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樊宇的帐篷里,手边是一堆零件。
樊宇拿着一块秒表:“开始吧。”
一声令下,少年拿起面前的各个零件,枪身、枪管、套筒、复进簧……十几个毫不相碰的零件在少年手中按照次序组装,最后往桌面上使劲一磕,上弹。
“比之前快了两秒。”樊宇摁下了秒表的终止按钮,“可以啊,你用枪的能耐将来能超过我。”
少年偏了偏头,摘掉眼上覆盖的黑色布罩。
“将来我带你去各个营地里做生意,不服气的人,迟早被我们打死。”樊宇笑着擦子弹头,养了这么多年的狼崽子,终于能派上用场,成为自己的帮手了。
“我不打死人。”少年摸着黑洞洞的枪口,“我和你不一样。”
“少来这套,枪就是为了打死人的,你没见过移动基地开战吧?联盟军和野军都打成什么样了,谁没有枪,谁就等死吧。”樊宇也是听说,他们这些流民根本没机会和火力军队碰上,“明天你带着这把枪,去打几匹鹿回来。”
少年把枪放在桌上,不明白人为什么会用枪猎杀鹿,而且是超出食量的捕杀。“我说了,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樊宇打量着他,“都是男人,谁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我没心思。”少年回视过去,“我会捕杀鹿、马、骆驼、蜥蜴、兔子、鸟,只在需要的时候。如果食物足够,为什么要杀?”
“因为要卖啊!”樊宇叼着烟笑了笑,“嘶……以前没注意,你都长这么大了,也快有我高了。”
少年不喜欢烟味,因为狼群不喜欢。他的声音最近开始哑,说出话来偶尔沙沙的。“我会高过你。”
“十六岁,半个大人了,是该想想别的事。”樊宇最近就在琢磨,要是给狼崽子找个姑娘,他也就放开宋捡了,“喜欢哪个?”
少年转过身来,不明白。“什么哪个?”
“少装蒜,男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个不是盯着小姑娘的屁股,眼睛发直?”樊宇是过来人,“营地里,只要不是张牧的闺女,你看上哪个了,我帮你去说。你这张脸和身体,有女人缘。”
“帮我说?”少年对这些事完全不懂,怎么又和张牧的闺女有关系了?他见过那个姑娘,比自己大一岁,长长的辫子。
“唉,有的小姑娘,家里吃的不好,跟着你吃饱穿暖,你年轻又有力气,晚上可劲儿造,谁不愿意?”樊宇想,这种事,男人不可能不动心,“我帮你找几个,见一见?你看哪个漂亮,你就和哪个合帐篷。”
“我为什么要见见她们?”少年还是没明白,他的生活很简单,就是捕猎、把帐篷加固、保护狼和宋捡。至于别人,还是什么小姑娘,根本没想过。
“你试一次,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保准你抱着三天三夜不撒手。她们能照顾你。”樊宇猜他是童子鸡,也是,狼群里长大的,哪有机会接触女人,碰一下手,估计都受不了。
少年皱着眉,想不明白女人的好处是什么。宋捡也能照顾自己,帮自己洗衣服、编辫子,打理帐篷。
“这件事,以后慢慢说,我得和张牧好好商量。”樊宇看他不开窍,也就算了,到时候来个小姑娘往帐篷里一躺,男人天性,生来就知道脱了裤子怎么办,“还有,明天你拿外面的鸟练枪法,别老用瓶子。”
少年看着屋里各种各样的枪,坚定地摇头。“不用,我用瓶子练,不想杀鸟。”
“枪就是杀人武器,你还不明白?”樊宇特别讨厌他这套说辞。
“我不明白。”少年是真的不明白,只要别人不招惹他,他从来没想过杀人,“枪是保护自己用的。”
话音刚落,樊宇的帐篷帘子被人一把掀开,几个男人冲进来:“你家有没有水?快救火!营地西边的帐篷着火了!”
