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未时三刻,春日的阳光微煦,略带着淡淡的凉意,陇西城里严兵布阵,没有人知道胡兵什么时候会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守不守得住这一方城池。
开春雪霁,赵国都襄国调令二十万人马已经开拔往长安。陇西城内将士们紧张的情绪一路被拔高,那原本还星星寥寥打开门做生意的商铺如今已全数打烊。城里一派军民待战的严谨之风,但凡无所事事者绝不出门。至于青壮年者,绝不虚度光阴,一草一木,皆是投入备战。
虽说赵国兵马主要开拔的目的地是长安,但长安一陷,陕西便将失去屏障,即便不被立即全数蚕食,也要陷入苦战,城陷也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而自闵襄离去已有一月,月前他便是未时三刻的时候离开陇西,却是自进入长安后便再无消息。
如今的长安已经被再一次死死围困,十万残余赵兵重新整军围困城池。赵军此番不做武力攻城,而是将长安城战线拉长,在外围全数将长安城各路进出路径斩断,不仅断了城里的供给,同时断了城里与外界的联系!
据最近战线来报,赵国的援军已经到了洛州,按照之前的行军计划推断,最多不过一月,二十万大军便会兵临长安城下。这样的速度,果然如闵襄所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郭家村那边因赵军沿线戒严,却也是消息无法传递,也不知如今进展如何?真真是急死人来,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准确的消息还真的是一件极其被动的事情。
赵青领队的一千闵家军精锐,经过月余的休整已经恢复最强战力。更令人稀奇的是明明外界风云变幻,这一支闵家军却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练练,一点都没有怠慢,也一点都不着急。
甚至李老也有些摸不透这些人到底是准备作何?难道就是图在陇西这些免费的粮草?区区一千人马他李家自然不会说养不起,但这算来算去,还是觉得有些莫名。
至于王嫱儿,每日却都会来给李老问安,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有李沐与前者也是走动频繁,却不见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御儿,去把你四弟找来。”李老寻思着道,那李御点头便去。
不多时,李沐进屋问安:“父亲,您找孩儿?”
李老点点头:“你与王侄女什么情况?”
李沐不想父亲会问得如此直接,面色为赫:“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你不是自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吗?到底怎么回事?”李老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而那王侄女若说作为媳妇,他也是极为满意。首先门当户对,其次见识修养性情都是极为不错。
李沐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看向李御,大约是觉得在大哥面前说这样的事情有些难为情。
“你大哥也是过来人,你说说看。”李老却不屏退大儿子。
李御也是浅笑打趣:“四弟,你也不必不好意思。家里都知你心高气傲,寻常女子入不了你眼,如今难得见你对女子上心,自然都是帮你。”
李沐顿时大窘:“我是对嫱儿妹妹有那份心思,但这也要两情相愿。这一月下来,嫱儿妹妹似乎真没那份心思,我也不为何。”说到最后他也有些丧气,别说陇西,即便整个陕西他李沐也是颇有名气,并且自问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可惜嫱儿妹妹却似乎真没把自己往那方面想……
“你跟她说了?”李御又问。
李沐摇头:“自然没有,我见嫱儿妹妹没那份心,自然也不想说了之后反而两人尴尬。”
李老若有所思,李御却道:“你既不说她又如何知晓,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好意思表露心思。就是真有那心思,也不好让你知道。”
李沐顿时领悟:“按大哥的意思,嫱儿妹妹是不好意思?”
“这就不好说了,但你不问问又怎么知道?”李御不明白自己这小弟怎么遇到这事反而有些婆婆妈妈了,喜欢就说呗。
李老也道:“你大哥说的也没错,你这事也有些磨叽。不过你可知她与那闵襄是什么关系?”
