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琪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无法抵御他那近乎期冀的神色,认输似的将被子披身上,将自己裹成一个愚蠢的圆球。
戚泽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味和好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感觉怎么样？”语气像是询问新衣是否合适。
语琪有些无奈地抬起眼看他，“嗯？”雪白的被子和洁白的护士服几乎像是融一起,她精致的脸庞缓缓从中抬起来,带着些微的茫然神色。
戚泽像是进行什么研究一样，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虽然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怪异，但是语琪还是点了点头,下一秒,她便看到戚泽的唇角飞快地勾了勾。
像是看到自己的实验成功了似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坦然无比地朝她伸出修长的双手，“那可以把被子还给了。”
“……”虽然裹着被子站病房中这种事并不让愉快，但是当他以一种近乎讨债的方式要回被子时，那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戚泽从她怀中拿回自己的被子，抱着往床边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既然没事了，那就出去吧，说不定夏陌陌那女已经来找戚炘了。”
将被子重新叠好之后，他一偏头看她仍站原地，略带不悦地挑了挑眉，“怎么还不走？”
他前后的态度的巨大转变中，语琪有些难以反应过来，或者说，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和原著中戚炘曾说过的一句话完美地契合了——
————“有的时候会觉得戚泽简直美好得像是个天使，但是往往下一秒，他的所作所为又让想掐死他——他总是能让对他又爱又恨。”
语琪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顺从地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只是将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带着报复性质地朝戚泽扬声道，“这就去叫来给注射药剂。”
门完全闭合的最后一刻，她从缝隙中清晰地看到戚泽清俊削瘦的脸上飞速地闪过一丝明显的懊恼，而这个发现则让她瞬间翘起了唇角。
如果不是清楚地了解剧情，语琪几乎以为戚泽深爱夏陌陌——从那天开始，他每次见到她时说得第一句话必然是——‘夏陌陌那个女来了没’。而连续数天都得到了否定答案后，戚泽看她的眼神就明显不对了。
如果一定要描述一下的话，那种眼神就像是屋主看着小偷，受害者看着骗子。
语琪那古怪的目光下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辩护，“这不是的错，她不来找戚医生，难道能把她绑来？”
戚泽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的每一丝表情都收入眼底，“是她真的没有来，还是隐瞒了什么？”
她立刻明白这是他的妄想症又作祟了，沉默了片刻，语琪无奈地道，“她真的没来，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随便去问哪个护士或者医生，这种事就算骗得了也骗不过所有……而且真的没有任何隐瞒的理由——”顿了顿，她适时地表了表忠心，“夏陌陌于而言只是个陌生，不会为了她来骗。”
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戚泽眼中的怀疑渐渐消散，他微微眯起眼，抱着双臂往后靠了靠，自言自语道，“那么……是她又想出了什么新的诡计？”
一时之间，房间内沉默一片，两都没有开口说话。
戚泽是凝神苦思，而语琪却是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些微不忍——
如果不曾患上妄想症，他不会变成这样——从小到大被冠以天才之名的男孩应该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或是科学家，用他远超常的智慧为类做出贡献，然后站学术之巅享受鲜花、掌声以及世的敬佩……而不是终日被困这个小小的病房中，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甚至连一扇可以打开的窗都没有，唯一拥有的就是对外界的戒备和警惕，看不到尽头的近乎囚禁的日子，以及别毫不掩饰的异样眼光。
这里，除了戚炘以外，没有觉得他非凡的头脑值得尊敬，他只是个妄想症患者……是个古怪的疯子而非杰出的天才。
他当然并不傻，他应该很清楚地知道别对自己的看法——所有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就连戚炘，他唯一的弟弟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这种感觉就像是危险而巨大的黑影缓缓逼近，但是整个世界都不相信所看到的，他们像是看着一个笑话一样看，而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别的冷眼与嘲讽中举起手中并不锋利的刀剑，去跟那个庞大的黑影进行一场希望渺茫的战斗——因为只有看到了那个庞大的怪物，因为无论如何也想要活下去，因为要保护自己乎的不受伤害。
是的，其实他所妄想出来的危险与阴谋并不存，从小到大很少犯错的他这一次错得很彻底。而就是因为他错了，所以所有都很明智地选择了站安全的岸边，看他独自一沼泽中越陷越深。只有戚炘试图拉他上来，但即使是戚炘，也只是蹲岸边伸出手，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错了，该到这里来’。
或许……如果有个不要命的愿意陪他跳下沼泽的话，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即使没有什么改变，那么至少他不是一个犯错，至少有陪他一起，他不再孤单……
语琪决定完成任务之余，陪他‘疯’上一回，也算是回报他之前那个不怎么算安慰的安慰。
她缓缓眯起眼，根据他所妄想的一切开始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夏陌陌不来可能是因为——即使她来这找戚医生，也不会有对下手的机会——首先她没有钥匙，不可能进得了这个房间；其次戚医生知道一直不喜欢她，自然也不会带她来看——”
还未说完，戚泽沉黑的眸子便猛地亮了一亮，让语琪几乎以为自己刚刚是投了一块带肉的骨头给一只饿了三天的金毛。
他偏过头来看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但同时那赞赏中又带着一种让不舒服的优越感……仿佛师父看见不成器的徒弟终于学会了一招半式，又像是父母看着一向蠢笨的孩子终于聪明了一次……
这样的目光之下，语琪默然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对他产生同情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因为显然他眼中，自己才是智商颇低需要被同情的对象。
但戚泽显然不知道她想些什么，而是自顾自地顺着她的分析说下去，眼底闪烁着一种即将解开难题的兴奋之光，“有道理，夏陌陌那个狡猾的女——她肯定不会做无用之功。”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他压低了声音颇为深沉地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么需要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
语琪听见‘以自己为诱饵’几个字，顿时便觉得不妙，连忙抬起眼看向他，下意识地便开始反驳起这个决定，“这样太草率了，戚泽——第一，如果把她引出来之后无法解决她怎么办；第二，就算解决了她，她背后所隐藏的势力也不会放过；第三，就算前面两条都解决了，怎么跟戚炘交待？这事需从长计议。”
他愣愣地看着她语速飞快且条理清晰地说完，像是看什么神奇物种一般地看着她，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纳罕，引用的句子也古里古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顾护士，已非吴下阿蒙。”
“……”虽然他所说的内容都带着褒义和夸奖，但是不知为何却一点儿也不让高兴——语琪很想知道，到底之前的自己他心中是一个怎样愚蠢的形象。
“需要重新评估的能力和智商。”戚泽颇为认真地看向她，眼中带着无限器重之意，“这里，很可能是远远比不上，却仅次于戚炘的存——”
这句话与其说是夸她，不如说是炫耀他自己的智商——况且一个精神疗养院中成为其中比较聪明的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所以语琪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敷衍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