营地西边?少年眼神一凛。
不好,宋捡。
自己和宋捡的帐篷就在最西边。
樊宇正准备去拿水,就看狼崽子抄起刚才组装好的手.枪,冲了出去。于是樊宇的嘴角泄露了一些得意的笑容,狼崽子一旦开过枪,杀过人,他就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以后就会用了。
会用枪的人,都狠着呢。
宋捡原本正在屋里磨小狼哥的短刀,刀刃有点钝了。突然,帐篷里的母狼全部冲了出去,像是朝什么东西狂叫,紧接着就有人喊。
周围的温度立刻热了起来。
这热度很不正常,沙漠进入夜晚只会变冷,从来不会变热啊。要是宋捡能看见,他一定注意到帐篷的一角已经起了火苗。
可是他看不清楚,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想去摸那根杵着走路用的木棍子,直接摸到了烫手的火。
是火,他摸过一次篝火,现在再碰一下就认得出来。帐篷外一阵大风,一刹那,他的眼前全亮了,亮得让宋捡恐惧,第一次因为视觉过亮感到恐惧。
四周变得滚烫,紧接着就是篝火的气味。每次离篝火太近,宋捡都能闻到。
是帐篷,他的整个帐篷,变成了一个大篝火。
“哥!”宋捡一慌,先叫了一声。从小叫习惯了,叫到十四岁。可马上他就知道哥管不了自己,帐篷里只有自己和一堆还没睁眼的幼崽。
可是火烧成什么样了,他一点都看不到。一个视力不好的人在火里面,是等死一般的绝望。
幼崽也感觉到了不舒服,稚嫩的皮肤被高温烘烫,一只比一只叫得绝望。宋捡伸直了胳膊,试探性往叫声那边摸。他不能自己跑,他得把狼救出去。
又被烫了一下,宋捡收回手,鼻子里全是烧焦的味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宋捡摸索着,卷起地上的薄毯,他很想救帐篷里的家具摆设,这些都是他和小狼哥辛辛苦苦换来的,可是比起活命,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命比东西重要,宋捡从小贪生怕死,因为自己太容易死掉,现在也怕。但是他必须把这些幼崽带走,不能让它们还没睁开眼睛就活活烧死了。
幼崽还不会乱爬,被宋捡一只一只放进薄毯中央。它们只会叫,被浓烟熏得很不舒服,发出凄厉的声音。
几匹母狼围在完全烧透的帐篷外,焦急转圈,前爪疯狂地刨沙面,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刨进帐篷里。
十五、十六、十七只……烧焦味越来越大,宋捡要是能看到,一定会发现头顶的横梁都着起来了。十八只全部放进薄毯,他一卷,把幼崽们全部卷起来,摸索着往前伸手,去找帐篷的帘子。
帘口也烧起来了,摸不到正确的地方,宋捡连续被烫,每一下,都比小狼哥那次烫得狠。可是他最难受的是喘不上气,眼前成了一片浓黑。
他陷在一片黑烟里,寸步难行。
刚才还有的光全部没了,被浓烟盖住。宋捡在火里面,在高温里,彻彻底底感受到了死亡的绝望。
幼崽原本还动一动,现在全部不动了,宋捡一个激灵,不行,他太怕死了,所以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根本喊不出来,一张嘴就被烟灌进去,只能咳嗽,可宋捡不想死,他还没见过小狼哥,就算一辈子看不清楚,也绝不能现在就死掉。
自己要是死了,就没人给哥当小狗了。
宋捡跪在地上,完全凭着记忆去摸帘口,往常应该是开着的帘口现在肯定关上了,在火和浓烟里,正常人都未必找得到。他全靠摸,被烫也无所谓,终于摸到了,可帘口也烧了起来。
不能死,哥的狼也不能死。宋捡攒足了力气,从这里冲出去。
果然,帘口的位置是对的,宋捡眼前由黑转亮,他往下一倒,摔在了沙面上。他没感觉到烫,身上早就没感觉了,突然又一阵凉,好多好多的水往他身上泼。
副手们把家里存的可以喝的水都搬来了。狼崽子这些年没少帮大家干活儿,大家愿意用水救他的弟弟。
少年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宋捡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烧得破破烂烂。地上放着十几只湿淋淋的幼崽。
“捡!”他扑过来,拼命在宋捡身上找伤,顾不上看他们烧光的帐篷。
宋捡还在咳嗽,整张脸全部熏黑了。少年擦他的脸,可擦不干净,蘸了水,使劲擦,才擦出一张漂漂亮亮的脸来。眼睛又大又乌黑,即便看不见,也是每天看着自己的方向。
就算看不见,他也用这双眼睛看着自己。
“哥……咳咳……哥,我没事,我没事啊。”宋捡不想叫哥担心,衣服被烧了,头发还被烧了一撮,“哥,我没事,你别着急,狼……咱俩的狼呢?”
少年这才想起狼。幼崽也全部淋湿,但每一只都在动,在嗷嗷找母狼。身边围了不少人,母狼在远处狂躁,不敢过来。
于是少年放开了宋捡,先把幼崽拎过去。焦急的母狼围上来,疯狂舔舐,可每一只幼崽身上都有火烧火燎的味道。
和宋捡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哥,我没事……就是嗓子难受。”宋捡自己摸摸腿,摸摸胳膊,除了嗓子里、鼻子里难受,被烧过的手指头最疼。他又叫了几声,少年才过来,揉着他湿透的头发,咬他的鼻子。
脖子上的绳,被烧黑了,还拴在宋捡细细的脖子上,完好无损。
“我回来了,你别怕。我以后再也不拿火烫你。”少年抓住宋捡起了水泡的手指头。旁边,他们的帐篷燃起熊熊大火,断掉的横梁砸了下来。
宋捡听到了这个动静,睁着眼睛,紧紧搂住小狼哥的胳膊。“哥,帐篷是不是倒了?你别急,帐篷以后还有,你别冲进去拿东西。咱俩……咱俩以后还有,你别急。”
他怕小狼哥心疼物资,顶着大火往里冲。可少年根本没动这个心思,狼其实是没有窝的,就睡在草皮上,沙面上。他根本不心疼那些,只要有肉、蜜、足够的手工活儿,就能再换一个家。
他看着帐篷,眼里仿佛也燃起了熊熊大火。母狼在舔幼崽,但它们的暴躁动静很不正常,绝对有陌生人来过。
不管是谁干的,他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要当头狼,要带着狼群,去给自己的小狗报仇。
“哥?”宋捡很怕他去救火,火的威力,自己已经体会到了,人在火面前一点办法都没有,“帐篷咱俩不要了,咱俩和狼睡都行,不心疼。”
“没事,帐篷塌了以后还有。”少年真的不心疼物资,又给宋捡擦了擦脸,摸摸他的眼睫毛,“叫叫。”
宋捡咳了几下,往少年那边趴了趴。“汪汪,哥你别着急,将来咱俩还有更大的家,咱俩和狼都不出事……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捡捡:小狼哥不要女人,女人能干的事我也能!以后给哥生小狼!
少年:可你是小狗。
捡捡:那就生小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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