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蕴在第二天傍晚到了闻山二院,在询问了祁暖所在的病房后便匆匆赶了过去。
到病房外，从探视窗便看见女儿靠在床头用勺子吃着饭，个女人正往她的碗里夹菜,由于是背对着的，看不清面容。
何秋蕴敲了敲门,病房里的两人齐齐朝她看过来。她打开房门道：“小暖,妈妈来了。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祁暖叫了声“妈妈”，轻声道：“不疼。”
“阿姨，快请坐。您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会儿下去带份上来。”程之宁道。
“不用不用。”何秋蕴放下包走到祁暖床前，仔细询问祁暖的伤势以及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听到何秋蕴问当时的场景,程之宁急忙打断了她的话：“阿姨,我们先不说这个了,让小暖先吃饭吧？”
何秋蕴愣愣地看向说话的女人，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对对对,先吃饭,那些事以后再说。来,给我吧,我来夹菜。”
何秋蕴要接过程之宁手中的筷子，程之宁笑了笑说道：“不用了阿姨,我来就好了，您休息会儿吧,长途奔波挺累人的。”
“那……小暖,妈妈喂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何秋蕴闻言只好作罢，站在边看着她们。
小桌子上的塑料餐盒里有两个清淡的小菜,小碗汤。
程之宁感觉到祁暖妈妈打量的视线，装作不知道地又夹了些胡萝卜到祁暖的碗里，祁暖顺从地把胡萝卜连着饭送进嘴里。
“小暖，你不是从来不吃胡萝卜的吗？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胡萝卜有股泥土味。怎么现在……”何秋蕴忽然惊讶道。
程之宁给祁暖夹胡萝卜的手顿在半空：“你……不吃胡萝卜吗？怎么不和我说呢？”胡萝卜里维生素含量高，她已经带过好几次了，祁暖每次都会吃光的。
“我喜欢吃。”祁暖出声道，看着程之宁筷子上的胡萝卜把碗往前移了些，示意她把胡萝卜放进来。
程之宁心存疑虑，却还是把菜放进了祁暖的碗里。
何秋蕴倒有些尴尬了，呐呐道：“我……以为你还和小时候样不爱吃胡萝卜呢……”
人夹菜，人吃饭，人旁观，偶尔程之宁和祁暖说两句话，气氛有些安静。
程之宁从刚才起夹胡萝卜的次数就少了，反倒是祁暖见还有那么多胡萝卜让程之宁夹些给她。
“小暖，不用勉强，下次我给你带其他的。”程之宁哪里不知道祁暖这爱逞强的性子，在吃辣上的问题上也是如出辙。
“我现在觉得胡萝卜也挺好吃的，不想浪费。”祁暖道。
程之宁只好由着她。
喝完最后口汤，程之宁想拿纸巾帮祁暖擦嘴，有人更快地把纸巾递到了祁暖面前。
何秋蕴：“小暖，来，擦擦嘴。”
“谢谢。”祁暖接过纸巾。
见病中苍白瘦弱的女儿对自己依旧这么疏离客气，何秋蕴鼻子有些发酸。
程之宁收拾好碗筷：“阿姨您坐，和小暖说说话。我把这些拿出去丢了。”
“好，麻烦你了。”何秋蕴擦去眼角的滴泪。
“对了阿姨，您还没吃晚饭吧？有什么想吃的我顺便给您带回来。”程之宁道。
“不用了，谢谢。”
“您别客气，顺便的事。楼下有家牛肉面馆味道还不错，只是有些辣，不知道您能不能吃得来。”
“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程之宁笑笑，提着空餐盒出了门。不知道为什么，何秋蕴的面相总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亲切和好感。
病房门被关上，何秋蕴坐在床边再次看向女儿，宽大的病号服下瘦伶伶的身子，露出的点白色纱布让何秋蕴心疼不已。
她语带哽咽道：“小暖，你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妈妈？”
“我想着你可能没空，就不打扰你了。”
“这……这怎么会是打扰？你是妈妈的女儿啊！”何秋蕴不可置信地说道。
祁暖笑了笑：“对了，隽隽最近还好吗？是不是会说话了？”
“隽隽啊……”提到儿子，何秋蕴的眼角弯了弯，“还不会说话呢，不过会到处爬了。有时候会儿没注意到就不知道爬哪儿去了……”
“是吗……真好。”祁暖轻声道，“那你来闻山，他不会哭吗？”
“没关系的，他爸爸和爷爷奶奶会带他，只要给他奶瓶和玩具就行，特别好哄。”何秋蕴眼里的爱意展露无遗。
“是吗……真好。”有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陪着长大，真好啊。
何秋蕴注意到女儿眼里淡淡的失落，有些无措。对女儿祁暖，她是愧疚的。年轻的时候，整颗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女儿。
