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被周允掐着喉咙，身体不断地颤抖。这种颤抖是动物性的绝望，从他的大眼睛里就能看出来,是真的到面临生死了才害怕，并且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周允的叫声让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惹怒了一匹强壮又聪明的头狼。这是一群很厉害的荒漠狼，吞并了他所处的小狼群,母狼们将自己藏起来,可是现在仍旧要被新头狼咬死了。
宋捡吃惊地看着这个男孩儿，不明白他为什么吓成这样。不止是四肢发抖，这种颤抖还蔓延到了躯干,甚至是他的呼吸。
呼吸已经完全乱了套,瞳孔放得很大，嘴里发出嘶嘶的倒喘气声，嘴唇发白。那只黏满了崖蜜的小脏手还紧紧抓住自己不放。
“哥,他是怎么了？他是不是被你掐死了！”宋捡摇了摇哥的小臂，“他是不是犯病了？是不是哮喘？我以前在基地里见过人犯哮喘,好像就是这样,很痛苦。”
“不是,他没病。”周允的手指还没放过男孩儿的喉咙，直到他那只拉住宋捡的小手松开了,“他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宋捡问，男孩儿是未觉醒者,应该看不见他们的精神体,不可能是怕蛇。
“害怕我。”周允的手缓慢地放开，用阴狠的表情警告这个男孩儿不许逃走，“他知道我可以杀了他,并且我会杀了他。所以他刚才求了你，但是这不允许发生在我的狼群当中。他没有资格接近头狼的配偶。”
哥的手松开了，男孩儿的颤抖才慢慢停止，只是呼吸没法瞬间变缓，还很急促。他死死地盯着周允，连眼珠都不敢动了，生怕看了头狼的伴侣就被咬死放血。这匹头狼完全能杀了自己，撕碎自己的皮肤，掏出内脏，把自己扔到狼群中分掉。
宋捡看着自己的手腕，因为男孩儿攥过，现在这里也沾了崖蜜。“他……求我？”
“是，他刚才在祈求你的保护。”周允并没有打算放过男孩儿，在面对同类时，他的人性不多，仍旧拥有改不掉的动物习性，拥护狼群亘古不变的地位制度。自己是头狼，自己就有资格和能力管制狼群中任何一匹，没有年龄和性别限制。
他用一只手撩起了男孩儿那头乱糟糟的长发。“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齿。”
他要用看牙齿的方法确定这个男孩儿的年龄，可是男孩儿彷如听不懂，身体不颤抖了，只剩下两排牙齿打颤。
“听不懂？”周允皱皱眉毛，这个男孩儿太笨了。
“哥，他……他会不会也是狼养大的啊？”宋捡眼睛里冒出一丝兴奋和幸福，看这个小孩儿的样子，摆明是野生的，没有人要的，“他是不是没人要啊？要是没有爸妈要他，咱们能不能养他？他是小狼崽子！”
“他确实是狼养大的。”周允的手伸过去，强硬地掰开小孩儿的嘴，换牙了，应该是七岁到九岁左右，“你不要把他当作人类，他是还没长大的狼，他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啊？”宋捡更兴奋了，“那……咱们养着他吧，就像养着咱们的小笨蛋狼，我省下几口肉就够他吃的。我没见过你小时候什么样，见着他就像见着你了，咱俩以后教他说话和狩猎……”
“不行。”周允瞬间放开了男孩儿的手，男孩儿咻地钻过他们的身体空隙跑了出去，很快融进了夜色当中。
宋捡失望地站起来，往外望。“为什么啊？”
“因为狼就是狼，狼不需要人类饲养，他要学会独立生活。”周允的语气斩钉截铁，并不给宋捡商量的余地，“他和狼一起长大，身上还有他的狼群的气味，如果你养了他，他会把人类的气味带回去，野生的荒漠狼不应当熟悉人类的气味。”
宋捡刚兴奋起来的情绪又失落了。“可我想养个小孩儿嘛，我底下长了一根小不点儿，男人生不了……小灵姐的孩子又不能给咱们一个，营地里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我又不能抢，我都快把周围的野草丛找遍了也没找到谁家扔小孩儿啊。哥，你小时候是不是就那样啊？”
“啊？”周允走向了那匹黑狼，不知道为什么，它刚刚没有攻击那个男孩儿，或许是男孩儿的行为让它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它没有咬死他。
“就是这样……头发乱脏脏的，又长，还不穿裤子。”宋捡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睡觉时不敢抓哥的手，只敢虚虚地抓一缕他的长头发，“哥，你那时候也不会说人话。”
“我那时候可比他聪明多了，他可能和小笨蛋狼一样，发育迟缓。”周允皱起浓眉来，“再说我以前穿裤子。”
帐篷里，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食物翻得到处都是。不少肉块儿都有被啃了一口的痕迹，能看出来因为男孩儿年龄太小，所以啃不动。水被喝了两壶，损失最多的是烤熟的土豆和崖蜜，等宋捡将杂乱的口袋和毯子码放整齐，营地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间。
