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2章追迹之于阳炎(八)
同一天的晚上九时。
好不容易哄完小儿子睡觉，等哈斯基完全合上眼，出均匀而有节奏的轻微鼾声之后，贝迪维尔才合上故事绘本，蹑手蹑脚地走出儿子的房间。
而差不多同一时间，莲音也从外面回来了，她一个传送术就到达了自家的门口（[圣灵---林中小屋]内部视为一个结界，传送术无法直接穿透），推门而入，在狼人青年回到客厅之前就先躺在沙上长舒了一口气。
＂嘿。＂贝迪维尔滑稽地一笑，走到老婆身前：＂累了？我帮你揉揉肩膀吧？＂
＂哦，你真的不需要那样做的，贝迪维尔~＂莲音也笑着说，可是当她丈夫坐在沙旁轻轻捏着她的肩膀时，她却没有抗拒。
＂又是加班吗。＂贝迪维尔一边给老婆按摩，一边抱怨道：＂默林宰相也真够不近人情的，大晚上的突然叫你去加班，还让你加班到这种深夜。＂
＂哈哈哈......＂莲音苦笑着，听见狼人青年说她上司的坏话，没有做任何评论。
＂或许你也是时候该考虑离职了？＂贝迪维尔于是继续道：＂反正我们生活也不缺钱，[林中小屋]能满足我们几乎一切的生活需求，而亚瑟王陛下也说手续快要办好了，我很快就能进入大不列颠骑士团里工作。你的工作做得那么辛苦，还不定期需要深夜加班，连陪哈斯基的时间都没有了，这种工作还不如放弃不做，留在家里当个全职主妇不好吗？＂
＂哈哈......＂莲音又一阵苦笑：＂让我再考虑下吧。最初是默林大师邀请我再次当他的助手，我们一家人才能合法地遗民过来大不列颠的。没有他的邀请，我们甚至都没法在这个大不列颠合法定居呢。现在的工作虽然很累，但我也是满怀感激地帮默林大师做着研究，有意义的研究。研究所的研究确实需要我，我现在辞职不干的话，人们会很困扰的。至少让我再帮他们一段时间，把这个恩情彻底回报了，再考虑辞职的事嘛。＂
＂也对......＂贝迪维尔闷哼道：＂只希望你那边的事情能在我进入骑士团之前就处理完。否则要是我进了骑士团里工作，开始忙起来了，我们两个都在外面忙活，哈斯基就没有人能照顾了。＂
＂嗯。＂每次说起这个，帕提摩少女莲音都会出一阵略带痛苦的低哼。
＂话说回来......你召唤圣灵的实验还是没能成功吗？＂她急着岔开话题，反问道。
＂嗯......不行。＂贝迪维尔停顿了一下，搔了搔头：＂他们认为一个人一生之中只能操纵一名圣灵，这是硬性规则。我已经拥有了亚瑟王陛下当年送给我的[林中小屋]，或许是因为这个的影响，我在主系统前再怎么去召唤圣灵，都没有任何效果。虽然陛下说我随时都可以再次造访阿瓦隆净土，再次试着去召唤属于我的圣灵......但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放弃了。＂
＂想成为圆桌骑士，基本素质是能召唤出属于自己的圣灵，哪怕只是荣誉圆桌骑士。＂莲音转头看着她丈夫，＂[林中小屋]是原本就存在于阿瓦隆的圣灵之一，不是你自身的圣灵；如果一直召不出属于你自己的圣灵，那是不是意味着......＂
＂无法当圆桌骑士？是的。＂狼人青年又搔了搔头：＂但没关系哦。我对这种结果没有任何异议。我最初应亚瑟王陛下的邀请过来大不列颠，只是为了服侍亚瑟王陛下而已。能不能当上圆桌骑士，其实并不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嗯，不能使用圣灵，战斗力方面确实会弱上不小，但这不代表我不能靠后天的努力来弥补这个差距，对吧？＂
＂对......＂莲音又叹了口气，这时她觉得贝迪维尔的按摩也差不多够了，就轻轻搭住狼人青年的手，让她丈夫停止下来。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开口说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一下。我说出来的话，可能会伤到你的感情。＂
＂什么事？＂贝迪维尔眨了眨眼：＂尽管说啊，我能承受得住。＂
＂好吧。＂帕提摩少女从沙旁的茶几上取过来一杯咖啡，是她有想喝咖啡的念头，[林中小屋]就马上在茶几上变化出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先，让我来说明一下，＂她呷了一口咖啡，开始解说道：＂这个世上的魔术其实都源自同一个魔术，这点你听说过吧？＂
＂稍微听过，＂狼人青年也从茶几上拿起一杯咖啡喝了起来：＂好像是叫做什么[始源魔术]之类的，对吧？它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你们这些魔术师总是神秘兮兮的，把一切藏得那么深。＂
＂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神秘，＂莲音苦笑道：＂[魔术]，不管变换了多少种形式，归根究底全都是对[熵]进行操作，消耗环境中的光子，让宇宙之中的物事产生熵变。魔术造成的熵变，不管是热力学的熵变------冷与热，还是动力学的熵变------动能，亦或是是时间与空间的熵变，它们全都是一种等价交换的变化而已。
