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旁边也坐着个人,无奈摇头,给他空了的碗里添了茶,堵住他的话头,“少说两句吧!就你这张嘴,再考三十年,也不定能中榜。”
“你!”
郑秀才大怒,刚要将手里的花生米朝那人砸去,举起手,却又舍不得地挪回来,丢进自己嘴里,哼了哼,“老子满腹经纶才学八斗,剔了我卷子的那些狗东西,都是眼睛瞎了,不对,心也瞎了!老子还不屑去那乌烟瘴气的朝堂跟他们为伍,拍那狗屁真人马屁呢!”
“还在胡说!”那人又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
店主也大笑起来,“郑秀才,今儿个这酒还没喝上呢,两粒花生米就醉成这样哪?”
“啧!”书生撇嘴,懒得搭理他,转身背过去了。
周围人又是一阵笑。
店主拿起腰间的抹布又给云落落身前的桌子擦了擦,一边扫了眼她身侧还戴着帷帽的封宬,笑道,“小先生慢用啊!我这儿还有些简单吃食,若是需要,唤一声就成。”
云落落点点头,给封宬倒了一碗茶放在他按着桌面的手指旁。
一边问那店主,“不知可能给您打听个事?”
这店主也不小器,笑着将抹布塞进腰带上,“小先生要问什么?”
封宬看了眼那茶,见那茶碗倒是干干净净的。
可他素来没有不等人试吃便自己先入口的规矩,便没动。
云落落也没在意,只看向那店主,问:“我听说,这镇子里有个十分能耐的喜婆,给人说亲十有七八都能成的。”
店主似乎没想到她一个道门,竟然会打听喜婆的事儿。
顿时多了新鲜劲,笑道,“那可就多了,单这一片儿,给人说亲做媒的喜婆,便有三四个了吧?更别说整个镇子上了。”
说着,又朝云落落看,“小先生这是打听哪一个?莫非也是要说亲么?我倒是有个熟识的,可给小先生搭个桥牵个线。嘿嘿。”
他言语戏谑,倒没有真的戏弄之意。
可话音刚落,坐在云落落身侧的那人,忽然抬头,转脸过来。
分明戴着帷帽连面容都不能瞧见,可店主却当即觉得后背一寒——好像是瞬间被什么凶残的东西给恶狠狠地盯上!
他脸上的笑容‘唰’地散去!
惊疑不定地朝封宬看去。
却又听云落落说:“我听说她曾经开了间喜店。”
她说着,余光扫向那边。
果见那郑秀才脸色发白地朝她这边快速瞥了眼,但是很快又转回去了。
“开过喜店?”
店主没说话,倒是隔壁桌有个年纪大些的老丈摸着胡子想了想,然后转脸问旁边的人,“是不是老宋家的那个啊?”
“是她是她!”
老丈旁边的人也跟着点头,然后朝云落落看来,“小先生打听的莫非是老宋家的?这镇子上给人说媒的喜婆,也就她一个是开过店面的。”
说着,也没等云落落回答。
自个儿又接着闲话似地唠起来,“哎呀!说起这老宋家的,也是可怜。嫁给老宋才几年?两年吧?老宋就没了,留她一个女人还有刚出世的闺女,可怎么活哟!”
旁边那老丈也叹了口气,摇头,“可不是!说起来,她给人说亲做媒这事儿,还是我家老婆子给她搭的桥啊!实在是看她娘俩都快饿死了,当真不忍心,唉……”
“还有这事儿?倒没听刘爷提过?”
老丈摆摆手,“这有甚值得一说的?”
那人又笑,“那您可是积了功德了!听说她闺女……是叫月娘对吧?后来嫁的不错?她女婿又是个孝顺的?还给她在南边儿买了宅子,送去养老了?这也算是苦日子熬到头了啊!”
老丈跟着笑了,点点头,喝了一口茶。
旁边,云落落听着两人的话,不知想到什么,端起碗,送到嘴边。
封宬见她饮下,这才伸手,也跟着端了碗。
旁边的店主见若无其事地他喝了茶,歪了歪头,只当是自己搞错了,疑惑地歪了歪脸,转身到一边忙活去了。
封宬扫了一眼那离开的店主,饮了一口茶,随即发现,这茶,太甜了。
皱了皱眉,放下碗。
跟着收回手臂,搭在腿上,再不愿去碰那桌子。
又听身侧的云落落道:“这么说来,这位喜婆已不在奉阳镇内?”
老丈旁边那人笑着看过来,“正是啊!人家享福去啦!小先生找喜婆可是有什么亲事要说?这奉阳镇内,也有好些个名声十分不错的喜婆哪!小先生不如寻寻她人?”
老丈打断他,“人家寻喜婆就定是要说亲么?指不定是有什么事儿要问呢!”
说着,他看向云落落,笑着道,“老宋家的虽不在奉阳了,可她那女婿一家却还是在的。小先生若是有事儿,不如去她女婿家问问?”
说着,又转脸朝那郑秀才招呼,“哎!郑秀才,那王昌是住在你家隔壁吧?你不如带小先生去看看?”
云落落看过去。
郑秀才正跟旁边那人说话呢,听到招呼,顿了顿,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般地,看向云落落,“你说什么?小道姑,你要去哪儿?”
云落落的目光再次落在他青黑的印堂之上,浅淡开口,“王昌之宅。”
郑秀才的脸色却一下变了。
可他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皱了眉,摆摆手,“那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不管是受了谁的请托,赶紧去把钱退给人家,别掺和了!”
封宬没想到,云落落随便找了个地方,居然就找到了一个对那‘喜婆’家中事似乎有多了解之人。
不由朝云落落看了眼。
却见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往他手里一塞。
他看了看,将油纸包翻过来,打开。
便见里头是一捧干干脆脆的枣片儿。
刚刚吃了太过甜腻的茶,再看这枣片儿,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他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放了一片进嘴里。
不想,一股淡淡的苦涩竟在口腔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刚好混合了他口里过分的腻味。
苦与甜的滋味交融,竟意外地回甘于口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