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眉眼一森,声音愈发嘶冷,“小先生未免太多事,老妇在此多年,并未作恶行凶……”
“啪!”
树枝被云落落折断。
喜婆声音一顿,便看云落落转过带着**的树枝,指向火芒之中,浅声道,“你从未作恶行凶,那她呢?”
金色的炼火之中,血气浓郁得,几乎要将女鬼完全包绕起来!
喜婆浑浊的眼珠子里陡然冒出凶光来,“小先生若是定要咄咄相逼,那便别怪老妇心狠了!”
说着,另一手忽然朝前一挥!
“哗啦啦!”
无数的纸人陡然便朝云落落扑了过来!
云落落抬眼,看那漫天飞舞的桃花,以及簌簌落下的各种形态的纸人。
想到那日,春晖烂漫,桃花盛开。
她盘腿坐在树下,捧着被山下的孩子们撕坏的纸人,想着该怎么办时。
观主笑眯眯地走过来,摸着她的头说:“落落,别难过啊!看,这是什么?”
大师兄从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板着个脸,张开手。
“哗!”
一只硕大的蝴蝶,飞了起来。
纸折的,半边是描画细腻的彩,半边,却是鬼画符一样的随意笔墨。
扑腾着,飞过头顶纷纷落下的花雨。
一直飞到了湛蓝如洗的碧空里,然后,“啪!”彩墨精致的那半边翅膀断裂。
纸蝴蝶一下掉落。
她愣愣地看着那蝴蝶,就听到大师兄气急败坏地大叫,“都怪你!师父!谁让你捣乱的!”
“哈哈哈!”
观主嘻嘻哈哈地笑着坐在她身边,将手里的酒葫芦递给她,“这不挺好的么,天下之物总无尽善尽美。本无命之体,何必强赋精气,伤身伤心的。来来,落落,吃不吃酒?果子味的哟!”
她想去接。
被大师兄劈手夺过,抬手就去打观主。
观主大笑着将他按在了地上。
桃花雨纷纷落落,落在她的脚边,那断翅的纸蝴蝶上。
“困住她!”
喜婆嘶哑的声音阴狠响起。
“哗!”
无数纸人齐齐一震,分开四面,朝云落落迅速逼近。
她闭上眼。
将桃枝竖在胸前,低声轻念。
——“此福已得一切智,摧伏一切过患敌。”
纸人将云落落裹在了其中。
桃枝上的花蕾轻轻摇曳,有淡雅的香气,一点点绽开。
纸人朝她的身上开始贴。
——“生老病死犹涌涛,愿度有海诸有情。”
一张,两张,三张……许多张。
盖住了她洗到发白的道袍,盖住了她松散的发髻。
她缓缓睁开唯独没有被遮住的眼。
“抽她血魂!”
喜婆忽然感觉到了巨大的不安,高声叫道。
无数纸人猛地收紧。
“啪!”
云落落手中的花枝,花蕾一瞬绽开!
半空之中,飞舞的花瓣陡然停住!
喜婆猛地瞪大浑浊的眼睛!
身旁,女鬼嘶声骤停。
就听云落落轻轻浅浅的声音,点点落下。
“急急如律令。”
“散。”
风,止。
喜婆的身体忽然颤了颤。
“啪!”
手中提着的灯掉落。
随着灯笼的掉落,半空的桃花,贴紧云落落的纸人,全都齐刷刷地掉在了地上。
喜婆浑身发抖。
“啊!!!”
身旁,女鬼的叫声陡然凄厉数倍!
喜婆一双浑浊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云落落,“你解了我的术,怎么……怎么可能……”
却见云落落将绽开的花枝朝金色火芒点去。
阴桀狞恶的面上顿时露出惊惶!
她一下朝云落落扑过来,像是想要去抓她的道袍,却又顿住!
颤了颤。
猛地跪了下去,朝她拼命磕头,“小先生!不,女冠!大师!高人!求求你,放过她!她不是有意的!她,她只是心里恨啊!求求您,饶了她吧!我,我保证,再不许她……”
“收。”
就听一声轻喝。
“不——!!!”
女鬼尖叫!
喜婆猛地回头,就见那金芒急速缩小,裹着女鬼化作一道流光,一下钻进了云落落点出的桃花枝上。
“月丫头!”
喜婆大叫,想去抓那桃枝。
云落落却反手一转,桃枝落下,一朵闪着金红光泽的桃花,落在她的手心。
喜婆瞪大眼,浑身战栗起来。
只要……只要她一攥手……
却见云落落垂眸,朝她看来。
一双澄黑莹澈的眼睛里,仿佛藏尽了红尘迷障,却不见昏暗,只有干净。
她张了张嘴,一下落了泪,朝云落落拼命磕头。
“大师!女冠!求求您,放过她吧!我,我做牛做马,随您差遣!只求您……”
话没说完,便听云落落道。
“原来你知道的。”
她一僵,磕在地面上的头顿住,按在两边的手,跟着颤抖起来。
她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桃花散去,可她们周身依旧没有可吞噬万般邪秽的阳光。
再看向这个面色平静,容颜若桃李的女道。
唇畔发抖,“我,我……”
云落落已然开口,“你这一身喜服,是你的功德。”
喜婆顿时发不出声音了。
又听云落落问:“功德加身,你下辈子本该是大富大贵的命盘。然,你分明知晓自己乃是少有的功德命魂,却依旧自缚于此阴阳交隔处,所图,便是这……厉鬼么?她是你何人?”
喜婆浑浊的眼睛滚了滚,黑色的眼泪再次汹涌地落下来。
她朝云落落又一次地磕下头去。
更咽又哆嗦地哭了起来。
“女冠容禀,她是我的女儿,小月。”
云落落手中的桃花晃了晃。
“我原是这刘家村旁边的奉阳镇里一个给人说亲的媒婆子。大家伙儿都叫我一声喜婆。”
喜婆的声音愈发抖得厉害,黑色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落下,滴落于地便化成灰烬,小了一半的身体不再缩小,却愈发透明。
“我男人死得早,月丫头是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大的。我年轻的时候守寡,也是怕叫镇子上那些寡汉流氓欺负,所以脾气厉害,也没耐心待孩子,便把她养成个锯嘴葫芦的性子。原本想着女儿家内向些也不打紧,只要寻个安稳的夫家,也是能够过好的。”
喜婆趴在地上,肩背抖成一片。
“可谁想,我给人说媒结亲一辈子,撮合了不知多少美满快活的夫妻,到最后,居然却瞎了眼,给自己的女儿寻了个……”
她一下更住,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