简单点说，法术是法术使用者消耗光子，重新塑造一个他们所期待的、微观理想世界的过程。这个世界上的法术千变万法，不离其宗，它们要实现的变化其实只有一种------按照使用者的意愿重新塑造世界。
------所谓的[始源魔术]，其实就是[世界的重塑]。
又或者，我们可以更简单地称呼它为------[心想事成]。
狼人青年皱了皱眉：＂我明白了。但这和我能否成功召唤圣灵，有什么关系吗？＂
＂具体运作原理我也不懂。但召唤圣灵的过程，其实是对[始源魔术---世界重塑]的一种大规模应用。普通魔术师施放完一个魔术就算是对他眼前某个微观世界完成重塑了；但圆桌骑士召唤的圣灵则是一个对世界持续重塑的过程，只要圣灵一天不消失，只要使用者继续有重塑世界的意图，这种重塑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圣灵反映的是使用者最大、最迫切、最真实的愿望。不管这个愿望高尚还是低俗，只要愿望本身足够地强烈，就能制造出足够地强大、个性足够地鲜明、外构足够地明确的圣灵。这和判断法师们资质的方法十分相似，在法师之中，也同样是意志越是强大、**越是强烈、性格越是偏执的人，越能够使出强大的魔术。＂
＂所以......莲音你也很偏执？＂狼人青年看着他妻子，略带开玩笑般问道。
＂我是帕提摩，古代魔术战用人造人。在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调整到适合使用法术，我的体质在讨论之外。＂莲音白了她丈夫一眼：＂且不提这个。我说了这么多，你算是明白到自己为什么没法顺利召唤出圣灵吧？＂
＂是因为我不够偏执......？＂
＂不。是因为你没有明确的、足够强烈的愿望。＂莲音一针见血地指出：＂总觉得......你在来到大不列颠之后就变得懒散起来，每天疏于锻炼，只顾得陪哈斯基玩耍？你没有明确地想去实现某个愿望的想法，只是因为骑士王陛下的邀请而来到大不列颠，仅仅是为了当国王手下的一名骑士而已。你这样就能被满足，而且你已经很满足了，对吧？＂
狼人青年一阵沉默。
＂如果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对未来没有更多的追求，大概召唤不出什么强大的圣灵哦？＂她继续追问道：＂所以你到底想怎样呢，贝迪维尔，我亲爱的？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曾经有一个梦想，却因为逐渐[长大]，变得[成熟]，认为梦想不切实际而放弃去追寻。
这些人一辈子庸庸碌碌，终其一生无所作为，然后带着遗憾，平淡地死去，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们都没能再记起过那个最初憧憬过的梦想；
我也见过这样的人，曾经有个伟大梦想，试过去追寻，却在无数次的跌倒之中逐渐失去希望，
然后认为梦想遥不可及，只是一个虚妄的谎言；
这些人一辈子颠沛流离，偶尔有点作为，却依然带着遗憾，平淡地死去，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们都没敢再记起当年那个，刺痛过他们的梦想；
我也见过这样的人，曾经有个渺小的梦想，追寻过，也达成过，
他们轻易满足，然后甘于平淡。
这些人一辈子兢兢业业，带着满足死去，
在死去的那一刻，他们偶尔会悔恨，认为当初不应该拥有这样渺小的梦想；
他们偶尔也会满足，认为自己已经死而无憾；
我也见过这样的人，他们的梦想很大，并愿意为自己的梦想付出同样巨大的努力。
他们一辈子都在追寻，从未抱怨，从未厌倦，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他们仍然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梦想不放，
有些人抓住了梦想，过着一个辉煌的人生；
有些人却与梦想失之交臂，郁郁不得志；
但他们总能用自己最后一口气，用即将腐朽的声音呼喊出：
------这就是无悔的人生。
贝迪维尔啊，贝迪维尔。
------你是哪种人？
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狼人青年面前的女人就变成了一团火。那是如同太阳般温暖的，暖白色火光。在那团火光的照耀之下，整个世界却变成了黑暗------剥下了它虚假的面目，还原为一片虚无。
然后贝迪维尔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莲音根本不在他眼前，刚才一直在质问他的，正是这团日光般的炽焰。
＂贝迪维尔，你是哪种人？＂那团火再度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