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给我。带路。”
五个命令式的简单音节从林知漾嘴里蹦出来,婉转慵懒,莫名地好听,郁澈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林知漾真的答应她了。
其实她没有把握让林知漾跟自己回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即被冷眼相待。
但她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错过这次机会,她又要以什么借口去接近林知漾呢。
她的高傲、矜持、镇定,在失去阳光的半年里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她原以为她可以忍耐孤寂,林知漾想要分开,不肯再接她的电话,不愿见到她,她一一照做。
她不敢再去纠缠,默默守护着她的光。
可是刚才林知漾走向她的那几步路,仿佛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来到极地世界,漫天的寒冰散去,盛放的繁花伴着绿萝,夏风拂面而过。
她想试一试。
不作声地把手提袋交出去,郁澈走在前面,时不时侧目看人有没有跟上。
既然答应了,人不可能突然跑掉,但她还是不放心,反复确认林知漾在跟。
路灯下的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时而相缠,时而分离。
林知漾打了个酣畅淋漓的哈欠。
郁澈听到也有了打哈欠的欲望,忍忍压下去,她很难做到在林知漾面前过度放松。
过了两个单元楼就是郁澈住的地方,输入密码,把人带了上去。
刚才在外面视线一般,催生朦胧的暧昧跟睡意,进到楼里,金碧辉煌的灯光一照,林知漾清醒了许多。
也注意到郁澈第N次回眸看她。
郁澈清减了些,黑发雪肤,显得清冷的气质愈发突出。永远笔挺的背,目光顺着往下,裙子上的腰带束出纤细的腰肢,高跟凉鞋将玉足的轮廓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知漾从郁澈刚才在外面说那句“你能不能别生气”时,就想吻她。
这个念头来的毫无道理,很是流氓。
可是她看到郁澈为她慌神,一本正经跟她解释的模样,心底便升起莫名的愉悦和兴奋。
她想亲亲她因她隆起的眉心,还想咬她,然后再哄好她。
这是不健康的心态。
林知漾烦躁起来,倒不是为自己不良的想法,而是有了这些想法,偏偏不能付诸行动。
明知道郁澈邀请,不应该来,否则就是前功尽弃,这半年白煎熬了。
可她没抵挡得住郁澈抛出来的鱼钩。
既心疼郁澈大半夜买醉,又想起郁澈的唇软糯温热。
她还是想亲她。
不行。
一定是清心寡欲太久,才会想入非非,轻易被美色|诱惑。
林知漾自嘲地笑。
郁澈家住在17楼,林知漾跟进去,在玄关处准备换鞋,被拦下说不用了。
往地上扫了一眼,林知漾坚持:“那我只能光脚了,你家的地拖得一尘不染,我可不敢踩。”
而且这人有洁癖,自己要是穿着鞋进去溜达几圈,今晚她也别睡了,连夜打扫卫生吧。
郁澈只好为她找了双凉拖。
玄关处不露痕迹的奢华与冷淡并非例外的一角,换了鞋往里去,林知漾无端地在六月天觉得高处不胜寒。
南北通透的宽敞客厅,极少的家具由黑白灰三色组成,不见一丝暖色调。空旷的地方既没有铺地毯也没有摆放绿植,就任其空在那里,将留白艺术发挥到极致。
林知漾腹诽,这空旷程度半夜上厕所闭着眼睛都不会撞到东西。
窗帘尚未拉起,落地窗外是延绵不绝的河流,两岸华灯高上,车水马龙,各路行人晃着影。
仅凭这窗外的景色,便知这地段价值不菲,三室两厅下来,快赶上林知漾那两个大了。
郁澈真是个不露声色的小富婆啊。
她在心里羡慕嫉妒恨。
诺大的家里空荡无声,林知漾环顾一圈,问了句废话:“你平时就一个人住吗?”
“嗯。”
不知想起什么,林知漾眼神先是一软,接着渐渐转冷,眉宇间不是很高兴。
郁澈头一次带家人之外的人来家里,木讷半晌,终于有了做主人的觉悟:“你坐会吧,我去帮你……倒杯水。”
她本想给林知漾拿些她喜欢喝的饮料,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家里根本没有。
冰箱里除了少量食用的菜疏,空空如也。
如果林知漾以后还愿意来,她会备着。
“不用麻烦,我一会就走了。”
林知漾不想喝水,只对窗外的景色很兴趣,倚在窗边看着城市这隅的热闹。自然没注意到,因为她这句话,郁澈有些难过的神情。
河两岸由热闹中升腾而起的烟火气,却与这方冷淡风的空间格格不入。郁澈独自在家时,望着窗外,她会想些什么呢。
自己今天若是没碰见她,她就拎着一袋子的酒回来,一个人喝到醉,然后睡觉吗?