流民有属于自己的作息时间，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大多都会回到帐篷里，只留下一堆篝火。营地当中唯一彻夜不睡的是男人们轮流组成的巡逻队，不可能整个营地所有人一起睡觉。当他们经过边缘的小帐篷时，除了看到篝火线外面的那些狼，还看到了宋捡。
“宋捡？”周颢今天巡逻，作为领头人的副手和下一任接班人，他没有太多时间陪妻女，“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我睡不着。”宋捡手里紧紧攥着两个土豆，生怕这些人发现小狼崽子就把他射杀了，毕竟那个男孩儿的兽化程度很高，“我看星星，看星星……小灵姐睡了吗？”
“她睡得早，我得到下半夜才能回去陪她。你早点儿睡吧，星星每天都有，不急着一天看完。”周颢带人检查了周边的篝火，确定没有漏掉的缝隙才回去。
是啊，现在星星每天都有了，不急着在一天看完。宋捡真的抬起头看看星空，曾经自己做这个动作，只能看到成片的黑乎乎，星光微不足道的亮度根本照不进自己的视残范围里。
现在，每天都可以看了，星星都是自己的。
忽地，一声很奇怪的细微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不是双脚走路，而是双手双脚一起用上的足音。宋捡立刻回过头，先确定哥还在帐篷里绘制地图，再慢慢地转过来，用余光去搜索黑暗中的活物。
哨兵的视力在夜晚有优势，和夜行动物差不多，一个蓬头垢面没穿裤子的小狼崽子从沙丘后面爬出来，根本看不清楚脸的细节。
他悄悄地爬出来，蹲在篝火不远处，身边有几匹母狼不离不弃。
是了，他是狼群养大的，这些母狼就是他的妈妈。小狼群被大狼群吞并了，这个男孩儿作为特殊存在很容易被哥的次头狼咬死，所以它们一直在保护他。
能把他藏这么久，也是挺有本事的。
“嘘。”宋捡将食指放在唇边，再次确定哥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抬起胳膊，将一个土豆扔了出去。
土豆掉在松软的沙面当中直接陷进去，没有太大的声音，男孩儿飞快地抓起来，混着沙土，咔嚓咔嚓地咀嚼吞咽，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宋捡，再继续吃。
趁着篝火中的木炭爆裂，宋捡又扔出去一个热热的土豆，这次刚好砸在了男孩儿的头上。
男孩儿被吓了一跳，抓起土豆，几秒钟之内跑得不见踪影，重新融入了黑夜当中。
周允在帐篷里，绘制地图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所以他的精神丝全部收进了身体里。听到外面有动静，他的精神体先一步出去查看，绕着宋捡的腿缠了几圈，催促宋捡赶紧进帐篷休息。
小丢则绕在周允的胳膊上，明明没什么用处的眼睛，这时候看着那张快要画清轮廓线的地图不放，时不时用吻部轻触周允的耳朵，像是等着他说话。
“别闹，这是地图，不是给你做的玩具。”周允时不时地亲吻它的眼周，每一次看小丢的眼睛，内心总是升腾起酸涩的疼痛。
捡是S级哨兵了，这一辈子可以有超过普通人的视力，将世界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小丢只能通过视觉通感短暂看清楚这个世界。
小丢顺着周允的手臂不甘心地爬下来，整条黑色的蛇身在地图上盘住不动，周允无奈地将它拎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根上：“好吧，好吧，明天再给你做一个新玩具。”
“哥，我回来了。”宋捡进了帐篷，身上同样绕着一条蛇，“地图画完了吗？”
“如果小丢不打扰我，我明天就可以弄完。”周允只是抬头看了宋捡一眼，“你刚才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啊，我吃土豆。”宋捡用盐水漱口，赶紧躺好，旁边是他逮进来的风滚草球球，脚下卧着两匹狼，小笨蛋狼趴在黑狼的腹部睡熟了，“哥，咱们睡吧，煤油灯都不亮了，等明天天亮了你再继续画。”
周允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捡说谎了，他很清楚，只是没有追问。“好吧，咱们休息吧。明天……你还想去集市么？”
“不想。”宋捡摇摇头，他怕自己再遇上那个声音，现在自己有家，有狼，还有精神体，这些已经足够了。
周允关上了煤油灯，扯开厚厚的毯子，躺在捡的身边。他们睡觉时候不穿衣服，除了触碰对方的身体部位，还有两条冰冷的蛇黏着他们，经常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
“睡吧。”周允捏了捏宋捡的鼻梁骨，精神丝将哨兵包裹起来，轻而易举搞清楚刚才发生过什么。
耳边除了风声和狼的走动声，还有很奇特的爬动声，是那个小狼崽子，他又开始出来活动了。
周允闭上眼，暂时不去管那个男孩儿的事，他还很小，自己可以一口把他咬死，但如果他足够听话，自己可以允许他生活在狼群的活动范围里。
作者有话要说：张牧：怎么又来了一个光屁股？
周允：拒绝承认自己以前光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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