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奇率骑兵撤离南面战场,步军也押解俘虏、带走了双方的伤兵陆续后撤一里,战事稍微消停了下来。
朦胧的太阳已当空。杨奇派人去后山坡上,叫辎重队做饭送饭。在大营文官幕僚的安排下,辎重兵和夫役有序地推着小车,车上堆着米饭桶和水桶。每百人户,统一分配了十个左右的夫役,侍候着各队的士兵。
杨奇与诸将盘腿坐在战马边,吃着同样的东西。白菜叶上盛放着一团大米饭,上面放着几块咸菜和一小块水煮腊肉。
诸将士从腰袋里掏出勺子擦干净就吃,龙城阁有大量的物资,每位士兵身上分配着不少小工具,小刀、火石、勺子等物。
“灌点凉干水。”张燕递上牛皮水袋,喊了一声。
无数起义军将士都或蹲或坐在地上,埋头吃起东西。山坡边上侦骑,一边吃几口,一边抬头张望远处的情形,如同警惕的小鹿。
此时,一名侦骑从阵营之间策骑冲过来,下马抱拳道:“禀大帅,延都城的敌军正在逼近我军大营,人数极众!”
杨奇站了起来,说道:“张将军、刑将军,你们统帅英策骑巡视南方的敌军。泰先生跟我回大军军营。”
“末将等得令!”
杨奇放下菜叶,带着一群人骑马往北走。
他们朝大军军营赶去,还没到地方,果然就看见许多官军方阵、正在向东缓缓进军。在大军军营这边,大营下面有一段山坡比较陡。
再往下还有一大段缓坡,一些稀疏的没长大的小树,以及深绿的荒草。
整片斜坡纵深有一里多地,官军大军就算到了山坡下,想仰攻上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杨奇见许多边上的将士站起来,正在观望。他便大声道:“叫弟兄们把饭吃完!”
他策马观望着,时不时看一眼平原上的情形。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转头问道:“先前在南面,最先杀进官军步阵的将领是谁?”
片刻后,已经下马站在地上的骑兵将士中间,一个估摸不到二十岁的后生站了上来,个子不高,国字脸、面部棱角分明,他抱拳道:“末将右翼先锋千户长桑叶真,上午南面战场,末将冲前面,喊的必胜!”
脸有点红很紧张,但声音很大、精力旺盛的样子。
杨奇点头道:“桑千户,你干得不错,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桑叶真被一夸,神色更是激动,口齿有点不清了,声音却越说越大,“末将是安山郡平城县人,一直追随大帅征战战场,这次也没想到能杀进敌军阵中……”
杨奇抬起手,径直打断了桑叶真的自我介绍和战场感想,正色直视桑叶真的眼睛道:“好好干,至今吾等还从未输过。”
杨奇可不敢输,一旦输了肯定万劫不复,所以不能输,从一开不服从这样人生,到现在百战百胜,自有一股强烈气势。
这后生立刻被他的气势感染,到现在他早已相信杨奇……杨奇说话时常常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让人感受到他的诚意和专注。但百战百胜的战绩,比说得天花乱坠还管用。
以至于杨奇骑着马离开了这里,桑叶真还望着,目送他的身影。
此时大军军营下方,官军第一线大阵已经进抵到了坡地边缘,距离此地大概一里有余。骑兵在步兵大阵后边,小型投石机用车拉到了大阵前面,似乎正在组装。
“嗖嗖……”数声石块的响声,硕大的石块飞到了半空,落到较陡的斜坡上,沿着荒草向下滚落。
接着更多次的巨响再度传来,更多的石块落下。
“啊!”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杨奇转头一看,一名起义军士兵倒在地上,一脸是血,大米饭粒和菜叶撒了一头一脸。周围的军士围了过去,将其扶起,但那军士的身体早已软软地不动了。
眼睛看得见的人们,神情都为之一变。这种石块杀伤力有限,准确率低,但射程远,威慑力还是有的。
“此地甚险,请大帅到大营。”泰元仪的声音劝道。
杨奇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一里多的地方被石块击中,那该得多倒霉?
官军的抛石机不要命的投射。杨奇下令道:“把回回炮抬上来,朝他们回击!”
一名武将愣了一下,依旧抱拳道:“得令!”
哪怕是回回炮这样的大型抛石机,也打不了那么远,根本够不着官军大阵。所以刚才那武将有点迟疑,最终没有多嘴。
过了一阵,坡地上方到处腾起大片石块,起义军的抛石机也跟着轰鸣起来。
有没有打中并不重要,反正大营纵深里,绝大多数将士也看不见山坡下的光景。只消让大伙儿觉得,两军正在用抛石机对射就可以了,大伙儿不只是坐在这里挨轰。
未时侦骑奏报,官军小股步骑进入了起义军大营北面山林。那边地形复杂,有起伏的山林和池塘。杨奇叫后军派兵过去阻击,同时到处放火烧林。
下午,北边的山林里已多处浓烟弥漫,好些地方发生了火灾。那树林一旦烧了起来,一天内是扑不灭的。
就像南边的密林,一大早就燃起了大火,眼下还在烧。官军的大军,难以再从大火浓烟弥漫的山林推进。
正东面的官军大阵投石机不停的抛射,连续了轰鸣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消停。这时官军再度从南面发起进攻,这边山坡下的大量方阵依然没动弹。
起义军的主力在军营正中,官军只有以数万人的多个方阵大举进攻、才能起到作用。但官军若要爬一里多地的大斜坡上来决战,这样的决策似乎风险太大。
杨奇也没下令诸军俯冲。南面的战线未崩溃,起义军大部人马,便一直坡地的军营中间没出动。
在官军大量投石机的连续轰击下,起义军的军阵里时有伤亡。但随着炮击的持续,将士们反倒渐渐镇定了……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遵从经验。那投石机的石块,且毫无准头,抛射半天不一定能打死一个人。而起义军有好几万人,人们已从初时的担忧中回过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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