想想便觉得心疼。
林知漾曾经最大的愿望是成为郁澈名副其实的女朋友,让郁澈做一个快乐的人。
从前的郁澈过得不好,她心里有数。
可惜,因为前者没有彻底得到,她也放弃了践行后者,自私又绝情,她不得不接受自己没有那么伟大的事实。
她刻意不去想象郁澈离开她后的情形,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断得干干净净就是为彼此好。
可她自己都过得不好。
她无数次梦见郁澈,好的、坏的,旖旎的,梦里她格外纯粹,能见到郁澈就够了,别的不在乎。
那家民宿她还在每个月付租金,只有她自己知道执念太深的酸楚。
她以为起码郁澈会慢慢解脱。
等真的见到郁澈,来到她家里,林知漾恍然大悟,郁澈根本就不是个会让自己好过的人。
她们都在折磨自己。
在她走神期间,郁澈还是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过来,端到她手里。
林知漾接过玻璃杯时,肌肤相碰,她缩了下,郁澈却离开地缓慢。即使是在六月的天,郁澈的手仍旧冰凉,冷玉一般。
有让人想把她捂热的冲动。
林知漾一直站着不肯坐下让她有些紧张,她好像随时会走,但郁澈也不敢催她坐下。
好在,看她一直陪站,林知漾不大好意思,喝了两口水便捧着水杯坐进灰色的皮质沙发里。
坐姿也很拘束。
家里的布置,应该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怕她喝完水就要离开,勇气几乎是立即被攒满,郁澈询问:“你还是单身吗?”
“?”林知漾懵了,险些被水呛住。没想到郁澈会这么直白,她措手不及下慌张地说:“问这个做什么?”
不该上来。
郁澈微皱着眉头凝望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知漾心想:真烦。
今天晚上的郁澈一直在勾引她,刚才在楼下时,她就一直用忧愁又无辜眼神撩她,现在又这样看她。
故意的也不能这样,好歹让人喘一口气。
林知漾别开眼睛。
从前的夜晚跟郁澈处在一个空间,一定会做某些事情,可能是条件反射,现在郁澈坐在她身边,她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乱摸才行。
“只是想问问。”
林知漾慌是因为什么呢,该不会有了新女朋友,她在心里悲观地想。
林知漾没想好怎么回她,回答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很暧昧。恰巧手机振动了下,她赶忙拿起回复,只见孟与歌发来的微信:“这小孩逼着我给她下碗馄饨,你稍等一会。”
林知漾面无表情地打字:“看着她吃,然后把锅碗刷了再走对不对?”
“……”
“放一夜不刷,好多细菌。”
嘴上:“真勤劳,反正我也不急,慢慢来。”
心里:孟老妈子,伺候人上瘾了。
林知漾回信息的手速很快,她一直用的都是二十六键输入,但从前给郁澈的备注却是用九键才能打出来的词。
林知漾没有亲口对郁澈喊过那两个字。
看她收起手机,以为是朋友催她立即走,浓郁的不舍涌上心头。
“你这就要走了吗?”
林知漾本来不急着走,被她一问,觉得有点尴尬,反而只能点头。
挽留的话不敢多说,郁澈指甲掐进手心,委婉道:“那下次,等你有时间了,过来吃顿饭吧。”
“不用,不打扰你了。”林知漾不可否认郁澈这话的吸引力,却还是言不由衷地拒绝。
郁澈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自己频繁来她家里。
从前都不肯,现在又何必呢。
她真的不想为难人。
仿佛知道林知漾在想什么,郁澈摇头,眼神坚定:“不会打扰,我没关系的。”
她以后,可以不在乎。
不置可否,林知漾不接这话,直接换了话题,“我把酒拎走了,以后也不许买,记得早点睡。”
尽管这话不一定有效,她还是要说。
郁澈在意的并不是酒,反而是手提袋,这款并不是随时能买到,她有点舍不得。但没有多说什么,暗自盘算过两天可以以此为由,让林知漾把袋子还回来。
“你还会来吗?”
这话问得让人心生波澜,林知漾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可她不敢冲动,她实在不想再过从前的生活。
刻意冷下心肠:“郁澈,我们已经分开了。”
郁澈期待的眸光瞬间黯淡,脸色惨白,头一回觉得这个人的心当真是狠。
向来迟钝的都是她,林知漾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要她的讨好。
她不肯再要她了。
以她的性子,说到这个份上已用尽了力气,林知漾还是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还没舍得埋怨,便想到是自己先伤了人心,所以林知漾才会失望透顶,不肯再抱一丝期许。
她被判了无期,得不到赦免。
是她咎由自取。
郁澈强忍悲痛,背过身去,尽量平静道:“好,你走,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最后半句话时,她像是在极力忍着哭意。
见不得她这样,林知漾想起冬天时接到的电话,电话里的人泣不成声,一直在道歉。
后面几天,她疯狂地与自己抗争,才没妥协。
把手里的酒放回桌上,走到她身后,想拥抱的双臂被她克制住,软声说:“郁澈,你别哭。”
尚能忍耐的眼泪在这一刹那从眼眶滑落。
不想被林知漾看笑话,正要去房间里躲,被一把拉住。
握住郁澈的臂弯,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自责地扔了句:“我总是惹你不高兴。”不值得。
郁澈下意识反驳:“没有。”
林知漾见她不肯回头,也没上前,想给她缓缓平复的时间。她深知自己完了,在郁澈被她气哭的这一刻,她已经做不到铁石心肠。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还是单身。所以,问这个是为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了。
郁澈怕哭的样子不好看,不敢回头,良久,她低声哽咽地说:“我想追你。”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休息休息,下一章,周二晚上九点更新。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