李沐微微皱眉:“说起来二人情意很深……”说着,便把自己前儿见到的种种说来。
“原本这是你们儿女晚辈之事,我也不好多问。只是多番给你议亲你都不肯,难得见你有这份心思。御儿,或许让你媳妇去说说这事,问问与那闵襄具体是什么关系,也免得沐儿总惦记。”李老一番沉吟,决议还是由女眷出马。
李沐觉得不妥,又有心想知道在王嫱儿心中那闵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便一时间也没有反对。
那李御也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自回去之后与媳妇商量不在话下。
父子三人又说了一些军事,方才各自散了。
王嫱儿从校场回来,刚梳洗完毕准备去给李老请安,丫鬟却报:“大少奶奶来见姑娘。”
王嫱儿有些稀奇,虽说最近常有跟李家的人一起用膳,但女眷来访还是第一次。在她的印象中,李家的女眷与外界关联甚少,若非必要绝不出现在不必要的地方。按说她也是女眷,本该走得亲近,但因她日间总去校场,夜里早早便歇着,俨然十分忙碌的模样,便是女眷想要亲近说几句话也是少有缝隙。
“大嫂嫂,您请坐。本该嫱儿上门给您问安,却要您亲自而来,真是不好意思。”王嫱儿浅笑着迎了李御媳妇。
李御媳妇客客气气的坐下:“我还不知道你忙前忙后的,跟我们这些在深宅里呆着的女子根本不同。我们不过绣绣花、念念诗书,闲来无事的自然就凑上门来了。”
“大嫂嫂真是,嫱儿倒也想绣绣花、念念诗书。”王嫱儿眼神艳羡,当初洛阳尚在时,她也是在闺房里绣花念书,哪里会知道后面有那些事情。
“如今也不是没有机会,嫱儿妹妹生得俊俏,哪里没有男儿想把你迎娶回去养在家里。恐怕是你自己不乐意吧?”李御媳妇抿了嘴笑。
王嫱儿不好意思:“哪有大嫂嫂说的这般好,我反正是没看见。”
“哦?我看你们闵将军待你是很不错的呀!”李御媳妇又笑,拿眼神睃了王嫱儿一眼,颇有几分暧昧。
王嫱儿面色微窘:“不是这样的,闵大哥只是把我当妹妹。”
“妹妹?恐怕未必,就嫱儿妹妹这样玲珑的人儿,我们看着都要动心,莫要说男子。莫非是把嫂嫂当了外人,不好意思吧?”李御媳妇笑嘻嘻的打趣。
王嫱儿哪里经得起这般调笑,当即面色大红:“真不是这样的,我们一直都是兄妹。”
“好了好了,我也不取笑你了。你真把你闵大哥当了亲大哥?”李御媳妇认真问道。
王嫱儿自然是点头,这本也是她心中所想。
李御媳妇不知真假,却俯身挨近王嫱儿:“嫱儿妹妹,你别怪我多嘴。因我们两家是世交,如今你山长水远的来陇西,又与我们如此交好,我才多说几句。我看那闵家将军也是极好的人,莫说相貌英俊,也是器宇轩昂,待你听说也是极好,你就没想过?”
王嫱儿见李御媳妇言语真切,倒是真心不假,心里早也有一些隐埋的疑虑浮出水面。
“嫱儿妹妹也十七了,我们女人家家的,难道还真的去图谋什么功名利禄战功显赫么?心里想的,也不过是嫁个好人家,日子安稳,有个知冷暖的夫君。”李御媳妇见王嫱儿沉思,却把话又是说明,虽说她是受李御之托而来,却说的也是体己话语。
“大嫂嫂的意思我明白,这事以后再说吧。”不想王嫱儿却淡淡的回复,眼底却是真的无意。
李御媳妇有些奇怪:“嫱儿妹妹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王嫱儿不想说那些过去的事情,便含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因为亲身经历了战乱,再不想别人与我一样。从前在洛阳,我也是深闺中养着的女子,哪里知道世间患难疾苦,风雨颠簸。如今既然知道了,却不希望如嫂嫂们、外甥女们、姐姐们的女子再像我这般经历。”
李御媳妇见王嫱儿不愿多提,知道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便扯了家常话题带过,再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说回去布膳,邀了王嫱儿一道。
夜里闲话,便把王嫱儿的话语说给丈夫知晓,自有别人操心去。
那李沐得了李御媳妇的话语,却更是不知所以,定了心思决议亲自去问问王嫱儿。
而王嫱儿只当李御媳妇不过闲来聊聊,并无多想,一日安排照做,并无变化。
校场里王嫱儿已经把刀法摸得十分娴熟,这会子正拿了长鞭寻思着怎么练好。
“赵青,你会使鞭子么?”因是闵襄不在,王嫱儿只好硬着头皮去问赵青。
“不会,你不如去问问你那个什么李四哥。”似乎对于李沐总是跑来校场寻王嫱儿有些不满。
王嫱儿摇摇头:“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是客,已经叨扰了这么久,还要去找人家教我练鞭法,不太好吧?”
赵青最不喜欢王嫱儿做事磨磨蹭蹭,便道:“哪有这么麻烦,若都是兄弟,何必在乎这些。”
那李沐因正来校场,赵青说话又大声,便听了一句问道:“怎么了?”
“沐兄可会鞭法?”赵青直接问道。
李沐点头:“略识得。”
“那便好,王兄弟磨磨唧唧的不好意思问。这往后您就教她鞭法,也省得她总记挂着。”赵青直接拍了王嫱儿的肩膀对李沐说道。
“成啊,这有什么难的。”李沐大喜。
赵青见事情定了,他自有事,便没跟二人多说。
“不好意思,麻烦李四哥哥了。”王嫱儿总还是不好意思,但赵青已经说了,她方才又阻止不了后者的嘴。
李沐笑道:“不麻烦,就是这长鞭新学起来怕误伤了人,这块校场不大,我们换个地方练练如何?”
王嫱儿点点头,既然师傅都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