等到现在事业有成，有时间陪孩子了，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和她也不亲了，她只好把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了小儿子身上。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有了小儿子以后“母爱”这种东西在她身上突然就变得特别浓烈起来，这些年也直想要弥补女儿。可是隔阂早就横亘在她们母女之间，女儿对她甚至还不如对刚才那个朋友亲昵。
是了，刚才那个朋友，看着似乎不是小暖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是姓陈？还是……程？
“小暖，你的朋友，姓陈吗？耳东陈？”何秋蕴犹豫着问道。
“前程似锦的程。”祁暖垂眸道。
比小暖大些的，程姓，女人。何秋蕴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女儿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女人。
“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
“嗯，她就是程之宁。”
何秋蕴时失语。原来刚才那个女人，就是女儿念了这么多年的“程之宁”。
“小暖，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你吗？”
祁暖摇了摇头：“之前几天是队里的个朋友，后来不小心让程之宁知道了我受伤的事，她就放下工作急急忙忙赶来了。”
“这样啊……”何秋蕴喃喃。看来程之宁很关心小暖，相比之下，倒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太失职了。所以她到底知不知道小暖喜欢她呢？
何秋蕴：“我记得……你说过程之宁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她对小暖又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来不及对母亲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表现出讶异，祁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她早就和那个人分手了。”
“噢，分手了啊……”难怪。何秋蕴心下了然。她再婚后就搬出去住了，只时常回去看看。虽然有阿姨周会去打扫次，但个家里有没有人住还是能看出来的。今年小暖在家的日子明显多了许多。
不过祁暖那不满的表情和着急否认的样子让何秋蕴觉得有些好笑，虽然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不太对，但真的好像只护食的小狗。
“小暖，以前是妈妈太狭隘了，对你口中的‘程之宁’有偏见。现在看来，她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那当然！她本来就是很好的人。”祁暖舒展了眉头，脸上满是自己珍视的东西被人夸奖的喜悦和骄傲。
“又没夸你，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何秋蕴难得见女儿在她面前展颜，不由笑着打趣道。
祁暖这才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
“所以，人家知不知道你喜欢她啊？”何秋蕴笑看着女儿。
祁暖的笑淡了下去，点点头。
何秋蕴看出女儿的失落，试探着问道：“那她……不喜欢你？”
祁暖没说话，表情已经回答了切。
何秋蕴叹了口气：“她不喜欢女生？”也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喜欢同性的人呢？何况还是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女孩。
祁暖摇摇头：“她只是不喜欢我。”
女儿黯然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何秋蕴想了半天只能安慰道：“我看她也挺关心你的，你再努力点，说不定……”
“可是，我没办法……”祁暖捂住了脸，“她关心我只是把我当小孩子，当个妹妹。”
“唉……真是个小傻瓜。”何秋蕴摸着祁暖的肩膀让她抬起头，笑着说道，“你要知道，媳妇是要靠追来的。光凭句‘喜欢’就跟你走的，那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她比你大很多，你不能光嘴上说喜欢她，要用实际行动啊。”
