手?”
元姑姑揉着腿的动作停下来,朝荣昌太后看去,良久,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荣昌太后眼底的戒备散去,靠回了床头,看着床顶天雨青的纱帐,再次叹了口气。
“皇上竟然将她交给了御察院。”
元姑姑跪在旁边轻声道,“皇上应当也有思量。”
“呵!”
荣昌太后忽而面部微扭地笑了一声,“自然是有思量的。这世上,只有一种办法,才能让秘密真正成为秘密。不是么?”
元姑姑低着头,没出声。
床榻上的荣昌太后也没说话,香烟徐徐升腾。
正当元姑姑以为她都睡了的时候,床上忽而再次传来声响。
“给常王送个信儿。”
元姑姑一顿,随即俯身,“是。”
……
“所以,昨夜是因为赵四手里有那颗佛珠,才会差点被那些黑气给压死了?”
翌日,平康坊的朱门小宅内。
赵四蹲在台阶下,抬头‘无辜’地瞅了眼廊檐下端着食盘的赵五,又低头,默默地捏着一柄比他手指宽不了多少的小铲子,小心翼翼地铲着石头缝里的杂草。
一个约莫他半个手掌大小的纸人站在旁边掐着腰,颐指气使地无声指挥他朝哪里铲。
云落落坐在廊檐下,双手捧着个红底金边的漂亮瓷碗,正慢吞吞地喝着里头热乎乎的汤水。
一边点头,“嗯,那魔气乃是……”
“文太妃。”坐在另一边的封宬提醒她,递给她一个勺子,温声道,“里头是些上好的滋补气血的药膳,全部都要吃掉。”
云落落昨晚在马车上再次睡着后,就再也没醒过。
期间赵一几个暗卫影卫不知道转了几波,紫鸢都一直守在门口谁也不让出声。
连小甯偷溜进去都差点被紫鸢放出来的紫鸢花瓣给淹了。
直到今日天光大亮,封宬站在门口问了一声,一直睡着的云落落才终于睁开了眼,总算让提心吊胆了一晚的众人松了一大口气。
如今一群人全待在小院内,反正忙活的不忙活的,都挤在云落落前后,甚至暗七几个还有趴在屋顶上的,吊着横梁上的,全眼巴巴地看云落落吃东西。
小甯坐在云落落的膝头,看这帮男人那老父亲一般的目光就觉得一阵恶寒。
就听云落落说:“嗯,文太妃。那魔气,是由文太妃贪心而起,小四当时拿着的佛珠,是她最深的贪欲。所以,魔气才会压制小四,妄图夺取佛珠。”
小甯扭过头来,就见云落落接过了封宬手里的勺子,低头捞碗里的五红之物,那样子,说有多乖就有多乖。
再看旁边的封宬,眼里的笑和,呃慈爱?几乎都快掉到云落落碗里了!
鬼火忍不住就是狂抖。
搓了搓胳膊,问:“这么说,文太妃是……妖怪?”
却见云落落摇了摇头,仔细地吞下口中的食物后,才说道,“她并非妖物。”
几人皆是意外。
连封宬都说:“那副模样,我还以为她定是妖物所化。那她不是妖物,怎会变成那般境地?”
云落落捏着勺子,想了想,道,“她寿数未尽,却阳气尽消。血肉之躯强行化物,当是……被人下了邪咒,以心做魔,强行在短时间内被施咒之人,从血肉之躯,逼成了妖魔之类。”
云落落的声音很轻,一如她神情的平静安和。
然而!
——将人逼成妖魔!
这是何种阴毒可怕的咒法!
分明青天白日里,可众人想到昨夜文太妃的情状,皆齐齐打了个寒颤!
赵五咽了口口水。
赵四一铲子铲错了旁边一朵漂亮的小野花,被小纸人扑过来‘狠狠’地打了下手腕。
暗七蹲在屋檐横梁下,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豌豆黄,放进嘴里嚼了嚼。
封宬问:“还有可将活人生生逼成妖魔的邪咒?”
云落落捧着碗,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汤水,正眯眼呢,闻言,先点了下头。
等嘴里的汤水进了肚子,才慢慢开口。
“嗯。观主说过,人心悲切愤恨太深,自成鬼者也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