祁暖呆呆地看着何秋蕴：“可，可是，她说她以后都不想再谈感情了。”
何秋蕴表情微怔：“她……前段感情，很不愉快吗？”
祁暖冷哼声：“那个人根本不配和程之宁在起。”
听着这气愤中夹杂着酸味的话，何秋蕴在心中叹气，女儿可真是栽在程之宁身上了。
她无奈地说道：“既然那个人不配，那你就要加油了。”
“可是程之宁现在根本不想和我谈恋爱，不，是不想和任何人。”祁暖闷闷道。
“小暖，和你爸爸离婚以后，我也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谈感情了。”这是何秋蕴自祁暖得知真相大发脾气后，第次在她面前提起“离婚”这件事。
“可是现在，我不是也和你江叔叔结婚了吗？”何秋蕴笑了笑，“所以说不想谈恋爱也许只是她现阶段的想法，辈子是很长的，现在的自己永远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何况我家小暖这么棒，又是个小痴情种，你加把劲儿，说不定她以后会喜欢上你呢？”
“可是，程之宁已经说了她不想恋爱，那我死缠烂打的不会让她讨厌吗？”祁暖脸苦恼。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何秋蕴轻笑道，“你干嘛定要表明‘程之宁，我现在正在追求你’？”
祁暖愣愣地看着何秋蕴，就听她接着道：“你就不会先和她做朋友，在生活中关心她照顾她，‘深入敌人内部’，‘温水煮青蛙’，等她慢慢变得离不开你了再把人拐回家？”
祁暖：“……”惊了……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妈妈吗？
“吓到了？”何秋蕴笑了。这可是她的经验之谈，毕竟自己就是这么栽的。
祁暖摇摇头，还是有些不解：“妈妈，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你不是不能接受我喜欢程之宁的吗？”
“这么多年，妈妈也想清楚了。别人的看法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比起大多数人眼中相夫教子的幸福，妈妈更希望你快乐。”何秋蕴摸了摸祁暖的头。
自得知女儿喜欢上个大她十岁的女人开始，何秋蕴气急过，焦虑过，劝导过，忧心过，观望过。她曾以为那只是女儿对优秀的成年同性的欣赏和好感，总会随着成长渐渐淡忘。
可是年年过去，何秋蕴看着女儿渐渐长大，从高中到大学都快毕业了，按理说那种年少的好感应该消失殆尽了才是，谁知竟然还喜欢着。何秋蕴不得不相信，女儿对“程之宁”的感情，真的很深。
她当初之所以那样反对，担心的无非是“性别”和“年龄”。现在时代不同了，整个社会尤其是年轻人群体对同性恋情的接受度大大提高了，纵然有些人不能理解，也大都持种“别人的事，和我无关”的态度。
这么多年过去，何秋蕴对女儿喜欢上的是同性从当初的气急不已到现在也渐渐接受了。
再就是年龄问题。当初得知那个所谓的“程之宁”比女儿大十岁，她的第反应就是荒唐，结果被自己打脸了……自己现在的丈夫就比她小了九岁，感情也很好，十岁……好像也不是问题。
想通了这些，何秋蕴对女儿喜欢程之宁也有些释然了。本来还有些担心女儿年纪小，识人不清，受人诱骗。
现在得知她愿意放下工作千里迢迢赶来照顾小暖，而且经过刚才短暂的相处，何秋蕴发现那人礼貌细心，教养很好，心里最后点疑虑也打消了。
再者，何秋蕴听女儿提过程之宁经营着家什么公司。她在行业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个接不到案子的小律师到现在不轻易接案子的行业招牌，深知女人要在事业上取得成就有多么不易，对程之宁也是存了几分欣赏。
“谢谢你，妈妈。”祁暖的声音有些哽咽。虽然那个人距她仍有千里万里，虽然说过别人接不接受她并不在意，但是多了个人肯定她的追逐，还是足够让她感激。
何秋蕴拭去祁暖眼角的泪：“都多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
祁暖吸了吸鼻子，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程之宁提着牛肉面回来后明显感觉到祁暖和她妈妈似乎亲近了很多，心中欣慰。让她们单独说说话是对的，果然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桥梁啊！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程姐姐完全不知道她们沟通了些啥……
这是何女士在为女儿做攻略指导啊！为了攻略你哒！
感谢上一章打分的小宝贝们，这章多写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